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梦幻光I：回归征途》弗洛拉茜娜

39、Chapter 39

　　神志似乎在无边的深渊中辗转、下坠，光明像是隔着层层厚重的絮状黑暗，看似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那光亮如同不断被湮散的泡沫，最后消失，只剩下黑暗。
　　眼前，突然出现午后透过窗帘的光。
　　阳光从灰色的窗帘背后，穿过半透明的钴蓝色玻璃、穿过灰白色的纱窗、穿过米白色的纱窗，悄无声息地探进暖灰色的房间，像是初春时节被雨水所豢养的藤条枝桠。
　　“咯噔”一梦乍醒的少女按响电子闹钟，机械女声播报道：“现在是公历2018年7月10日星期二上午10点48分。”
　　洛忆艾琳：“这是什么梦境？”
　　旭文表面泰然自若，尽管内心波涛汹涌：“悬疑现实，惊悚臆想。”
　　这八个字听上去实在是过于玄乎，凌梓凯看了眼iPad屏幕，深吸一口气，说：“大概就是，原本的世界可能和悬疑犯罪破案之类有点挂钩，而茜凌娅的臆想则会有惊悚灵异向。”
　　洛忆艾琳没怎么了解渊河梦境：“臆想是什么？”
　　“与原世界无关，仅仅因为渊河圣器而产生的梦中梦世界。当然，原世界中的人物也会共享梦中梦里面的场景，但只有在梦中梦里特地出现的人物才会共享。”旭文解释。
　　洛忆艾琳看监控屏幕上没什么特别的画面，说：“举个例子。”
　　凌梓凯道：“比方说，茜凌娅在梦中梦里面策划了一场谋杀案，那么，被谋杀的人会知道有这件事情发生，而警方等对此全然不知。”
　　洛忆艾琳托腮沉思半晌，问：“我们这里能看到梦中梦的场景吗？”
　　旭文关了iPad的屏幕，冷静地说：“理论上是可以的。监控屏幕会展现上帝视觉，而且会省去不必要的情节，一些推波助澜的来龙去脉只会保留部分重要画面，否则就是两年都未必够她一个乱天乾的梦境。”他随即又拿出三副耳机，一副给了洛忆艾琳，一副给了凌梓凯，最后一副自己带上。
　　旭文戴上耳机后，凌梓凯沉声对洛忆艾琳说：“茜凌娅曾经和我说过，2018年的暑假，你们就开始疏远了，她到现在还活在十一岁的那年夏天。”
　　洛忆艾琳秀美的脸庞透出一丝惊愕。那惊愕看似只有一点，却是她脸上唯一的神态。
　　她十一岁的那年夏天，正是2017年的夏天……
　　风和日丽，不，应该是艳阳高照。
　　“恰好，我还记得那聒噪的仲夏蝉鸣声。恰好，那段韶华的晴空在枝桠上的艳阳照耀中格外辽远。恰好，那时的我，终于开始留意身边的一点一滴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繁菀的香樟树枝，专属于亚热带季风区的湿热夏风穿过林梢，林荫路没有任何变化，却恰好变得轻盈灵动，似乎是因为这柠檬汁般明丽的阳光滤镜而显出静谧。
　　恰好，艳阳不躁，晴空正辽远。”
　　——那是茜凌娅将在作文中回忆那年夏天的句子。
　　少女看着自己吃着炒酸奶的妹妹，忍不住嗔怪地说：“慢点吃，吃那么冰的，也不怕将来肚子疼。”
　　妹妹还在狡辩：“它都化了。再说了，我的胃可是钢铁打的，不怂。”
　　少女笑笑：“就会这一套。”
　　“嘻嘻。”妹妹笑了笑，露出了比艳阳更加灿烂的笑容。
　　步行街的尽头，香樟树枝繁叶茂。午后的阳光愈发熏人，满面热浪袭人。
　　少女与妹妹同是黑白条纹的短袖配普蓝色的牛仔裙。明明没有提前约定，但就是如此地心有灵犀。
　　有个人，她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曾发誓将来要把自己的余生托付给对自己好的人，而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可事实上，前者逐渐地变为了前者，而前者却空出了位，她却还自欺欺人地暗恋着那个过去对自己很好，后来对她不温不火的那个人。
　　人终究不是草木，人心也是善变的。
　　没有什么地老天荒的誓言，只有半途而废的盟约。
　　那些所谓的海誓山盟，不过只是说的人信了。谎言与誓言的区别，可不就是谎言是听者信，而誓言是曰者信吗？
　　她说要当一辈子好姐妹，明明都相信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遗忘了，她以为是一场梦了。
　　“挺好的，反正我死了她都没有来看一眼。果然能靠的，除了父母以及朋友，就没有什么了。连我那位杳无音信多年的表哥都来了，她却作为堂姐却连路人甲乙丙丁的戏份都没有。终究还是我错付了，你说是吧，涅槃者？”夕阳的余晖中，王曜茜望着暮色且尽，感叹道。
　　那个叫做“涅槃者”的，与王曜茜一般容颜。
