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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2回 冷血军师 ...

  •   【1】
      江面,清风似醉,细雨如愁,东吴水师连绵数里,如同蛟龙一般穿行在两岸青山之间。
      “大都督。”韩当忽然跑到船头,“杀神令已送达沿江各郡,长沙太守吕岱麾下一万精兵,随时听候调遣,桂阳太守宋谦、江夏太守全琮各领本部五千兵马,正火速赶来。”
      吕蒙凭栏远眺,淡淡一笑:“加上子谦那边,这次我江东人马不下三十万,总算可以跟关羽一决雌雄了。”言罢俯视江水,怔怔出神。
      韩当奇道:“都督你有心事?”
      “我只想让自己……更冷静一点。”吕蒙抬起头来。
      韩当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这一仗,一定能赢。”
      吕蒙看着他,不置可否地微笑。
      “子明……”韩当已经好久没这么叫他了,“我是看着你从一个普通士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我对你绝对有信心。还记得在赤壁大破曹操的庆功宴上,周郎是怎么说的吗?”
      吕蒙会心一笑:“‘若是你吕子明哪天带兵来打我,我肯定一得到消息就马上逃跑。’是这句么?那不过是师父喝醉酒的玩笑话,做不得真。若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我想我根本没什么胜算。”
      “那可不是玩笑。”韩当意味深长道,“而是因为公瑾他对你很了解,你每逢大战,必定要苦思数日,精心部署,要有必胜的把握才出兵……”
      “不不……我其实是有七成的胜算就开打了。”吕蒙笑着打断他。
      “那这么说,这次也有七成的胜算吗?”韩当缓缓问道。
      “不。”吕蒙果然摇了摇头,沉声道,“对手可是战神啊!”
      韩当心下一沉,正不知该说什么,忽见吕蒙脸色发白,不住咳嗽,他大惊道:“大都督,不要紧吧?你大病初愈,哪能站在这风雨里!快进去避避。”
      “不!如果要躲避,我就不会来到这里!”吕蒙扶着栏杆,他的声音有几分虚弱,可语气却似高山一般冷峻而不可动摇。这一刻,韩当似乎从他的双眸中看到了一团不灭的火焰。
      “咳咳,别担心……”吕蒙竟然笑了,“我有十成的把握赢他!”
      韩当难以置信,他凝视着眼前这个随时可能瘫倒的男人,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吕蒙使尽全身力气,终于站直了身子,这一站,在韩当眼里却有如顶天立地一般。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赌上性命的战争!怎么可能输呢?”吕蒙毅然说道,他拿起斗笠戴上,面纱遮住了那苍白而坚定的脸庞,“容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雨渐渐大了起来,可吕蒙依然站在船头,一动不动,任雨水湿了衣衫,传来阵阵寒意。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川烟雨中,一丝一缕随风飘逝。
      可他并没有丝毫的怯意,正相反,他很享受这一刻。
      “仲谋,相信我,从今往后,荆州就是属于你的天下!”
      他笑了,笑得那样心满意足,平静而无畏。

      【2】
      零陵城中,陆逊正对着地图一番指手画脚,随后打个哈欠,向众人道:“都听懂了吗?听懂了就去准备吧。”
      将士们都有些纳闷,大将潘璋(定南左将军,字文珪)皱眉道:“军师,你难道就不先听听蒋公的意见吗?”
      按说陆逊已不再是大都督,这定南军左军师的官职,论大小显然在大将之下,可那厮这两天却一直在发号施令,似乎完全没有把蒋钦等人放在眼里。
      此时,陆逊尚未开口,蒋钦却摇头笑道:“我哪有什么意见?潘将军,你别见怪,子谦他独断专行的本事,十年前就已经跟周郎一个级别了。”
      “正是如此。”陆逊倒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一笑。
      “那么,陆左军师。”潘璋可不甘心就这么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骑到头上,高声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为何我们都带兵去武陵厮杀,你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呢?”
      陆逊听他有些来者不善,冷冷道:“你也说了,我是军师。如果军师不但要出谋划策,还要上阵杀敌,那要你们这些将领做什么?”
