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满园待君归（原名：踏碎残红共谁语）》卞卡

9、第八章

　　苏弈昇借住沈府后，也是不易乱走的，基本礼仪他还省得，何况是在沈府，自晓得内外有别，女眷内院他苛守本份，从不踏足。毕竟这与小时候爬入内院的情况大不相同。为此，大白天里也只在花园亭榭与千媛或千媚攀谈几句，但对于常戏风月的他来说已是足够，仅几天的相处，便让他摸清了千媛与千媚的脾性，为此饭席间，趁人不注意，便会与千媚眉来眼去，露骨的表达情意，而后端正身子，在千媚垂头之际，迅速地悄悄睇给千媛一个温和的微笑，看着千媛清亮的眼眸里柔和一遍，便想仰头大笑。有沈家的老太太及正妾室端坐于前，他都能施展得毫无破绽，真是情事之能手。

　　阮玲珑私底下问千媚是否中意苏弈昇，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更是有意促进两人的情意。一日去探望老太太时，她借口说夏至节将到，儿女需添置些新衣服。她道：“明澈与老爷都守在边关，一时也回不来选布料，待到他们节时回来，估计色彩好的布料都让商贾们给订走了，我看着苏公子与明澈年纪相当，又是自小的玩伴，对于明澈布料的喜好应当有所了解，不如让他与千媚一块去布料店采购一些回来。”沈老太太闻言，觉得夏气炎热，儿子与孙子是需要添些凉爽的夏衣，便同意了，还嘱咐让千媛也一块去布料店选购，阮玲珑虽是不喜，但也无法。

　　千媛得知要去布料店购买布匹做新衣，便问秦氏喜欢什么样的花色，秦氏欣悦道：“钏姝喜欢的，我自也喜欢，这次出府，苏公子也一块去，千媚似对他很上心，但这婚事我还是可以帮你的。你若真喜爱苏公子，我会告知你爹爹，让他向苏家提亲。”

　　千媛想起苏老爷私藏信件的事情，谨慎地道：“婚姻大事不能儿戏，我对苏公子是有好感，我也知妹妹喜欢他，但若苏公子喜欢的是千媚，我也乐得成全，不罕强求。我要嫁的男子自是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嫁娶之事，必求两情相悦。等我再细细察看，倘若苏公子对我的心意与我的一致，我再来请求爹娘许亲。”

　　秦氏点点头：“你的想法甚好，如此懂事，我也不多说了，只望你能幸福。”

　　千媛感动，不禁腻在秦氏的怀抱里，秦氏慈爱的抚摸着她的长发，想到转眼间那个嫩芽般的女婴便出落得如此标致，心中感慨。母女久久相拥，直到浅云在门外催促，千媛这才起身离开。

　　正如阮玲珑所说，布料店的生意特别红火，都洼本就是个商贸繁荣之地，再加上夏季是贵妇小姐们打扮的好时节，布商们都赶着购进一批布料回去售卖，为此往来商旅多于小姐公子，几家布店外都停着货运马车，店内热闹拥挤，应接不暇，千媛一行人都被排挤于门外，苏弈昇觉得这么站着也不是个办法，就提议去附近的茶楼坐坐，等布商们走得差不多了再回来购买。千媛觉得这种状况也急不来，点头同意，千媚更是心下欢喜，她才不屑选什么布料，这布料可以差府里的侍女随时来买，但出府随意的谈情说爱可不是常有的时机。

　　于是浅云与红袖便被留在布店旁的茶摊上看状况，千媛和千媚则跟着苏弈昇去了茶楼。

　　苏弈昇带她们去的是水茗轩，算是都洼较有名的一家茶楼，千媛也是第一次来，颇为新奇，不着痕迹的用眼角好奇的打量，发现里面的男女皆衣饰异杂，各族均有，不过布料都很讲究，不似普通的庶民。有些人甚至身佩大刀与长剑，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武器，各有特色，看得出都是精锤细炼而成。这让千媛大开眼界，心道：“这些就是飞凤嘴里提起过的武林人士吧。”

　　迎接的小伙计很有眼色，看千媛三人服饰讲究，明显富贵之容姿，于是笑脸之下很有见识的把他们带到了三楼的贵阁雅室，殷勤的为他们掀起绣满牡丹的门帘，苏弈昇走在最前面，千媚随后，千媛则在最末，她冲小伙计微微一笑，温和的道了一声“有劳。”方才款款入内，把小伙计惊得嘴巴张得老大，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看到了天仙一般，直到苏弈昇唤他点茶才回了魂，咽了咽口水，一脸通红的记下苏弈昇选的茶，忙退出门去。

