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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一念之差万象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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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随风深深吸了口气,把思绪从过去拉回现在。
这个女人身上竟也有这种香味!是体香?还是……罢了,不论是什么,都是他不允许的,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可以与自己的母亲比肩的资本——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亵渎!
穆随风慢慢举起了手,然后又缓缓放下。这个女人已经在黄泉道上走了,没必要再加一掌送她去喝孟婆汤。
穆随风随手把她往地上一扔,直起身子,走上前去牵着香雪儿,往回去的方向走了。泷桦和靺玳看了看这匹突然变得温顺的马,又看看地上已经气息奄奄的少女,再看看穆随风一脸的心事重重,不解的对视一下,跟了上去。
他们一行人就这么默默的走着,香雪儿也出奇的温顺,不吵也不闹,仿佛牵着它的是楚紫依似的。那股幽幽的花香散得很远,以至于他们走出了一里地后还闻得到那股幽香,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直往脑门上冲,让人心中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雪原上立刻出现了一队排列整齐的铁骑。为首的那名白衣中年人,飞奔到穆随风身边,暗松了一口气,却面色不改平静地说:“属下方涛参见陛下!”
穆随风也不答话,挥了挥手,仿佛没有看到方涛一般,径直拉着香雪儿的缰绳继续无语的走他的路——过去的回忆太多太苦涩,让他心里很不好受。
靺玳略带些同情地走到那个正一脸迷茫的方涛身边,轻轻的一顿首:“方大人,陛下他只是……”突然他眉头一皱,“什么味道?”
众人经靺玳这一问,也都闻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泷桦的头本是低着的,听到了靺玳的话他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顿时神光暴涨。只见他施展起轻功,几个起伏间,已经立到了远处一颗枯松的顶上。他向四周望了望,然后似是一震,接着他一脸焦急的急掠回靺玳身边,什么也不说,这是对着军士震声大叫:“列队成环,亮出兵器!保护陛下!不得慌乱,违者——杀无赦!”
靺玳心领神会的带队围住穆随风,然后就听到雪地上尽是沙沙的响声,这时他才得空回头问一问泷桦:“什么呀?”
泷桦看了眼靺玳,一字一顿地说:“雪、狼、群!”
此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并不怕狼,尤其这群禁军中有不少人还杀过狼,可是此时已临冬季,是雪狼食物最缺乏的时候,也是他们最残忍的时候——而且,从来不会夸张的泷桦说的是——雪狼群!
可是不待众人多想,随着前方山上一阵高过一阵的狼嚎响起,一下子上千只狼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众人的心中不禁都有一个疑问:“这么多狼,怎么杀的完?”
远方的狼嚎声越来越急,仿佛狼群遇到了对付不了的事,正在求援。
姑且不说这个季节出现这么多的狼已经很是奇怪了,更奇怪的是——那狼群并没有袭击这雪地中唯一的人群,相反,狼群却是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冲上山,惹得泷桦和靺玳疑心大起。
更怪的事还在后头,狼群急奔的喧嚣刚刚消散,雪地中又传来一种让人更觉得心慌的“嘶嘶”的响声,不久,不可计数的银色小蛇就一个劲的从雪地中钻出来,汇成一条蛇流,游向山上。
远处的狼嚎一阵盖过一阵。
穆随风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军士的中心里看着狼与蛇的奇怪举动。他知道这种让禁军都变了脸色的蛇——西陲的特产——银环。这种蛇的毒液只要一滴,足可毒死十头牛!
他的手习惯性地抚摸着佩剑,自己都不知该下什么命令,姑且不说刚才那个女孩子让他的心神至今无法平定,就算是在他精神集中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么种反常的事件。
众人只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停顿下来,方涛无语的立在一边,他很了解这个王,决不是一个需要别人瞎出主意的王,所以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思考这件在他看来有可能引起麻烦的事。
众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泷桦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克制不住的叫到:“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在狼群去的方向吧!”
穆随风闻言也是一惊,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狼群对他们没兴趣,可是——难道现在冲进去救她吗?堂堂高原王冲进雪狼群中救一个也不知是死是活的而且也与自己无关的小丫头?也不知她有没有被撕成碎片?
穆随风下意识的上了马鞍,才发现自己骑的是香雪儿。他摇摇头,一勒马缰,正欲离去,却发现自己竟下不了狠心!
