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迎梅（主古龙）》白无伤

4、悲雁行只寥杉客

　　悲雁行只寥杉客

　　“师姐，你的饮雪剑钝了吗，还是因为……”来人声音里透着不可琢磨的嘲意：“你要出剑的对手是吟梅？”
　　我猛然回头，看见了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师妹，你怎会在这里？”
　　我惊疑的看向来者，一身浅色碎花衣裙，腰悬着着一把古朴寒玉剑，笑靥依然如花，但是，那脸上挂着的讥讽笑意，却无端的让我心中发冷。

　　“师姐，你怎么竟问些蠢问题，你在这里的原因，不就是我来此地的原因吗，自然是要亲自手刃吟梅，为师父，师兄报仇了。”
　　依然是单纯甜美的笑，可是这次为何如此刺眼。
　　“……首任报仇？哼！就凭你，我问你，你手上的吟梅剑是何处得来。”吟梅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冷意。

　　我看向湘雨，我的小师妹，我没有哪次希望这里只是个梦，对，只是一场离奇的梦，师父，师兄都没有死，他们都在傲山峰上等着我，师兄会拿着一坛精心醇酿的好酒，在山脚下等我，温柔的看我辨识酒名，说那是特意为我酿造的，而师父在山上看到我，就会不由分说把我揪到后山比试，看我有没有生疏艺技，之后小师妹会举着锅勺，告诉我要为我烧几个好菜，饭后，她还会牵着我跑到师兄院内，偷撅出几坛好酒，闻着酒香，师妹，笑靥如花，如午后的梨花，带着阳光的甘美。

　　“吟梅剑？！”师妹看着手上的吟梅剑，声音里透着嘲讽“不！它现在再也不叫吟梅剑了，它在我手里，自然就是我的剑了，我愿意叫湘雨剑，就叫湘雨剑，不愿意叫，那它就……什，么，也，不，是。”

　　一句一句，带着势在必得的狷狂，一字一字，把我仅有的幻想击碎。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是怎么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我只知道一种冷冽的煞气要从我身体里冲出。

　　“什么？”师妹不明所以的看向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还是，我一直，一直没有看透过你。”我抬起头，任由满身的怒气冲向站在那里，面露惊恐的女孩。

　　“冷静，饮雪。”
　　一只手按向我的肩膀，吟梅平稳淡漠的声音平息了我有些絮乱的内息。

　　“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哈哈……师姐，我想，你一定没有去过伊甸园吧，当然，衣着鲜亮，轻裘白马的少年侠客们一定想象不到世间还有这样一个有趣的地方，伊甸园，伊甸园……顾名思义，那可真是天堂一般的地方啊。”看着湘雨满脸的讥讽痛恨，我不觉得湘雨口中的伊甸园会是个什么好地方。

　　但是，我也从没想过伊甸园，会是这样一个让历经江湖风霜，看遍人情冷暖的剑客都震惊胆寒的地方。

　　“那里，所有政客名流们全部戴着银面具，隐匿身份，不，或许，他们卸下了平日伪善的假面具也未可知，聚光灯底下在光明正大的拍卖毒品，军火，古董，器官，奴隶，甚至疫病传染源，呵呵……只要有钱，这里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乃至你心底最深最隐秘的欲望，对了，那里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叫什么呢？我想想……对了，是叫失乐园！失乐园，人类最原始的罪。”我怔怔的看着师妹，遍体发冷。

