《替身废帝》花犯儿

4、第四章

　　永宁七年夏，拓拔巍携柔然使臣来朝，因为有一些中原血统，拓拔巍的容貌兼顾了汉人和胡人的优点，赵璟见之大喜，夸拓拔巍仪态非凡，宫宴过后，把本该下榻四夷馆的柔然世子留宿在宫中，二人秉烛夜谈，谈笑声不绝于耳，赵璟还亲自教授拓拔巍下中原的围棋......

　　翌日，赵璟挑了马厩里的几匹好马，连同绪舟的追月一同带去猎宫，与拓拔巍骑猎同游，期间，拓拔巍指着赵璟带去的几匹道：“这几匹虽然也是好马，但与我们柔然的汗血宝马相比，不值一提。”语气甚是轻蔑。

　　一旁的将官也觉得这话有侮辱之意，但赵璟好像浑然不觉，依然笑道：“若朕诚心向贵国讨要几匹汗血宝马，可行？”

　　拓拔巍也当即答应。

　　“之后你们还有过私人书信往来，这似乎并不在正常邦交之列！”

　　“书信你都见过，你说其中有什么？”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忽然发现对话内容有一丝莫名的诡异，绪舟拧了拧眉：“你当是知道我的意思！”

　　赵璟沉声答到：“当然。”

　　若是在从前，二人私下说着这样的话，自然是情趣无限。
　　一个似是带着醋意的问“你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有暧昧”，另一个则宽慰的说“我和他的往来，你都清楚，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但如今，这个已经在他面前演了多年情深戏码的男人，只是在单纯警告他，不要试图搭上柔然势力来跟他做对！

　　赵璟忍不住想，他到底该怎么做，绪舟才能更相信他一些？

　　这么许多年，所有能为绪舟做的，他全做了，所有绪舟想要的，他都竭力给了，但绪舟仍是一心一意的骗他，前一刻还含情脉脉的说着情话，下一刻便杀了他身边的人，抢了他的江山，当众羞辱他，把他囚禁屈辱的冷宫。

　　赵璟仍是低头浇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绪舟仍是不懂他，即使如今，他也从没想过伤害他。

　　绪舟看着低头浇花的赵璟，听着他几句轻飘飘的回答，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适，拧了下眉，便撩起前襟便踏出殿门。

　　绪舟前脚离开，后脚便进来几个宫人，对着花开正好的花圃一通践踏，桑蕊和阿四先是一愣，继而大喊着住手，然而冷漠的宫人置若罔闻，先是将两人钳住，其他人便将刚刚刚还沾着雨露的花朵全都踏到了烂泥里。
　　赵璟手中拿着水舀仍保持着浇花的姿势，然而满院里，却再也寻不到一朵花来。
　　桑蕊先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收拾着沾满湿泥的残败花枝，一边强笑道：“主子你且等等，我一会就把院子收拾干净了，咱们重新种。”

　　阿四也在一旁应和：“对对，咱们重新种上，花这个东西，我最有研究了......”

　　两人跟着赵璟在冷宫待了大半年，人非草木，时间一长，彼此之间也生出感情来了。

　　小太监阿四是自卖入宫，原因是“活不下去”。

　　阿四从小被人丢弃在路边，被一个老乞丐收养，后来老乞丐病死，他就一个人在街头混了几年，后来实在活不下去，便自卖入了宫。

　　他在天桥听说书的先生说过大太监把持朝政的故事，便把志向放在进宫当大太监上，他其实并不知道朝政是什么，只知道，大太监有权有势，顿顿吃香的喝辣的还不受欺负。

　　谁知道刚进宫便被派到了冷宫做事，他打听过，冷宫是关皇帝废妃的地方，如今住了对外说是禅位的赵璟，他知道，其实这人不过是个废帝，跟着这样的人，想当大太监是实在的难了。

　　然而，在废帝赵璟身边待了些日子之后，发现自己过得其实也挺好，顿顿吃的很好，也没人来欺负他，加上他听到其他太监说自己被主子打骂虐待的事情之后，想了想赵璟不仅没有打骂过他，还会教他识字，他就更加觉得自己过得挺好。

　　宫女桑蕊入宫的早一些，她从前是富户家的独女，十五六岁时曾许了人家，本该是顺遂的过完一生，却不料父亲突然生了重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的产业一点点变卖殆尽，但即使这样，父亲仍是重病不治，不久就去世了。