　　涅槃者不语，苦笑了一下，随即坐在窗户上：“何尝不是呢？要不，就看在她曾经也算是你姐姐的份上，就别打搅她的清净了。”
　　长夜漆黑漫长，血红色的水雾氤氲在空气中。
　　原本是暖白色的路灯，此时竟然染上了些许血腥。
　　耳畔，是少女如恶魔般的笑声。没有人知道，那仅仅只是报复者的满足：“我没招惹你们，凭什么要这么对待我？反正现在也遭报应了，活该！”
　　——
　　“当红色的闪电劈开墨黑色的天空，
　　当利剑刺穿我的心脏，
　　当亿万冤魂发出满意的笑声，
　　那将是一个涅槃者的重生。”
　　不愧是乱天乾，一个阴差阳错的世界，那些曲折惊悚的情节，全部被篡改，最后的结局只有一句话。
　　利剑穿心、冤鬼同笑、赤雷破天的场景，想想都会令人不寒而栗，系统屏幕也自动将其屏蔽了。可是，茜凌娅将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度过？
　　洛忆艾琳想象不出，那个曾经一见到鬼片就吓得往自己身后躲的孩子，那个不晕血但就是怕血腥的孩子，如今在她自己的心中又是如何的姿态。
　　凌晨六点零几分，洛忆艾琳、旭文、凌梓凯三人尚未摘下已经没有声音的耳机，但茜凌娅却摘下眼罩和耳塞，坐了起来。三人闻声，摘下耳机。
　　茜凌娅脸色苍白，星空紫色瞳眸中飘着的一抹红光愈发殷红，衬得脸色如同纸张。她眼神平静得有些黯然，左手撑在躺椅上，右手捂住下半张脸，似乎想要掩盖住急促的呼吸。
　　iPad显示结果：
　　成功获得圣器“乱天乾”！
　　完成情况：已达标。
　　凌梓凯连忙问：“怎么样？还好吗？没什么事情吧？”
　　茜凌娅沉重地点了下头，随后迅速地从躺椅上站到地上，冲进了隔壁的厕所。
　　“咳咳……”她喘息的声音有些重，殷红色的血沫被吐出。
　　茜凌娅就着水池的冷水，洗了把脸，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看向了镜子中狼狈不堪的自己，万幸，衣服上面没有沾上血。
　　卫生间水池边的灯光偏暖米黄色，显得此时此刻的茜凌娅格外单薄。
　　这单薄的少女，看着自己忍不住神经质地冷笑一下——
　　原本白皙红润的皮肤，现在是苍白的，丹凤眼下，黑眼圈像不是很浓重的眼影，倒和肤色搭配得如同中世纪古堡中不见天日的吸血鬼一样。玫红色的头发似乎暗了两个色调，有点像紫红色的。
　　胃部，是不断发酵的疼痛。
　　得，茜凌娅现在这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灯光“倏”地闪了闪，随即变为诡异的血红色，带着一些暗紫红色，像是淤积在一起的浓稠血块。
　　“那可是你的本性啊，茜凌娅。”尖锐的声音嘲讽地笑笑，“别忘了那两个星系的性命，想想那些被你杀死的精灵傀儡，全都是无辜的。”
　　精灵傀儡什么时候都是无辜的了？
　　卫生间的门上隐隐有一股能量波动，以至于此时的茜凌娅没法推开门。
　　头脑昏沉的她来不及质问，恢复正常的卫生间和出现在门口、一脸担心的洛忆艾琳就成为记忆最后的画面。
　　假的吧，洛忆艾琳还真会担心她？
　　可是事实不会骗人，昏睡了一整天的茜凌娅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洛忆艾琳——
　　早晨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宿舍里，直线状的光线从窗口开始扩散。飘渺的细小尘埃寥若晨星。
　　似乎眼睛还有一点湿，眼前的景象并不算清明。
　　但那人确实注视着自己的。
　　“我怎么了？”茜凌娅似乎受了点刺激，语气格外的冷漠，如同在地球Y城精灵者公会分部时那样，冷淡得像白开水，她并无心伤害谁，却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就像浇灭烈火的冷水。
　　洛忆艾琳倒也应对自如：“你那天晕倒了，乱天乾的副作用而已。”
　　茜凌娅皱了皱眉，不是因为洛忆艾琳和自己说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居然会晕倒。
　　她表情有点冷，可举止有点诡异——她坐起来，靠着床头板，正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语气平淡如水地说出一句废得不能再废的废话：“所以我还活着，对吗？”
　　洛忆艾琳有点难堪，至少她考试时写选择题纠结选正确答案还是易错选项时都没有这么难堪。
　　说她活着，万一她不高兴呢？毕竟茜凌娅的思维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来衡量，脑回路也是“山路十八弯”。
