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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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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了衣服,也不觉得寒冷,就往席上靠了,慢慢梳理头发,调整气息,温和道,"楚王来的不巧,小女正要休息了。"
"公主,"楚王宽大暗色的袍服轻摆,他声音沉沉,如雕刻的俊颜不动如山,眸子深深,"事非得以,公主不要怪罪。"
我拉过毯子,把头埋起来,示意绝不听他的话。可他低沉的言语又稳稳传了进来。
"我已下决心将外戚除去。只是他们把持朝政许久,要大费周折。"他略微停顿,"我不瞒你,我将能调的军队都秘密遣使,如不出意外,一个月内即可成事。"
我翻了个身,道,"与我何干?"
"外戚以匡意为首,正四处追捕你。"
"这又是做什么?你们楚国的事我不插手。"
"专珏的身份并不是如此秘密。以你要挟他,使他反戈。"
被里黑黑的,并无一丝亮光,我极其疲倦,又好笑,"所以你就抢先将我掳来?"
我听到低沉谙哑的笑声,"楚岚,你看低了自己,也看低了我。"
我收紧了被子,觉得寒意难挡,"我不曾听过有男子愿为女子如此这般的,我更不过是个普通女子。专珏又如何会因我受制?"
"一听说你陷入齐军,专珏便将齐军俘虏一个个看过,就连尸体也亲自检验。探寻无果,又独自去寻了,连述职都不曾。"
"那会怎样?"
"我治军严,这是死罪。"
"你不以他通敌之罪杀他,又怎么会因为没有述职而让他死?"
我听见楚王轻轻的笑出声来,"所以说,你也看轻了自己。"
我皱眉,只得坐直起来,看到他剑眉舒展,点漆一样的瞳仁还带着笑意。只听他道,"楚国内乱,两国正好来攻。我已提拔不少青年才俊,自信抵挡一阵不难。若是公主帅军,我也不敢妄言。只好委屈你在这住一阵子。"
楚王说完便起身,见我低头不语,笑了一下就出去了。方走两步,回头看看缩着的我,又道,"公主若有话对我说,只需将门闩打三下便可。"
深夜,我吹了灯,又等到灯芯烟都尽了。才打开窗。山风来袭,冻得我直缩脖子,星夜灿烂,却是连一丝灯火也无。我提了门闩击打三下,就着静谧,听到脚步绕着院子,被高墙挡住了踪迹。须臾楚王便从大门进来,期间也没亮灯,我无法探知他住在哪。只见他披了一件月白长衫,不曾系腰带与发冠,手环在胸口,如玉雕刻的面容,有田御的俊美而无阴柔之感,似师傅的飘然又多几许沉稳。即使深夜,也不见睡眼朦胧。
"公主深夜找我,何事?"他看了看我,并无怒意。
"没什么事,"我说,"只是这罗衾不耐五更寒,冷着我,向你抱怨一下罢了。"
楚王含笑点头,摆摆手,手下便捧上一张白虎皮。
"猜到公主召唤许是为此,来时便带上了。"他看了看有些气恼的我,示意回去了,可我分明瞟到了眼角的笑纹。
"令寿堂的!"我见他远后,小声骂了一句。此山定很隐蔽,且离楚都郢不远,楚王在此暗中部署,对外托言在民间探访或是去某宫养病,可是再适合不过了。只是想到这防卫森严,又离这山兽一样的楚王近,不由叹气,正瞥见那毛茸茸暖暖的白虎皮。
这白虎皮是齐国的宝物,百年一见,想必是当初齐后的陪嫁之物。我深夜发难,是为了看夜间防卫如何伺机而逃,想法落空,只能随便找个借口,我是南人,许会说怕冷,他若是能未卜先知,便大大挫了我的锐气。
只是为何偏偏要拿这张白虎皮呢?这是齐国之宝,又是他王后的陪嫁,不应示以外人。楚王思虑周全,定然另有深意。或许是让我助他攻打齐国,更有甚者,他曾向我提亲,如今重提,要把我时时至于控制之下。
嫁给他,我是断断不肯。楚王心机深沉,不会有真情。想起父母一段蝶渫情深,已胜却人间无数,他实非我良人。
至于齐,只要田御当了齐王,专心治国,以齐之大,再联合越国,也不会让他讨了好去。可是田御如今能否登位尚不可知,我需探明楚王对齐的态度,才好进一步打算。
夜不似先前暗沉,我也不管,拥了虎皮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直到第二日中午,我用过午膳,是一锅小米甜粥,一碟鸡丝春卷儿,醋拌了碗小黄瓜,还有用细玉米面做的小窝头。楚人民风甚是剽悍,只那小窝头和拌黄瓜是他们常吃的,其余却是南越民间家常。我出门在外,很是想念。只是服侍的人来去迅疾,不言不语。我这个小院的大门外竟又是一堵高墙,山林间树木青翠,将小院都遮蔽了,余一方青天,可是我已无暇去看。
楚王派人,送来了我落在芝麻绿豆那里的事物,可是琴却没给我,可藏在琴里的剑又拿来了。我始终都在楚王的视线之内。
傍晚,他来与我一同用膳,彼时我正将院子里的杂草拔去。见他来,我也不理,直到除完了,才洗手进堂。楚王也不烦躁,只持着一卷古籍静静的看。他神态悠闲,可是我一进堂便觉得一阵冷意从雕刻一般的侧影里渗出。我咳了一声。书便被放下了。
"公主莫不是着凉了?"他温和笑笑,"难道那白虎皮也不能为公主驱寒?"