他苦笑,自己是真的放心不下啊!可是为什么呢?他不知道答案,只是这一刻他想去救她,只此而已。
他笑了,还是去吧,算是自己欠她的。他掉转马头,高声叫了句:“不怕死的跟我走!”就一马当先向上面的那块平地冲去。
可惜他们去的太晚了!
山上那一场极为罕见的混战显然已经有了结果——地上满是雪狼与雪蛇的尸体,许多狼身上更是缠上了大大小小几条蛇——很显然,在这次战役中败退的是雪狼,西陲不可一世的雪狼,只剩几只还在一边的山头作着最后的挣扎!
但更令众人感到惊奇的是——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盘踞着两条足有碗口粗的大蛇!这两条蛇通体雪白,只在额头有一星鲜红,两条蛇并排盘踞着,在层层叠叠的蛇身之间,正躺着那个气息奄奄的少女!
泷桦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件事。
在高原有这么个传说:高原人是雪女不忍看见他们在异乡受苦,所以用法力把他们带到这片土地上,教会他们狩猎、耕种,使高原一脉得以延续。可是即使如此,雪女仍是不放心他们生活在这片不算富饶的土地上,所以她常常现身人间,一次次教导人们的生活。每次雪女都会由巨蛇从雪山中送出,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谁能得到雪女的帮助,谁就能使高原国富民强,永保风调雨顺!
这是一个在高原妇孺皆知的传说,也使高原人历代乞求的神迹。
所以在穆随风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他的卫兵早已为这位“雪女”的现身跪倒了一片,齐声念起了各式各样的祷告。
更有甚者,居然说出了要穆随风娶这位“雪女”作皇后的话,而且是一呼百应,摆明是与穆随风一贯的作风做对。
穆随风的眼神是冷的,他是知道这个传说的,可是他也知道这个少女根本活不长,再说他不会立后。所以他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说出他的反对。
但这一切都逃不出方涛的眼睛,他也是知道那个传说的,他更知道的是穆随风下一步的举动,但身为穆随风最信赖的谋臣,他的责任就是帮助穆随风完成他一统西陲,继而攻占中原的霸业,所以明知会遭到穆随风的反对,他还是走了上去。
“我希望陛下能够遂了他们的愿。”
穆随风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得看着方涛。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再重复一遍,我希望陛下遂了他们的愿。”
这次,穆随风没有再保持沉默:“理由?”
方涛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可以成功了:“得雪女者可保国富民强,这是高原历代君王朝思梦想的,而陛下现在可以轻易做到。”他故意稍停片刻,才说,“但这不重要,因为这只是传说。可是陛下你不要忘了,你是靠兵变登上王位的,若是有这位姑娘相助,就可以证明陛下才是高原名正言顺的王者。不就是个女人嘛,放在后宫也不会碍什么事,何乐而不为呢?”
穆随风低头看了眼那个少女:“我是怕她活不长,反而碍事。”
方涛满意的舒口气,握了握拳头:“我保证会尽力救治这位姑娘的,请陛下放心!”
穆随风无所谓的耸耸肩,缓步走向那两条巨蛇。
那两条蛇没有任何为难穆随风的动作,就安安静静的让穆随风抱走了那个少女。然后那两条巨蛇就无声无息的游走了。
穆随风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的包裹住那个少女,装出一副很宝贝的样子,然后他背着众军士冲着泷桦、靺玳极为隐蔽的耸耸肩,才踏上马鞍:“回宫!”
穆随风身不由己的被泷桦和靺玳架着行走在高原皇城的甬道之中,一脸的不满很明显的写在脸上。
昨夜很晚才回到皇城,姑且不论自己狩猎的计划都被这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搅和了,就因为先行的卫兵在他回皇城之前就把“雪女”的事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结果那群老臣居然深更半夜跪在了皇城之外,要求让雪女住在穆随风的寝宫之中。结果,自己只好一夜都睡在作为后宫的蝶园之中,耳边尽是女人的聒噪声,整晚都没睡好。
今早更好,这两个从不进蝶园的人,居然转了性,大剌剌的闯了进来,把他从绿儿的床上拖了起来,还说群臣有要事要奏!看来自己又该找机会教训一下这群老臣了,简直是昏了头!
刚走进宫门,就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紫玫花香,让他的心中不受控制的荡起了一丝柔情,他不禁收起了脸上的不满,甩开两人的钳制,伸手轻轻的推开了宫门。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血腥气!