　　千媚哧笑：“这小伙计真是一股傻劲，没见过女子一样。”

　　苏弈昇笑道：“是两位妹妹貌若天仙，才让他失了分寸。”

　　千媚娇笑，并不否认，她一坐下来便如粘了蜜糖似的，伸手环住苏弈昇的胳膊娇声道：“弈昇哥哥，如果布料店一直如此繁忙，恐怕我们今日就买不成布匹了。”

　　苏弈昇被这么软香的一贴，春心荡漾，可也能坐怀不乱，灵巧的将千媚轻轻一推，便让她坐正了位置，按理千媚那样的相贴，可不是容易推开的，但对于苏弈昇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在千媛看来，苏弈昇只是单手礼貌的推正了千媚，但是却看不到苏弈昇的另一只手在千媚的柳腰下轻轻一掐，用力恰到好处，能令任何女子身上一酥一颤，才会在失神的瞬间被轻易推开。苏弈昇对千媚微笑道：“无妨，今日买不成布匹，明日我们再来，那些商人总有弄完的时候。”

　　千媚被苏弈昇轻掐了一招，心头窃笑，果然是调情老手，却不罢休，而是挪了挪椅子，与苏弈昇肩并肩而坐，勾眼笑道：“弈昇哥哥，要不今日就不买布匹了，明日我们再出来买，这茶楼里的茶好，我们今日就品茶吧。”说完纤纤玉手抚上苏弈昇的肩膀，轻轻地弹了弹，其实上面啥也没有，但这纤指一弹，若有若无的碰上苏弈昇的颈项，肌肤半碰，甚是撩人。

　　苏弈昇嗤声一笑，嘴上应道：“听千媚妹妹的，今日就品茶。”将折扇一展，于颈项间轻摇，便将千媚的手给挡下了，千媚只能把手收回。苏弈昇感觉很好笑，却是忍住，脸上一本正经的对千媛温和地道：“千媛也愿意品茶吧？”

　　千媛浅笑点头：“听闻水茗轩的茶泡得极好，今日既有机会来，就细细的品一番吧。”

　　这时那小伙计端了茶上来，小心而恭敬的放于桌上，为千媛斟茶时，脸上又是一红。这期间，千媚支手托头，斜眼媚笑的对着苏弈昇直瞧，也不在意苏弈昇没看她一眼。

　　对于千媚来说，很是明白千媛喜欢苏弈昇，况且知晓了千媛与苏弈昇自小玩在一块，不过这些于她并没有多大的威胁。千媚一边坐着一边想：“就算是姐姐喜欢又如何，姐姐那么清高的个性，最是讨厌花心公子，肯定不屑为这类人争风吃醋，待我再百般风情一番，让弈昇哥哥在我与姐姐之间施展平衡谈笑的手段，让姐姐看清苏弈昇此人。”

　　如此，小伙计一出了雅室，千媚就将娇躯往苏弈昇身上一靠，头伏上了他的胸前，还撒娇地磨蹭了几下，却不说话。这等行为正是苏弈昇所喜好，知道千媚也是一个擅长调情的可人儿，心痒得不得了，无奈千媛在身旁，只能咬牙将千媚托住，然后起身笑道：“千媚妹子不舒服吗？”千媚攀着椅背幽怨地看了苏弈昇一眼，“也许是中了暑气，头有些晕，歇歇就好了吧。”

　　其实千媛是何等聪明，千媚一个贴身相依，苏弈昇虽是推避端坐，但闲谈间，将她与千媚应付得滴水不漏，两不得罪，千媚对他调笑，他都没露出半分窘意，更没有拘束之感，千媛就知苏弈昇一定极熟悉这种场景，也知道了他对她与千媚的情意是一样的，没有多一分，没有少一分。千媛心里难过，也有不甘。但若让她与千媚相争一个男子，又觉得着实有些可笑。心想：“自小看阮姨娘为了争一份喜欢，事事针对娘亲，我就不齿了，倘若我是阮姨娘，早就请求休书，改嫁他人，也不会弄出偷汉子之事，何苦来哉。”这么一想，心里更是烦闷，却不表露，只是脸色清冷了很多。她对千媚笑了笑，道：“茶水清气解暑，喝上几杯就好了。”然后给斟了一杯，递了过去。