　　“这是一群生活的比乞丐还要绝望，比妓女还要低贱，比奴隶还要麻木的人们起的名字，很贴切不是吗？聚赌，吸毒，暴虐，□□这里随处可见，我亲眼看见有人要买一名瘾君子父母的命，买主自然不会真的和他父母有仇怨，他只是想要满足自己隐秘的看戏欲望罢了，还有什么比亲眼看人摒弃人性，持刀拭亲，血骨相残更有趣的戏码，更何况，代价只是一袋少少的白粉，师姐，你知道斗鸡，斗狗，那你知道斗人吗，所有的人围坐在像古罗马一样的斗兽场中，□□下注后，一群十一二岁，甚至更小的孩童被赶入场中，然后那些孩子，不，那再也不能称为孩子了，甚至连人也不是，那是狼！阴狠残暴的狼，凶狠饥饿的目光看向周围的一切，那绝不是看向同类的目光，那是看向猎物，弱肉强食，自然界的法则在这里最生动无私的上演，幼小的孩子首先被攻击，爪子，牙齿，拳头，腿……他们用他们的一切在捕食，血淋淋的牙齿里嚼着同类的血肉，眼中没有一丝光采，人性早就被饥饿欲望所磨灭，而那些绅士名流呢，端起价格不菲的波斯酒，言谈优雅高贵，看向场中的目光犹如猪狗……”

　　“湘雨，别说了……”我不知道我是鼓起怎样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来，我想像不出湘雨怎么用这样纯真的表情掩住焚天灭地的恨意，我更不敢想象，湘雨在那样绝望肮脏的失乐园里到底遭受了什么……

　　“师姐，收起你怜悯的眼神吧，我不需要，那些曾在伊甸园享乐的名流富豪们的尸骨，现在没准已经被猪狗们消化排泄掉了，既然人性已经堕落，世间已经颓废腐败，我又怎能独善其身，既然灵魂已经染黑，那何不彻底些，抛弃所有的善念，彻底的堕入黑暗，师姐，你会看到的，我会缔造一个新的世界，创造新的法则，师姐，过来吧，剑客们行侠仗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湘雨眼里对信仰的狂热，让我失了仅存的自信，我真的劝不回湘雨了吗，我难道要失去……我仅有的小师妹。

　　“所以你效忠了暗殿。”吟梅看着湘雨，眼睛敛藏寒冷，也让我找回了理智。
　　“效忠？不……我不会效忠任何人，更不会信任任何人，我与暗殿不过互利互惠，暗殿有实力实现我的理想。”
　　暗殿，那个国际通缉组织，师妹，你明白你走的是什么路？
　　“你现在做的又何那些伊甸园里的权贵有什么区别，据我所知，贩毒，拐卖人口，□□，对于这些，暗殿可是无可不作啊。”吟梅语带嘲讽的看着湘雨，眼中满是寒芒。

　　“哼，吟梅，你莫激我，要做大事，怎么可能没有人牺牲，更何况，弱者，根本没有生存的必要。”那么满不在乎的口气，击碎我心中最后一份柔软。

　　看着这个癫狂的湘雨，我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娇艳明媚的小师妹，师妹，你真明白吗，染黑的灵魂从不可怕，可怕的是泯灭了人性最后一份的良知，没有人性的人，和只知按欲望行事的兽有什么区别……

　　“师妹，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师兄是你杀的吗？”我不知掺杂了怎样复杂的感情问出了这句话。

　　“……师兄不是我杀的，师兄是在师父心魔入侵之下，重掌打死的，我只不过是把吟梅剑轻轻送到他的身体里，好造成吟梅击杀的假象罢了，不过，现在这点小阴谋已经没用了，好了，师姐，站到我身边来，你会亲眼见证一个新时代的崛起，而这妖女，正是暗殿要的人，你继续跟着她，只会枉送性命。”如此轻描淡写的湘雨只会让我齿冷。

　　“湘雨，你知道你为什么学不好剑么？”虽是问湘雨，但是我看向的确是吟梅。
　　“什么？”湘雨不解的看向我，是没明白我在这样紧急关头问这样莫名的问题。
　　“因为你不懂剑，剑不仅要对剑诚，更要对心诚。”吟梅冷声答道，果然，吟梅是懂我的。

　　“还没明白吗，湘雨，你从没对剑诚过，又怎么对人心诚，学剑者必要诚信正意，而我，只顺应我的心，所以，湘雨，动手吧。”这就是我的答案啊，湘雨，希望你有明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