　　父亲去世后，家里竟然已经拿不出为父亲下葬的钱，便厚着面皮向未婚夫婿家借，借是借到了，两家也解除了婚约。

　　母亲经过接连的打击，身体一下就垮了下来，她只剩母亲这么一个亲人，不想她再为生计发愁，为了还钱给她那解除婚约的未婚夫，便入宫当了宫女，每月发了月钱后，便还一些，剩下的都托人带去给了母亲。

　　桑蕊进宫之后，一直在浣衣局做苦工，无论冬夏，粗活累活从没停过，如今来到冷宫，不仅没有什么粗活累活，还有相貌英俊通情达理的主子，她自是知道这也是天大的福气。

　　三个有着不同遭遇的可怜人，在这空荡荡的冷宫里，慢慢成了彼此依靠的存在。

　　赵璟从花圃前慢慢起身，缓缓摇了摇头。

　　阿四仍是强笑道：“那咱们不种花了，种树，种树他们就踩不动了，脚给他们硌肿了也踩不动”

　　阿四胡乱的说着笑话，平日里他也喜欢说些趣话逗赵璟笑，每每赵璟都会配合他，但这次赵璟似乎没听见有人说话，他起身缓缓进到寝殿，随之殿内便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

　　桑蕊心中急切，赵璟本就在雪中受了入肺的风寒，不仅没及时医治，后来还试图割脉自杀，之后又是绝食，又是伤了腿，几番折腾，身体早就大不如前。

　　绪舟下诏之后，赵璟虽然开始按时吃饭，人却一直是形销骨立的样子，从皇陵跪守几日回来后，竟然渐渐咳了起来。

　　阿四说这是“忧伤肺”，便想了很多方法哄赵璟开心，一直也没有效果，直到阿四有天从外边回来，说起御花园的花开的很好看，赵璟竟主动开口说，想在院子里种些花。

　　她和阿四都觉得高兴，三人便拾掇了院子，开始种花。

　　从选花种到布置，再到后来的松土浇花，赵璟都干的不亦乐乎，脸上也渐渐有了几分血色。

　　从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夜之间变成冷宫里的阶下囚，被昔日自己最信任的、最爱的人背叛和侮辱，能这样活下来，已经很难了吧，好不容易借着种花转移了一些心思，也变得稍微开朗的一些，却突然......
　　“唉......”桑蕊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来老天不管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地位，他想要让你生不如死，是太简单的事情。
　　晚饭赵璟只喝了几口汤便睡下了，夜里咳得厉害，桑蕊到房内摇醒阿四：“你听听，主子咳得这样厉害，你不是认识人多吗，可认识在御药房当差的？又不是人参雪莲，几副咳嗽的药该能拿到吧”

　　阿四也半睡半醒：“行，我去看看今夜当值的是不是大洲”

　　“即使不是大洲，也要想办法拿些药回来”

　　“你放心”

　　......

　　四夷馆内，一群人围烛而坐窃窃私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一拍桌子兴奋道：“王子好计谋”。

　　旁边坐着的精瘦男子立刻拧了拧眉：“谷浑将军还是小些声吧！”转而看向拓跋巍：“那今夜？”

　　“本王亲去！你们在此地等着，不要惹出什么动静”

　　柔然臣于大梁多年，在此期间修养生息，渐渐统一了整个蒙古高原，就连西北的匈奴，也在不久前对柔然称臣，时至今日，柔然已然成为国力强盛，足以和大梁匹敌的强国。

　　这次拓跋巍等人来使大梁，最主要的目的当然是摸清大梁国力如何，新君和废帝一同存在的朝廷，是否人心涣散，柔然是否有可趁之机。

　　今日在大殿上故意说要去拜见赵璟，他看众人脸色，有人沉默不语，有人面上露出尴尬之色，也有人现出愤怒的神情，这说明，大梁这次的皇位交替，远没有看上去的平静。

　　虽然不知道新君为什么不杀废帝，但拓跋巍肯定，两人之间必然存在着你死我活的矛盾，这矛盾对柔然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
　　......
　　大梁王宫比起柔然当真是复杂太多，好在来之前勘察的比较详细，拓拔巍锦衣夜行，几个起落便间便跃上了冷宫的屋顶，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院子里一片狼藉，墙角堆放着凌乱的枯枝。

　　这是做什么？

　　但也只是心念一闪，没做停留便翻身进到院内。

　　刚站定，便听到一阵咳嗽声响起，继而寝殿的门被打开，赵璟穿戴整齐站在门口，
　　“你果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