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三两枝》弘零忘空

9、09

　　天上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梳子回来了。
　　他看我光着脚站在门口，赶紧跑过来将我打横抱起，我却木木的，发着呆，没说话。
　　“等了多久？就这么光着脚站着？不怕身子再坏了？现在他都照顾不来，你还要来凑热闹？”

　　提到师哥，我才醒了神，小声问着，“师哥……还能上戏台子吗……”
　　梳子没说话，我被他抱在怀里，看着他的侧脸。

　　他经这一晚上的折腾，面色也憔悴得很，眼睛红红的。
　　他说，“郎中说，要是好好养着，走路是看不出来的，但是……”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伸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别说了。”
　　他知道我伤心，也知道我现在再有一点打击估计都能昏死过去，也就不再解释了。
　　把我放到床上，梳子给我掖了掖被，让我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他左不过是在安慰我，我都明白，腿断了，哪可能没事。
　　估计是真的太累了，眼睛一阖上，人就昏昏睡过去。
　　再醒来，师哥已经回来了，坐着轮椅回来的。
　　这一次治伤，几乎掏空了小园子所有的积蓄，但是屋外那些残破物件，也是一笔花销。
　　师哥回来的时候，我正好醒了，看着坐在椅子里的师哥，似乎一夜间消瘦了许多，脸上没了那一直以来的温柔，瞧上去冷冰冰的。
　　我只是看着师哥被推进了屋子，紧接着爆发出了柳小姐的哭声。
　　哭的刺耳，我狠狠的捂着耳朵。
　　师哥肯定还能唱戏的，他们为什么都愁眉不展的，
　　我不知道，我觉得师哥一定还能唱戏的。
　　只是现在没力气。
　　对，只是没力气。
　　我想着想着，眼泪又流出来了，我发狠的擦掉，狠狠的揉了揉眼睛。
　　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呢。

　　我们还是照常唱戏，照常给那些个爷们表演。
　　只是看得人逐渐少了下来，那些常来的主顾因为没有了师哥也没了兴致，纷纷离开。
　　但我还是唱着。
　　梳子就这么陪着我唱着。
　　即使台下一个人没有，开了嗓，就得唱下去。

　　小园子日渐萧条，正赶上了秋天，却是加了个更字。
　　赚的不景气，师哥的药钱也拿不出来。
　　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有个人在我准备下台的时候冲上了台子，对我上下其手，还悄悄在我耳边说，“陪爷一晚，就给你治腿良药。”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动心了。
　　幸亏梳子眼疾手快，一把把那人推开，拉着我跑下了台。
　　他第一次这么大声的训斥我，“你在想什么！那个人做那样的事你怎么不反抗！若不是今天有我在，你岂不是……”
　　我哭了，哭着说，“那人能给我药，治腿的药……”
　　梳子的话愣生生被憋了回去，他就这么盯着我，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留我一人蹲在那里泣不成声。

　　突然有一天，一个大主顾给了我们好大一笔钱，说是谢谢我们小园子的。
　　师傅接过钱来不知所措，我也是。
　　想想这几天梳子总是不见踪影，我心下了然，转头去找他，
　　“你给人家干了什么？”我盯着他问。
　　他只是温柔的看着我，“这下，钱就够了。”
　　“你做了什么！”我有些急了，急他这幅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是给人家干点活，没什么的。”
　　我当时不知道，梳子为了赚这笔钱，把人家宅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下人不愿意去清扫的茅厕，也被他擦得干干净净，这些个活，全是他自己一人干完的。那家主顾看他什么都愿意干，甚至让他给自家的孩子当马骑。

　　我有些生气，指着他的胸口说，“不用咱们低三下四去帮别人干活，咱唱戏也能赚钱！”
　　“低三下四？戏子本来就是低三下四的。”
　　我哑口无言，看他眼里失去了原有的光芒，我竟说不出话。

　　梳子走开了，几天没在找我。
　　或许是我伤了他的心。
　　但是小园子是真真实实的被他的这一笔钱救活了过来。
　　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除了唱戏，别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愿在多想。
　　我在害怕，在躲。
　　把自己困在小小戏台，在这方寸之地不再看外面的景色。
　　我很害怕再发生些什么。
　　因为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