      “那你至少也要跟我们一起去武陵吧?一个人赖在零陵做什么?怎么说我也是定南军大将,你想干嘛我有权知道。”潘璋见陆逊冷笑不答,高声道,“这次攻打荆州事关重大,你最好不要自以为是……”
      陆逊刚要反唇相讥,忽听得窗外传来一声惊呼。
      “谁?”周泰暴喝。门外一阵喧闹,卫兵很快把偷听者拿进堂来。
      陆逊不禁一愣,那人竟是月灵。
      “卑鄙!”她冲着陆逊大喊,“原来你要攻打荆州,这才是你的目的,是吗?你们不会得逞的!”
      “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潘璋拔出剑来,“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说罢向她一剑砍去。
      忽然眼前绿影一闪,“当”的一声,潘璋双臂一麻,定睛一看,原来那陆逊竟在刹那之间,反手持剑,挡下了他的斩击。
      潘璋没法不吃惊,因为这一剑非同儿戏,如果陆逊架不住,那势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可他居然只用了一只手,便稳稳架住了。这是何等的自信!陆逊甚至侧着身子,没有正眼看他。
      再看那柄剑,更是匪夷所思。那分明就是一块雕琢成剑的白玉,可白玉易碎,又岂可做剑?而刚才那一击,自己明明用足了力道,为何这玉剑却丝毫未损,不见一点划痕?难不成是那陆逊用内力护住了剑身?可若是如此,那就意味着,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内力竟然远在他之上。这怎么可能!
      潘璋正骇然出神,猛听得那厮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潘璋回过神来,“她偷听我军最高机密,难道不该处死吗?”
      “她不能死。”陆逊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你可知军法如山?”潘璋喝道。陆逊却并不回应。
      潘璋凭空挥剑道:“我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不是为了麻痹关羽,所以才和她假成亲的吗?难道说,你真的被这个妖女迷得神魂颠倒了?”
      假成亲?为了麻痹关羽?月灵如遭雷击,心中一片空白。她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而她不过是陆逊手中一颗小小的棋子。
      “她可是我用来要挟关羽的重要人质,先留她一命。”陆逊笑得冷酷,“陆纯、陆属,把人押下去,好生看管。”
      家将领命,正要带走月灵,忽听得潘璋怒吼:“你少自作主张!论官职我比你大。陆议!你真以为自己还是东吴大都督吗?”
      什么?陆议!他竟然就是陆议!月灵一时难以置信,她这才注意到那翠色青衫,那白玉长剑,错不了!原来真的是他。

      “陆议这个名字,不是你叫的!”陆逊冷哼一声,“周泰,给我下了他的剑!”
      周泰二话不说,欺身上前,那潘璋哪是对手,只三五个回合便丢了兵器,眼见周泰毕恭毕敬地把剑递给陆逊,他一脸讶然。
      陆逊收起白玉,接过剑道:“到底是谁自以为是?连大将周泰都听我号令,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摆什么臭架子?我告诉你,他周泰当上大将的时候,这定南军还不姓蒋呢!”
      “算了算了,子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蒋钦忙打圆场,“潘将军,以后我军大小军务,全凭陆逊做主,不得违逆,明白吗?”
      潘璋暗暗吃惊,不知蒋钦、周泰为何对那厮这般言听计从。陆逊反倒不留情面,脸上怒色未消,冷眼扫过定南诸将:“老蒋,你现在少来做好人,这是你的责任!谁他娘才是这次行动的第一负责人?要是打输了主公是砍你还是砍我?你之前为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
      陆逊连连反问,突然反手一掷,长剑插入案几,摇曳作响。众人鸦雀无声,面面相觑,陆纯、陆属微微叹气,带着一脸茫然的月灵离去。
      “下次若再有谁敢这么跟我说话,这案台就是他的榜样!”话音刚落,案几断作两截!陆逊一脸阴沉,拂袖而去。
      蒋钦呆立堂中,哑口无言。众将不明所以,只有徐盛知道他的苦衷。

      “蒋钦、徐盛,你二人明日随陆逊出征,看他运筹帷幄究竟如何。他若果真有非凡之能,那就最好,一切听他安排;但如果那厮真如赵括一般言过其实,徒有虚名,又或者他对我东吴存有二心,那就不用跟他客气,这定南军还是你蒋钦的部队,听明白了吗?”那日,孙仲谋如是说。
      蒋钦微感愕然:“依臣之见,陆逊才智卓然,确有过人之处。”
      孙权冷冷一笑,良久方道:“孤知道你们都很抬举他,但在孤的心里,子明、叔朗、义封,还有你蒋公奕,你们才是朕的江东四杰,不要轻易就受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摆布,不然孤会失望的。”
      蒋钦一惊,不意吴侯如此看重,当即跪下道:“蒋钦定当不负所托,请主公放心!”