　　但要是说她死了，她也不乐意怎么办？到底还是她太喜怒无常了……
　　等等，洛忆艾琳凭什么要管她高兴不高兴、乐意不乐意的？她这么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顾虑吓了一下，随即故作淡定地清了清嗓子，仿佛自己是NPC上帝视觉一样看得很透彻，又像是有着旁白剧透和分析的外挂player那样：“你活着的，没错。”
　　茜凌娅的表情崩了，带上少女该有的笑容，尽管她有一点点自嘲似的不满：“果然如此，还是血太厚了。”
　　这话说的，洛忆艾琳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茜凌娅看向她，眼底还有少年人的欣喜，或许是某种特殊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作祟吧。她问：“有刀吗？”
　　听到“刀”，洛忆艾琳翻了个白眼：“你想削苹果啊？”
　　茜凌娅嬉皮笑脸：“你怎么知道？”
　　洛忆艾琳起身，脸色微沉：“别想了——你先在这歇会，我有事先出去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行，我都帮你带回来。”
　　多年看原耽文的经验告诉茜凌娅，洛忆艾琳这货绝对有在对她好。
　　她领情地笑笑：“姐，谢谢了。”
　　走到门口的洛忆艾琳听到这熟悉的一声“姐”，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嘴角。
　　如果不是傍晚当她回来看到空荡且整齐的床和床头柜上气人的纸条，她能笑得更开心。然而，茜凌娅估计天生就是个小畜生。
　　洛忆艾琳走后，百般无聊的茜凌娅换了身衣服，看见镜子中打扮服帖的自己，和乱天乾中那个嗜血变态杀人狂伪毒贩的bad girl有些像，又有一些不像。
　　心灵上的痛感远远比.肉.体.上的折磨要刻骨铭心。
　　她清晰得很，比任何人都要清晰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或许内心的脆弱、惶恐与不安，会让她有两张不一样的面具——阳光开朗、活泼的，偶尔来两句骚话，但一不小心就骚话连篇的面具；另一张，嗜血变态，像个怪物，比午夜噩梦中缠人的噩梦更加令人恐惧的死神。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正的样子。
　　但是，不全面。
　　洛忆艾琳走后，茜凌娅回想到那些在乱天乾梦境中的画面，加上她现在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对于某些人。所以，她为了省事，干脆简单洗漱一番，然后收拾东西，滚去找自家闺蜜。
　　女孩子之间，终归还是闺蜜情深。
　　不仅仅因为关系好，而且还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雅薇娜和灿懿娜的宿舍在另外一栋楼，而且住那栋楼的人当中，茜凌娅所认识的，普遍都是不会让她失常的人。
　　茜凌娅收拾好东西，拉开窗帘，感觉此刻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为“东风”？
　　留张纸条say goodbye就完事了。
　　不难想象，洛忆艾琳因为茜凌娅的事跟凌梓凯、旭文出去探讨，结果回来时半路还接到班主任的通知，让她去帮忙准备考场。一直忙到黄昏日暮时，才得以脱身。
　　洛忆艾琳生怕自己怠慢了茜凌娅，拖着疲惫的身躯跑回宿舍，可惜迎接她的只有一缕清风。
　　哦，不。还有一张更加气人的纸条：
　　洛忆艾琳，
　　我对于我在梦境结束之后的昏迷感到非常的抱歉，同时也很感激您对我仁至义尽的照料，这使我感激涕零。
　　然而，过分的感激让我极度不想看见你。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我现在情绪极易失控，我怕我忍不住冲你发脾气。因此，在最近的半个月内，请别找我。同时，希望你帮我告知以凌梓凯为首的、我的初中同学们，我也不想看见他们。
　　谢谢配合！
　　洛忆艾琳一开始都以为自己是拿了破镜重圆式的韩剧剧本，感觉自己就他娘的是一苦情女主。遗憾的是，茜凌娅这小畜生成功地“破镜”不“重圆”。
　　此时此刻的洛忆艾琳内心只想咆哮：我为什么要对茜凌娅那个小畜生那么好？！这小畜生简直就是在亵渎老子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