穆随风有些不解的剑眉一沉,待他定睛一看:跪了一屋子的人,更重要的是——自己雪白的布幔上沾满了鲜血,那血珠子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罪魁祸首就是那名少女。
坐在床边的方涛听到了穆随风的脚步声,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扫一眼穆随风,然后用略带无力的声音说:“能否请陛下允许属下与您单独谈谈?”
穆随风淡淡地点点头,看一眼靺玳。靺玳心领神会的朗声道:“请各位大人到正殿等候!”
……
“什么事?”
方涛先不顾穆随风的阻拦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个大礼,然后才开口说:“陛下知道我的过去吗?”
泷桦奇怪的问:“方大人不是不愿提及自己的过去吗?”
方涛苦笑一下,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才开口说:“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过今天我想我可以也必须说出来了。”
“她叫楚紫依,是孤竹帮帮主紫千豪的女儿,也是我错手杀死的那个孩子的妹妹。”顿一顿,看着穆随风补充了一句,“这件事我曾经对您提起过,只是没有细说。”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很疼我的堂妹方樱。”说着他看了一眼穆随风,肯定了穆随风“是俊侠的母亲”的猜测。
“当时的人称我为西域狂狮……我还记得那天我的堂妹哭哭啼啼的来找我,说是紫千豪被一个中原女子迷的神魂颠倒,那女子不仅做了孤竹帮的二夫人,还派人在半道截杀她,意欲取而代之。当时我看到了她身上的一道剑伤,一下子什么主意都没了,就答应了她去为她报仇。”
“当时我按她的主意,邀了一帮西陲和中原的好友,一路游山玩水前往雪山,后来我们就决定在雪山伏击那个女子。说来惭愧,我当时竟然答应了让我的朋友与我一起对付那个女子。我没有想到那个女子当时已是大腹便便,我们先在半山腰上与她大战了一场。她不愧是让紫千豪动心的女子,面对我们的伏击居然面不改色,以一敌众,大战了一整夜。”
“后来她失足滚下了山坡。我应该立时就回去的!”方涛悔恨的一掌打在自己身上。
“后来呢?”泷桦好奇的问。
“我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竟在雪山苦苦找寻那个女人的尸首。可那个女人却被一户猎户救了,还在木屋中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我记得那天我喝了很多酒,一听到婴儿的哭声,我就失常了。我发了疯的向那个女子打去。后来一掌打在那对婴儿身上,当时就把一个孩子打飞出去,断了气。”方涛无力的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看到孩子死了那女子就无心恋战了,不过之后有一个剑客把她救走了,才没有使我犯下更大的错。”
穆随风静静地听着,此刻才发话:“为什么是错?”
方涛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低声说:“后来我越想越奇怪,总觉得以那个女子的个性,不该会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我就去偷偷寻访,才知道是我堂妹颠倒了是非。紫千豪分明是明媒正娶,是我堂妹妒忌心作祟,才故意借我的手杀人。”
“可是我下不了手去对付我的堂妹,只好从西陲一路寻访到中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到那对母子什么,可是我这么东奔西走过了五年,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的线索,后来就在一位老前辈的劝告下去了神医谷改容变貌,然后我遇到了陛下,做了陛下的谋臣,从此不再过问江湖的事了!”
说完这些,方涛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他脸色苍白的跌坐在一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气势。
穆随风等了片刻,直到方涛的叙述告一段落,他皱了皱眉头,开口沉声问道:“你要与我谈的就是这个?”
方涛苦笑着摇摇头,他深深吸一口气,才保持着平静开口:“陛下知道这位姑娘为什么伤的那么重吗?”
不待穆随风回答,他又自答道:“是我打伤的。她就是那个在雪山上中了我一掌的孩子,她哥哥当场毙命,不过也因此为她挡住了大部分掌力,所以她只是受到我的掌风的侵袭,在身上留下了至烈的阳毒。现在,毒发了。”
“结论?”穆随风只喜欢挑重点,对于方涛的私事,他无心也不想过问。
“我的毒掌无药可解,但有法可医,只是要消耗不少的名贵药材,还要陛下助一臂之力为她逼毒。不知陛下……”
“就这事?”
“是……”
“那照你的意思办吧。”穆随风无所谓的耸耸肩,“还有,出兵的事你也要抓紧,下个月可以集结完毕吧?至于这个丫头,我会在后宫安排一间屋子给她住,要我帮忙就叫我。”穆随风转身要走,“对了,你应该不会希望俊侠知道这件事吧?我就不通知他了。再说,雪女本就该是无亲无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