      (闪回)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陆逊一个人踱出城郊,静静地向东北眺望,那里暮霭沉沉,一片苍茫。武陵,那是一个他十年来从未遗忘的噩梦,腰斩了他少年时期所有的欢乐、美好。他只是朝那里看了看,便觉得心乱如麻:压抑、仇恨、无助、痛苦,种种心绪喷涌而出,仿佛内心深处的魔盒,掀开了一个小缝,却再也难以关闭,飞出无数恶灵。
      越是靠近这里,他心里那团复仇的烈火就燃烧得越旺,自从来到零陵,整个人都变得狂躁暴戾起来,耳际只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杀,杀,杀!他不敢跟大军一起打下这座深深伤害过他的城池,那只是因为,他害怕。他怕亲临其境,心中那下令屠城的欲望,会再也压制不住。
      陆逊咬一咬牙,强收心神。他半跪在地,不住喘息,不觉大汗淋漓,许久才终于平复。
      “师父……”一声低呼,向天尽处,他不觉怔怔流出两行泪来。

      【3】
      一间苍白而冷清的小屋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他的脸庞俊秀冷傲,似乎超脱凡尘,不食人间烟火,他的双眸明如皓月,冷若霜雪,可眼神中却露出几分疲倦。
      “打开窗户。”他的声音清澈,却有些微弱。
      “可是,师父……”榻边,身穿青衫的少年犹豫着。
      榻上的男子知道,御医说他经不得半点风寒,可此时此刻,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去吧,我想透透气。”
      少年推开窗,但觉一阵寒风扑面,马上又掩起一半来。男子吃力地侧过头,想再看一眼这故国的蓝天白云,只可惜,窗外大雨如注。
      难道苍天也在为他哭泣吗?男子面容惨淡,自知命不久矣,可他的嘴角却含着微笑。回想这一十五年,纵横天下,风光无限,纵然功败垂成,却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一生快意如斯,夫复何求?
      可他不禁有些奇怪,难道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吗?为何这雨声听起来竟真的如同哭声一般?
      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少年哽咽不止,泪湿青衫。他缓缓抬起手来,贴上少年那清秀的脸颊,一泓清泉从掌心流过:“哭什么?生死有命呢……”
      “不,师父,不要死……”少年跪在塌旁,眼中满是哀求和无助,“是我害了你吗?是不是我真的是灾星……”
      男子用手轻拭着他的眼泪,微笑道:“怎么会呢?那于吉妖道的话你也信?”
      少年的泪水却绵绵不绝,越擦越多:“可是如果师父不收我为徒的话,那也许就不会有事,都是我不好……”
      男子不说话,忽然抬起右手,在少年的额头轻轻一弹。少年微微一怔,说不出话,多么熟悉的动作啊,可往日只有在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师父才会这般弹他。抬头看时,那男子恬然一笑,温和如玉:“说什么傻话,收你为徒是师父这辈子最骄傲的事啊!”
      少年一惊,睁大了眼。师父待他如子,却从不轻易夸他,听到这句话,他竟忽然开心地流不出泪来,嘴唇动了动,喃喃道:“真的吗?可是,我没什么本事,不像大师哥能言善辩,打仗也不如六师哥……”
      “当然是真的。”男子打断他,目光坚定而澄澈,“若不是你,这次出征的大军必定全军覆没,韩当、蒋钦、周泰、凌统……这些将领怎么可能回得来?你保住了我东吴的精锐啊,大功一件。”
      少年脸色微红,含着眼泪笑了。
      “再说了,你还是个孩子呢。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男子不知追忆起了什么,嘴边挂着一抹笑意。
      他神情舒缓,悠然道:“还记得那一天,我在院子里抚琴,忽然有个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说,‘喂,我们一起去打天下吧!’我被他吓了一跳,这种话被人听到那是要杀头的,可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我想这人一定是个疯子,可看到他一脸的无所畏惧,连我也不禁有些疯狂起来。当然我很沉得住气,对他说,‘给我一个理由。’那人笑着说,‘世人都说,弹琴可以清心,可听你的琴声,却惊世骇俗,迥然相异。不奏风雅,不赋离骚,但闻铮铮杀伐之音,凛凛英雄之气,叫人热血沸腾……’我大惊,没想到苦等十六年,却在这时遇到了知音,我笑了,于是和他击掌为盟,立吞天之志,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根本就不懂音律……哈哈,岂非天意!”