　　千媚观察千媛的神色，知道火候已到，不需再煽惑，以免搅出尴尬，便坐正身子谢了千媛，伸手接过杯子，认真地喝起茶来。苏弈昇这才在空出来的椅子上坐好。

　　一番品茶，三人除了千媚，都不尽兴。

　　出了水茗轩，已近黄昏，布料自然是没法再选购，三人打算去把两丫鬟唤回，路上经过一个转角，一名脏乱的乞丐缩在树阴下垂头吃着一个馒头，馒头白花花的，用纸包着，乞丐脏脏的手没碰上馒头半分，为此那白乎乎的馒头特别显眼，也使得这个乞丐特别显眼。千媛看到，觉得这个乞丐有些意思，身上那么脏了居然还介意食物的干净，猜测他不是天生的穷苦，定是小贵之家的少年因某种原因流落于此，不禁起了怜悯之心，经过乞丐身边时，将一枚碎银抛入了他的怀中。

　　乞丐看到银子，吃着馒头的手一顿，微抬头，从杂乱的长发下看了看千媛，眼里有光一闪而过。千媛捕捉到了那抹精光，虽有些不快，但误以为他是在提防她，便柔声道：“你不必怀疑什么，这银子是真心给你的，我没有特别的用心要害你。”

　　苏弈昇走了不远发现少了一人，回头见千媛与一个乞丐说话，皱了皱眉唤道：“千媛——，和乞丐有什么好说的？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千媛应了一声，正要跟上，却被乞丐低声叫住了。她惊讶，以为听错，停下脚步注视着乞丐，只见乞丐拿起银子掂了掂，轻笑道：“看在这枚银子的份上，我就提醒你一句。”

　　千媛好笑：“我有什么需要你提醒的？”

　　乞丐将银子放入怀中，慢吞吞地道：“那位公子，你喜欢不得，你不适合他，也抓不牢他。”

　　千媛闻言，有些羞恼，心想这乞丐真是放肆，只不过一眼，能看出什么来？于是不快地道：“你懂什么？我不合适谁合适？我抓不牢他，谁可以？”后半句只不过是气话，但乞丐却认真地道：“臭味相投之人才合适他，喏，旁边那位小姐估计可以制住他。”这话说出来无疑是火上添油，本来千媛就为苏弈昇的事烦恼，现在又有人说她与他不合适，只有妹妹才合适，而且说话的还是个乞丐！还说什么“臭味相投”！她的妹妹纵使风情外露，也是沈府的小姐，哪由得一个乞丐来评论！她冷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你又不是月老，只不过是一个乞丐！”

　　乞丐耸耸肩：“好心提醒你，听不入耳，权当我没说。”

　　千媛哼了一声，“说都说了，还能当没说！”

　　乞丐从长发中朝她闪了闪眼：“那么你想如何？”

　　千媛被问住，怔了怔，赌气道：“方才给你的银子还来！”

　　乞丐扑哧一笑，“小姐好不要脸，施舍出去的银子还要讨回，岂不让人笑话。”

　　千媛脸微红，话已出口又没台阶可下，于是硬气道：“我施舍你银子原是同情你，却没料到你一张臭嘴侮辱人！”

　　乞丐嘻嘻笑：“那又如何，施舍出去了便是施舍出去了，难道小姐要抢回来？”

　　千媛一听到这笑声觉得耳熟得紧，不禁凝神细瞧，发现那乞丐的眼睛也很熟悉，那么晶亮狡猾，还带着促狭，一个形象在她脑里闪了出来，当即大喝道：“你！就是那个小偷！”

　　乞丐一听笑出声来，从地上一跃而起，竟比千媛高出二个头，千媛万万没想到那天缩腰弓背的偷儿居然这么高大，一时惊呆住，乞丐却趁机向旁侧一跳，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手里将最后一口白馒头塞入嘴巴，嬉笑道：“多谢小姐两次施舍钱财，好大方呀，祝你万事如意，富星高照！”说完就开溜。千媛回了神，气得眉毛直竖，哪里肯放过，提气就要施展轻功，却被一声叫唤破了功。

　　“千媛，你怎么了？”苏弈昇已走到千媛身边，旁侧的千媚也奇怪的看着她，毕竟第一次见到姐姐如此生气，真是太难得了！心想，原来姐姐也是有脾气的，而且生气的样子是很可怕的。

　　千媛闭眼深呼吸了一下，脸色缓了下来，闷声道：“没什么，我们走吧！”心下却是恨得牙痒，直懊悔给了乞丐那枚银子。“就是丢进河里，也比给他好！”她不快的嘀咕。

　　苏弈昇与千媚莫名其妙的对视，觉得千媛这时的情绪真是起伏很大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