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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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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儿,二老依旧是笑意盈盈地接待了姑爷。
陈扬他妈在阳台浇水仙花儿,闻声转过头来朝客厅淡淡瞥了一眼。
气氛好像还不错,照此下去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去了。陈扬的心情格外好。
姥姥知趣地收拾了菜去厨房做饭,还用胳膊肘推了推姥爷,示意他去把闺女手上的小水壶接下来。
这条件创造得不要太明显,陈扬心道这又不是新鲜小伙子和姑娘,都快半百的人了弄这么暧昧是干什么?
话是这样说,为了压低存在感,他还是套了外套说要出去买点儿零食。
一出门儿,好巧不巧在楼道看见了骆开宇,一同的还有一对儿身裹一层灰的夫妇。
那夫妻俩身着老旧,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大红大黑的棉服将人包成米其林,一人手里提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包,头发俱是鬓边白,脸上是岁月刻下的深壑皱纹,蜡黄色的皮肤,淳朴老实的眼神儿。
如果不是骆开宇和他们没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陈扬都要以为这两位是他父母了。
他笑嘻嘻朝大男孩儿打招呼,“好巧啊!”
骆开宇朝他点头,“你好。”
夫妇俩闻言看向对面的男孩儿,不自觉露出惊叹的目光。
陈扬今天随性扎着丸子头,标致白净的一张小脸儿,上身穿着亚麻灰高领麻花毛衣,外搭纯白短款小马甲,直筒裤裹着长腿,一尘不染的黑色雪地靴踩在水泥地面上,乍一看如电视上的小明星闪闪发光,两位老实巴交的乡下人看得直直移不开眼。
陈扬没有盯着人看的习惯,也觉得都不认识的确实很尴尬,他刚想和骆开宇说话,只看大男孩儿心事重重般眼神掠向别处,也没想和他说话聊天儿的意思。
见状他只好说:“我刚说去楼下买零食,先走了啊!回见!”
骆开宇看到陈扬轻快的身影蹦跶着消失在楼梯拐角,才转身朝那对夫妻说:“二叔二姨,我爸腿脚不方便,我送你们去车站吧。”
“啊!好,好!”夫妻俩点着脑袋答话,跟着骆开宇下楼。
陈扬心情大好地从小卖部出来,手里提着零食,嘴里叼着酸奶吸管儿,晃荡着小袋儿往楼上走。快到姥姥家门口的楼梯拐角,他不经意间瞟到了楼下马路上缓缓往这边走的人。
这栋楼是九十年代的老式公寓,修建粗糙还不够人性化,楼梯拐角的大洞到现在还没安上窗户,一到冬天冷风嗖嗖往里灌,早起出个门儿上楼道都得透心凉,一到雨天更要命,窗檐上总是系着的绳子,就是为了届时能随时给大洞套上尼龙袋子挡一挡。
现在陈扬趴在窗户上,探身看向楼下的人。
骆开宇走的很慢,戴着棉袄的连衣帽,揣着手一步步往这边走,脑袋垂着,想什么事儿似的,专注地盯着脚下。
陈扬饶有兴致地看,那身高那腿儿,肩宽腰窄的,怎么越看越顺眼呢!
他也是觉得奇怪,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偏偏瞅着这位弟弟就那么合眼缘儿?他猜自己可能就是单纯喜欢比自己小的,或是喜欢男高中生身上不谙世事的气质,但也可能只是意外,骆开宇就是他这本不抱有任何期待的旅程中的意外。
他乐了,一边咬着酸奶吸管儿,一边眼带笑意地看着楼下。
眼睛一瞟,他瞅见了一边的绳子,顿时心生一计。
骆开宇还在想着刚刚二叔二姨来到家里说的事儿:
“开宇啊,我和你叔今年实在是不太方便了,你倩倩姐预产期就在年边儿,我们得去照顾着,爷爷那边实在是——”
“去年也是这样说。”骆开宇冷冷回答。
“是是是!但是——开宇,你一向听话,今年能不能再帮着照顾一个年?我们实在脱不开身哪!你们不愿回去我理解,本来也是说送你们这儿来的,你爷爷不愿意。”
骆开宇沉默了。
“你爷爷在家常念叨你,说想你和永宁,就这一次,保证就这最后一次了,我和你叔实在是没办法!”
这种说法他年年听,年年都妥协。他不是没想过拒绝,但是一想到他那年迈有些糊涂,或许真的会被一个人丢在老家,独自过完这个春节的爷爷,他又于心不忍。
但是他自己家的家境也不好,爸爸的腿脚不便要照顾,弟弟还小,来往奔波太劳累,且因些特殊的原因,他对那个故乡的感情早已不复存在。
况且,来年六月,他就要高考了,也没见得有人来照顾他。
这个小地方,他一天比一天,更加厌恶,同时又放不下。
一大堆一大堆的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
要说中国的家庭观念是很传统的,生有所养,老有所依,这在每个家庭是已成既定的责任。
但是,养者和被依者一向困难,要么是无底洞般的金钱支出,要么是巨大的精力付出,在一个缺了脊梁柱的家庭中,这两种都难做到,如此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咬牙坚持。
骆开宇看了看天边大小如灯泡的白日,扭过脑袋往回走。
刚走到楼梯口,一根绳子却悬在了他面前,上面还系着一串棒棒糖,奶油味儿的。
来不及反应,那绳子还抖了抖。
骆开宇顺着那绳子往上看去,想着是哪个无聊的人做的这钓鱼勾当。等仰头看到了第六层,看到那个趴在空洞边的渔夫,他就明白了。
陈扬看到他看见了自己,弯起眼睛笑了,他朝下喊:“喂!你要不要啊!”