      男子大笑,少年听得出神,奇道:“那人莫非就是与师父并称江东双璧的小霸王孙策?”
      男子微一点头:“嗯,是他。与他一同征战的那短短数年,是师父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横扫江左,谁人能当?只可惜,伯符他大业未成,却……真是天妒英才!他临终之时,把吴侯、把这江东,还有他一生的梦想全都托付给我。那一日,暴雨倾天,就如今日一般。我发下重誓,一定不负所托,助孙家一统天下!到那时,伯符就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他神态坚毅,忽又转头凝视少年:“其实谁也不知道,面对不可一世、所向无敌的曹操,我有多害怕。可是,我必须要赢,必须保住伯符留下的基业。还好,那次我做到了!”
      听说师父竟会害怕,少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那男子笑得坦然,可笑容却又渐渐凝固、消散,他长叹道:“可是,这一次……咳咳……我、我好不甘心。”
      男子神色凄然,心中一闷,咳出一口血来。少年大惊,慌忙把煎好的汤药端给他服,擦了擦眼泪,眼神一下子变得尖利起来:“我一定要杀了关羽和诸葛这两个老贼!”
      男子刚喝了口药,听他这么说,却缓缓将药碗放在一边,面容愈加黯淡:“师父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可是,师父希望你能明白,报仇是一件盲目而痛苦的事,有的时候,忘掉仇恨也许比报仇本身更有价值。”
      “师父,我不懂……”少年一脸茫然。
      男子叹了口气,沉默良久,道:“师父大概大限已到,有句话一定要跟你说……唉,伯符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但是有的时候做事太冲动,不计后果,所以伤害了很多人……若是你哪一天得知,他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师父不求你原谅他,也不求你宽恕孙家,只求你在那个时候,能再想想为师,好吗?”
      说着说着,男子的嘴角忽然血流不止,脸上苍白如纸,再无半分血色。少年吓坏了,泪如泉涌,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被眼泪流进嘴里——那泪水的味道,酸苦不堪。
      “师父,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不住点头,忽又悲愤交加,“陆议在此立誓,有朝一日,一定为师父报仇!我要关羽、诸葛亮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缓缓抬起右手,想弹那少年的额头,可手臂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定在半空,再也举不动。他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说不出有多么心疼和眷恋。
      “咳咳……小议,你、你还是……太年轻了。”说完,那右手终于放弃了与命运的抗争,沉重地落下。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世界为之肃穆,烟云凝定,风雨无声,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一个少年绝望的呼唤。

      【4】
      “师父,师父!”陆逊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气喘吁吁。
      陆纯等人闻声赶来,点亮油灯,又递过一杯水道:“公子,又做噩梦了吧?”
      陆逊灌了一大口,慢慢调整呼吸,这才平复了心绪,凝视窗外,夜已经很深了,一轮明月孤独地泊在天边。
      谁能想到,同一场噩梦,竟能困扰他整整十年,始终无法摆脱。
      陆逊一声叹息,取过织巾,拭去一脸的泪水,清了清嗓子道:“我没事,你们下去吧。”
      陆纯正要告退,陆逊忽听得外面一阵喧闹:“这么晚了,是谁在吵?”
      陆纯回话道:“是月灵姑娘,她一直嚷着要见你,我们看时辰不早了,公子近日又奔波劳碌,就没来禀报。”
      陆逊淡淡一笑,下床小踱几步,道:“走吧,见见她去。”
      “哐”,又一个花瓶摔碎在地上,陆逊看了看这一地狼藉,衣服、凳子、瓷器、珠宝……什么都有,估计价值在百两纹银以上,他嘿嘿一笑:“哟,大小姐还真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家,好大的脾气,还好这里不是我家。”
      “你终于来了么?”月灵顺手绰起茶壶丢过去,“我有话要问你。”
      陆逊侧身避开,又冲家将们挥手:“你们先下去。”
      众人走了,那厮把一张倒地的椅子扶正,悠然坐下:“你要问什么?”
