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37、第 37 章

　　阿宗就这样被绑在正堂的柱子上没人管，大概是那些人怕他再出乱子，想等明天处置完了阿柒再放他。
　　他几次试图挣脱，都没成功。眼看着天越来越黑，想到地窖的阴冷潮湿，阿宗觉得阿柒可能等不到明天行刑就没命了。
　　他不明白，自己平时一向待人温和友善，宁愿吃些亏也不与人交恶，更从不给人添麻烦，倒是别人有需要时，能帮的他一定帮。没想到这会儿，却没有一个人信他，哪怕是表面上敷衍为他说句话。
　　阿柒是他带回来的，可一直以来他也从不曾打扰到别人，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容不下他了？
　　风水，运气固然重要，但关乎人命，难道不应该更加慎重吗？仅凭一个突然出现的道士就什么都信以为真，到底是他太傻太天真，还是别人太愚蠢？
　　阿宗看着地上的血迹，第一次后悔救了阿柒。如果当时他不救，阿柒也不至于多受这么多罪。而且就算那会他死在土地庙，好歹还有个全尸，总比现在要受火刑煎熬，尸骨无存的好。
　　自以为做了件好事，实际却是让人万劫不复。
　　阿柒昏昏沉沉地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白天黑夜。他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和血腥味，也感觉到全身深入骨髓的痛。不过，他的内心却很平静。
　　一想到自己死了，阿宗就不再受连累，也不用每天照顾他那么辛苦，阿柒就觉得这对他俩都是解脱。
　　没有他，阿宗可以过平静的生活，也可以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以前想到这些，阿柒会觉得难受，但现在不会了，他想象着阿宗与妻子相敬如宾，儿孙满堂，就觉得高兴。
　　喜欢一个人，就该想着他好。阿柒觉得自己以前太自私，结果自己也痛苦，幸好如今醒悟了，走也走得安心。何况本以为这辈子就要悲惨地死去时，却被阿宗所救，还收获了一份感情，一个真心，真的是值了。
　　月亮越过屋檐照在天井，四周安静得连一声狗叫都没有。阿宗定定地看着台阶下水沟边的一只老鼠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胸膛里也空荡荡的漏风，好像心被挖走了一样。
　　“阿宗……阿宗……”荣叔家二哥从后面边门悄悄地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饿了吧，我给你拿了点面饼和热汤。”
　　早饭都没吃完就来了祠堂，但阿宗却没觉得饿，倒是看到二哥就像看到救星似的，脑子一下就活泛了：“哥，哥，求求你，让我去看看阿柒，我不跑，也不带他走，我保证！”
　　“阿宗，别为难哥。”送吃的过来已经是小心翼翼怕让人看见，放开阿宗，二哥实在是不敢。
　　“哥，你只要放开我的脚就行，倒了地窖，你把我也关进去，我发誓我绝不反抗。”阿宗是真没想跑，不管怎么受罪，他清楚不能害了二哥，“让我去看看阿柒，他的身体你也知道，我怕他撑不过今晚。哥，求求你，让我最后见见他，求求你了……”
　　二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至于阿宗中没中邪，阿柒是不是妖，他实在不想去下定论。看着阿宗焦急诚恳的祈求，最后二哥叹了口气，决定冒个险。“行，你等着，我回去找找我爹的钥匙。”
　　祠堂的地窖平时用来存放族里祭祀用的物品，所以荣叔有钥匙，只要他睁只眼闭只眼，二哥就能拿到。阿宗心里默念着，请土地公保佑事情顺利。
　　他的祈祷应验了，二哥不仅把钥匙拿来，还把他放了，好让他吃东西。
　　“我去地窖和阿柒一起吃。”阿宗提着竹篮急匆匆往地窖跑。“哥，你把我关进去后就回家吧，明天早点来把我重新绑柱子上就行，我不跑。”
　　二哥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阿宗还要挨几回鞭刑，这事真是糟心。
　　地窖门一开，一股湿冷的空气就冲出来，阿宗在二哥关门前忍不住又求道：“哥，我知道难为你，但如果可以，麻烦再帮我去家里拿床被子，再拿条干净的裤子，好不好？”
　　阿柒早上被拖进地窖的样子二哥看得清清楚楚，人死了都要穿得整整齐齐的下葬，既然阿柒明天就要上路，换身干净的衣服也应该。于是，二哥点了点头，问清衣物在哪就锁了门去阿宗家。
　　“阿柒……阿柒……”地窖里没有一丝光亮，阿宗怕踩着阿柒，跪在地上摸索着前进，直至触到一只冰冷的脚，才疯狂地扑上去。
　　之前，阿宗还想阿柒要是今晚走了那也好，省得明天受罪，可现在他只求阿柒还有口气，别这么就撇下他。
　　阿柒全身冰凉，阿宗连他的鼻息也不敢探，只是一边喊着，一边把他抱进怀里，用力揉搓着他的身子和四肢。
　　“喝点热汤就好了，喝了热汤身子就暖和了……”阿宗忍着泪，含了口汤寻着阿柒的唇吻上去。
　　阿柒没有反应，但阿宗的脸颊处慢慢地感觉到了他微弱的鼻息，眼泪瞬间就抑制不住。
　　二哥取来被子和衣物，听见阿宗说着感谢的话，能听出他哭过，知道大概是阿柒情况不好，心里也不禁感到难受，可是他也实在无能为力，只得拍拍阿宗的肩，让他看开点。
　　阿宗给阿柒换下脏了的裤子，没有水，只能将就的擦一下，然后用被子裹住他，抱着他继续喂汤。
　　阿柒迷迷糊糊地感觉到阿宗的气息，一开始他以为是错觉，但随着身子渐渐暖和，感官也开始复苏，他听见了阿宗的声音，知道阿宗在喂他吃东西。
　　阿宗把面饼嚼碎了喂给阿柒，当他感觉到阿柒的舌头动了一下，整个人都振奋了，一边激动地喊着阿柒，一边伸手抚摸阿柒的眼，仔细感觉他睫毛的颤动。
　　阿柒很想给阿宗更多的回应，但他太累了，累得每喘一口气都艰难无比。不过，在死之前还能和阿宗在一起，还能靠在他怀里，感受他的温暖与呵护，阿柒觉得很满足，很幸福。
　　天还没亮，荣叔家二哥就来了。
　　走前，阿宗给阿柒裹好被子，亲了亲他的脸，什么话也没说。他给阿柒保证了太多次，却一再食言，这次他不想再让阿柒失望。
　　不过这一夜，他已经想好了，尽力救阿柒，如果做不到，就跟他一起走，这样黄泉路上两个人也能做伴。
　　“哥，谢谢你，我也替阿柒跟你道个谢。”阿宗自觉地伸手让二哥把他重新绑回柱子上，“行刑的地方最后选在哪，哥你知道吗？”
　　“晒谷场。”二哥说完抬头看着阿宗，忧心忡忡地说：“你可别乱来，阿宗。这事哥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事，到时谁都保不了你。”
　　“我明白，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阿宗感激地笑了笑，“快走吧，哥，免得被人看见。”
　　二哥绑好阿宗后还特意检查了一下，确定绑紧了才走。走时，他带走了阿柒换下的脏衣裤，之前被子在阿宗的央求下留下了，只能等之后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