我促狭道,"王后陪嫁的白虎皮,我怎么消受得起?"
他摇摇头,道,"有些事,你不需胡乱猜测。"
我撑着脸,问他,"这虎皮,不是包着嫁衣,便是包着匕首,你猜猜是什么?"
他闻言,眼睛倏地亮了,一会儿,他突然大笑起来。
我有些气恼,"莫非我想错了?"暗自想着,却看到楚王的笑眸,像一潭深水,折射着夕阳的余辉。我想到曾有个美男子,他喝醉的时候,人们说"如玉山倾颓,"而楚王,他这样略微失态的大笑,却如玉山立于尘世。当他的薄唇染上一层褐朱时,才止住了笑。
"楚岚?你真是有趣,"他说,"虽然你长得不错,可我未必要娶你,你才智无双而不为我用,可我也未必要杀你呀!"
我扭过头去,也不理他。
楚王又道,"我知道你不愿嫁我,却不知为何,是为了专珏?还是田御?"
"都不是。"我摇摇头。
"那你是不中意我?"
"是。"
"为何?"他笑意更甚。
"不可说。"
"对你来说,没有不交易的东西。你要如何?"
"呀,你竟是这么想。"我摇摇脑袋,抚着白虎皮,道,"人都有不欲言说的东西,譬如说你,也不愿道这白虎皮为何在此。"
我匆匆扫了一眼,见楚王并无言语,也无发怒的样子。有些气恼的反倒是我。
他瞧见我那样子,竟然笑了,"你想知道这事?"指着指那白虎皮,道,"齐王与我约定,我登位之后,割让五城,又嫁女为婚姻。你可知我是怎么想?"
"公子灵素无令名,定是你故意示弱,以减少齐人的防备之心,你即位后先虚与委蛇,国力强盛了再图其他。"
楚王一笑,"不少人已知道,你这样说也不奇怪。"
"我自有奇怪处,只是未免失礼。"我欠身道。
"你要问齐女为何身死?"他只略略抬头,也不惊讶。
我行过赔罪,"得罪了。"
"汤邬公主嫁过来时,我还只是个不得意的王子,她多有怨言。地位尊贵却没有好的修养,她不能教育我的子嗣。楚国多有禁药,我便让她不育。"楚王说这话时,也微微含笑。
"待我即位后,朝中不稳,我又陆续纳了权贵之女,也不称我意,汤邬终日吵闹,我也由她,竟使满宫不育。我以此为由赐死她,齐国得知,也不敢说什么的。"
他饮了一口茶,放了便对我说,"我却有娶你之意。女子与男子不同,我素来爱才,也聚集不少谋士,可对于女子,"他轻抬手,指了指窗外,"月之圆缺,尚有一月为期,女子之心,譬如云雾,不可捉摸。"
"因此,"我笑道,"若是娶了我,便可放心啦?"
楚王一笑,"然。"
我眯着眼,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一番,笑意盈盈,"这个买卖不亏本呀!"
楚王瞟了我一眼,"你如今即使答应,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的,连防备也不会松懈。"
我恨不得一脚踢残他,令寿堂的。
孰料他想了想,又道,"既然答允了嫁我,以后应叫我大王,或是殿下,才不失礼数。"
我初时静静,此时再也忍不得,立时扑向他,以手去扼他喉咙。我素来习武,寻常男子也不在话下。谁知他竟一把就扣住了我的腕,又拍掉了我手中欲刺向他的碎瓷。
"昨日你故意打碎一尊方瓶,我已使人拼好,竟少了一块,形状甚尖,"他提起我,近到眼前,语气直拂我面,"你。。。"却变了颜色。
我已用碎瓷指着他喉前。
"发誓,以楚王之名。放我回国,不难专珏。"我直视他,瓷片寸寸逼近。
楚王看了看我,眼睛一黯。忽地又笑了,我正一惊,皮鞭已卷上了我的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