      月灵走到他面前:“你来这儿的真正目的,就是要打下荆州吗?”
      “是啊,你不是都听到了吗?”陆逊反问。
      “那你真想用我做人质?可是,关公他……”月灵低下头来,欲言又止。
      “关羽根本不在乎你,否则也不会把你送给我。”陆逊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微笑道,“放心吧,人质什么的,就是我随口一说。”
      月灵神色一恼,皱眉道:“那你让我走呗。”
      陆逊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可是知道我东吴的机密呢。”
      “怎么?怕我走漏风声?”月灵嘟嘴道。
      “哈哈,我倒不是怕这个。”陆逊打个哈欠,“你现在是被我的人保护着,但只要走出这府上一步,就有被潘璋手下暗杀的危险。我可不是在吓你哦。”
      “怎么这样……”月灵气坏了。
      “乖乖呆着吧,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放你走。”陆逊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月灵忽然咬牙,大声喊道:“你们不会得逞的!关羽是大英雄,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战神,你们赢不了他!难道汉吴不是同盟吗?你们为什么要背盟?为什么要偷袭?有种就应该光明正大地打一仗!”
      “说完了?”陆逊静静候着,一脸不置可否的微笑,“那早点睡吧。”
      “等等,陆议!”看那厮要走,月灵急忙拉住,“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陆逊“啊”一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听起来怪怪的:“你问好了,但是能不能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果然还是叫你白痴比较好么?”月灵白他一眼,“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改名叫陆逊。”
      “这不是吴侯让我改么……”陆逊挠挠头,笑得轻描淡写,“小时候吧,我师父可能觉得我太狂了,就提前帮我取了字,叫子谦,现在师父不在了……为了纪念他,我就干脆把名和字对调了一下。”
      “谦就是逊,议就是言。”月灵恍然道,“所以陆议字子谦,就成了陆逊字伯言?”
      “对啊,你还真是冰雪聪明。”陆逊忽又故作神秘,“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
      不过月灵似乎并不奇怪,一脸淡定道:“那原因之二呢?”
      “这个么……等我哪天喝醉了,也许就会告诉你。”陆逊呵呵一笑,“时候不早了,我要去睡觉了。”

      他转身朝门外走,可刚走两步,身后却传来一阵轻吟。
      “世有姑苏俏陆议,周郎座下二十七。”
      陆逊浑身一震,不可思议转过头来,看到月灵正坐在他刚刚的椅子上,背对着他吟诗。
      “碧螺作茶鹿作马,白玉为剑翠为衣。”
      陆逊难以置信,愣了半晌,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月灵不答,回眸一笑,道:“看来你还记得这首诗呢,那你也一定不会忘了写这首诗的人吧?”
      陆逊看着她,怔怔不语。月灵起身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逊为孙走,你改名陆逊的第二个原因,就是为了大汉香夫人,也就是当年的东吴小妹孙尚香,怀念她离开江东,远嫁川蜀,不是么?”
      陆逊沉默着,但眼神中充满惊讶和疑惑。月灵接着道:“香姐姐一直跟我说,那个叫陆议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来救她回去。她还说你有多么善良,多么君子,真可笑。你善良吗?你是君子吗?如果你是,你就不会滥杀无辜,更就不会对盟友背后偷袭!”
      看那厮依然无动于衷,月灵越说越气:“香蕉你个拔辣,你老母才善良,老娘真是看错你了!”
      “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陆逊听到最后一句忽然忍不住了,“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你又对吴蜀两国的关系了解多少?同盟?可笑!不要自欺欺人了好吗!”
      月灵也不禁愣住了,她第一次见陆逊如此激动,看来自己刚才的鹦鹉学舌,对他的确很伤呢。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呢?就算是为了欺骗关公的假成亲,可如果被香姐姐知道了,她会有多伤心啊?”月灵仍有些气不过。
      “你也太小看她了。”陆逊冷冷道,“其实蒙关羽还在其次,这件事我本来就是要做给她看的,最好有人能告诉她,东吴大都督陆逊娶了一个荆州军营里的舞女,她一听陆逊这个名字,就一定能猜到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狠心?”月灵愤然问道。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负心薄幸的人,这样也好叫她看清我的真面目。”陆逊一脸冷酷无情的笑,“我这么说你可满意了?”
      月灵气得浑身发抖:“真是可惜了香姐姐的一片心!你太残酷了,为了一己私欲,公然出兵攻打盟国,害得两国军民相互残杀,生灵涂炭,这根本就是小人所为!就算你救回香姐她也不会领情的!”
      “那我要怎么去救她?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应该单枪匹马跑到成都,单挑五虎上将,把他们全部打倒,再带着她从百万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这才叫做英雄?”陆逊反唇相讥,突然长袖一挥,白光一闪,身旁桌椅顿时裂作数段,飞落一地。
      “要是这样,那我还是做个小人好了,至少还能多活两年。”陆逊一声轻叹,眼角泛出点点泪光,“残酷的不是我,是这个被诅咒的时代。如果你一定要用你那愚不可及的正邪观来区分的话,那我就是永远不会被正义打倒的邪恶!请你务必记好了。”
      他的目光利如刀剑,冷似冰雪,月灵只觉一时惊艳,便讶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陆逊长舒一口气,走出房门。他看了看四周的守卫,唤来陆峡道:“你马上调三倍的人手过来,保证她不会有任何闪失——虽然我还不清楚她的身份,但这个姑娘绝对不是一般人。”

      【5】
      三天后,陆逊领着万余人马开赴武陵,与蒋钦众将汇合。刚进入武陵地界,探兵来报:“北面征战尚未结束,请军师率军沿着河流向东行走。”
      “什么?”陆逊眉头一皱,“蒋钦在干嘛?三天了居然还没打下来?”
      “回禀军师,武陵除刘循的驻军外,尚有守将郑安率两万精兵暗伏于此,踞山而守,一时难下,蒋公下令围而不打,断其粮水,如今破敌只在旦夕。”探兵答道。
      “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果然还有暗兵。”陆逊双目一寒,“消息可曾走漏?”
      探兵摇头道:“不曾,武陵各个要道已全部封锁,请军师放心。”
      “那就好。”陆逊面无表情,冷冷道,“传令下去,歼敌之后,所有将领赏纹银百两,再杖责二十!”
      “嗯?杖责二十?”探兵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逊点头道:“打得这么磨磨蹭蹭的,每人二十军棍,不算多。”
      “那大将也打?”探兵问道。
      “老子打的就是大将。”陆逊的声音无比威严,“告诉蒋钦,他第一个受罚。”
      探兵抬起头来,无比崇拜地看着这位连统领都敢打的大牌军师,然后兴冲冲地回去传令。
      “公子还真是赏罚分明啊。”一旁陆峡笑道。
      “其实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拿蒋钦、徐盛这几个领头羊开刀,挫挫威风,那下面的这帮孙子必不服我。”陆逊正说着,忽然看了看陆峡,奇道,“我不是让你护着月灵吗?”
      “没事,有陆纯、陆属呢,他们可喜欢陪月灵姑娘聊天了。”陆峡往身后看了看,却发现月灵的马车已经掉到大部队的尾巴上,远的几乎快看不见了。
      陆逊在马上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你有心事?”陆峡问道。
      陆逊摇了摇头。陆峡顿了片刻,缓缓道:“公子,自从来到荆州,你好像变了个人,时常有些阴沉,杀气都比平日重很多。”
      “是么?”陆逊微微一笑,“不要紧,我会控制好的。”说罢稍稍凝神,把杀气收了几分。
      正走着,又有探兵奔来:“报!前头抓住了六个百姓,好像是蜀军大将糜芳的亲眷。”
      “哦?糜芳的亲眷跑到这儿来了?”陆逊一惊,随即策马向前,“速速带路。”

      河边,四男二女被吴军团团围住,一女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儿。见陆逊来了,一名将官上前施礼道:“这些人自称是糜芳的家属,说要跟我们一道去江陵。起初他们还威风得很,要我们伺候呢!”
      吴军哈哈大笑。那六人脸色惨白,大惑不解,按说这糜芳乃是久随君上的大将,名震荆州,军中谁敢得罪?可这帮穿着汉军军装,打着大汉旗号的士兵却毫不买账,反而个个面目狰狞,不怀好意。
      陆逊翻身下马,满脸堆笑,迎上前去:“原来是糜将军的家眷,失敬失敬。弟兄们刚刚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别放在心上。”
      六人听说如此,稍稍安心。陆逊马上话锋一转:“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听说糜将军的家人在襄阳一役中尽数遇难,你们就这么空口无凭的,实在是让下官很难相信啊,如果有什么证据的话……”
      “有的。”那抱着婴儿的妇女开口应道。忽然,一个貌似领头的男子伸手按住她怀中的襁褓,拦在她身前道:“这位将军明鉴,我们的确不是什么糜将军的家属,适才胡言乱语,还请各位军爷恕罪。”
      “哟,你还挺机灵的嘛。”陆逊忽然收敛笑容,冷眼睥睨,“不过你要想骗得了我,下辈子吧!陆峡,把那婴儿给我抱过来。”
      陆峡走过去,那六人还想反抗,无奈四周吴军齐齐拔出刀剑来,吓得他们动弹不得,他们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青衣小生要做什么。
      陆峡抱来婴儿,陆逊伸手在那襁褓中一探,果然取出一封信来,信封上赫然写着“上将军关羽敬呈糜芳贤弟”。
      那厮“哦”一声,拆开信来看了两眼,冷笑道:“原来关羽在水淹襄阳之前,就已暗中派人把你们救了出来,还真是考虑周全啊。”
      “你现在知道我们真是糜将军的亲眷了。”那妇人怒道,“若再不识好歹,我便叫夫君打断你这厮的狗腿!还不快把我儿还给我!”
      陆逊却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从怀中掏出另一封关羽的信,对了对笔迹:“错不了,是关云长的亲笔。你们既然从襄阳出来,怎么不直接去江陵,反而跑到这儿来了?”
      一个愣头愣脑的青年道:“江陵城东城北分别是王甫和赵累的驻军,我们说了是糜将军的亲眷,不料他们毫不理睬,说什么关公有令,江陵重地,封城三月,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除非上将军亲临才能打开城门。”
      “哦?有这等事?”陆逊微觉讶然。
      那青年愤愤道:“还不是怕有吴国的奸细出入,最可恨的就是那帮江东鼠辈!”
      闻言,吴军一阵无名火起,几欲发作。陆逊却淡然笑道:“想不到江陵还有王甫等人的守军,果真不好办。这是个有用的情报,可惜不是什么好情报。”
      糜芳家人只听得云里雾里,领头的男子高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谁的部队?就算不给糜将军面子,难道你们连上将军也不放在眼里吗?难道就不怕他回来收拾你们?”
      “呵呵,我好怕。”陆逊闭上眼睛,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怕得我都快睡着了。”
      吴军一阵哄笑。陆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接着将关羽的两封信叠在一起,撕成碎片。那六人大惊,正欲上前争抢,早被刀剑架住了脖子。
      “都给我把剑收起来!别伤着他们!”陆逊喝道。众人遵命,看着那厮,不知他想如何处置,难道要把他们奉为上宾吗?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陆逊抬头看了看漫天乌云,声音如死神镰刀一般,冰冷得让人绝望,“全部淹死。”
      一言既出,三军剧震!如果说平静是一种态度,那么此时陆逊的脸上就什么表情都没有。良久,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执行命令,那六人或嚎啕大哭,或拼死反抗,却哪是一众士兵的对手,片刻之间就已全部拖入河中。
      陆峡骇然出神,他怀中的婴儿犹在酣睡,丝毫不知道他的母亲正在这无情的河水里垂死挣扎。陆峡明白,陆逊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制造糜家人被关羽害死的假象,瞒天过海,策反糜芳。从东吴的利益出发,这个决策无可厚非,可他还是难以接受:这是六条无辜的人命!为什么?从前的你不是最看不起滥杀无辜的人吗?公子,你变了……
      陆峡神色复杂,张开了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陆逊缓缓向他走来,接过他怀中的婴儿,冷冷看了一眼,忽然一抬手,把那幼小的生命向清冽的河水中抛去。
      “不!”陆峡绝望地大喊。

      (本回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2回 冷血军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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