说罢又晃动了几下绳子,示意楼下的人快拿。
骆开宇觉得有些好笑,又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应该说,他此时此刻是没兴致的。他抽出口袋里的手想解开绳子,那棒棒糖又突然往上跳去,躲闪着不让他碰到。
他抓了个寂寞,那棒棒糖却又悄悄儿地再次吊到了他面前。
骆开宇有些无奈,他仰头看向陈扬,沉默不语。
陈扬看着他的样子,心想这弟弟是不是不太开心?他吊着棒棒糖,在他脸侧蹭了蹭,表达着不清不楚的安慰。
俩人隔着长距离对视,不知是谁先笑了,“噗呲”一声,结束了拉锯战。
骆开宇侧过头轻笑,他摘下兜帽,兴致大起,预备着想再次扑上去抓住那棒棒糖,两手一捂却又扑了个空,“啪”的一声响,拍了一个巴掌。
楼上的人是切切实实笑了,爽朗愉快的笑声从上面悠悠传下来,只是那手若不抖动的那么厉害,便会让人觉得是哪个天使了。
“你再拿!”陈扬笑着喊。
骆开宇仰头看了看半空中笑得合不拢白牙的人,给了一个“你等着”的手势,假意撸了撸袖子,还半曲了膝盖,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跳去给绳子拽下来。
可这次做足了势,手指也只堪堪擦了棒棒糖的边儿,一移眼,那糖果被绳子扯着又被提了上去。
来回几次,陈扬在楼上逗猫似的边哈哈笑边不停拽绳子,骆开宇在楼下如小动物般前扑后扑还是没抓到那棒棒糖。他有些泄气般撑着膝盖,额头蒙了一层薄汗,心情较之前却轻松了很多。
他没再扑糖果,却假装难受,慢慢蹲了下去,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陈扬在楼上看得笑意渐渐淡了去,不愿意玩儿了啊这是!肚子痛了?
他垂下棒棒糖碰了碰骆开宇,那人保持没动。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儿过分,这样逗弄一个弟弟什么的。他将棒棒糖垂得更低,蹭了蹭那人的额头。
骆开宇抬起头,用带着幽怨的一双眼看着陈扬,嘴角眉梢显出无奈的神情。
陈扬心下一动,这人长的还真是,啧啧!三庭五眼,恰到好处,特别是那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责备的目光仿佛都从那里“嗖嗖”放出来了。
他松了手,棒棒糖垂直下落,刚刚好落到骆开宇手边。
俩人互相凝望,自带对方看不明白的意思。
骆开宇在衣袖下悄悄张开手指,突然一勾,那绳子毫无抵抗力般被他轻松勾住,糖果还在手下晃了晃。他有些愣住,猛然抬头往上看。
那个洞口已经没人了。
他解了绳子后往楼上走去,步伐稍微有些急促,心中却满含莫名的期待,一下子到了三楼,陈扬揣着口袋靠在墙边儿,貌似在等他。
见他到了,陈扬张开五指,“哟!”
骆开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微微喘着气。不管什么时候,他都那般好看,一如第一眼看到他的那刻,仿佛天使般,在他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好看!
不知为什么,他不该搭理这种人的,也不该回应他的搭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见到他的那一秒,骆开宇还是忍不住弯了嘴角,“你好。”
陈扬指了指楼梯口,确认道:“没事儿了吧。”
“嗯,没事。”
陈扬弯着眼睛走近,突然将一袋子零食凑到他面前,“突然又不想吃了,家里没小孩子,送给你弟弟吃。”
骆开宇微怔,首先想到的是拒绝,“谢谢你,心意领了。”
“嗯——”陈扬想了想,“当做给骆永宁的见面礼,前几天第一次见面你们还带我去吃了好吃的。而且,上次捶你家的门不太礼貌,还蹭用你家的网。”说着说着,他都觉得自己的脸皮厚如城墙。
见对方这执意的态度,骆开宇想着这样下去也不太好,而且他的理由找的还挺多,再拒绝就是自己矫情了。
“谢谢。”他收下了那一大包零食。
陈扬见他收下了自己的小礼物,心中还挺高兴,暗含有泡汉纸进一了步的得意。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小陈少爷自恋地觉得自己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做的还不错。
这个时候要个电话号码微信什么的,简直顺理成章。
想出来,他也直接做出来了。
骆开宇听到要电话号码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就在楼上楼下不用给联系方式也是可以的吧。
不怪他对这件事挺抗拒的,以前没在意联系方式外露,导致后来他被学校里一些自称“混社会”的男男女女骚扰过。后来换了电话号码,世界就清净了。
想到这儿,他看着面前这个一脸奸计得逞、呵呵邪笑的人,叹了口气,还是将自己的电话告诉了他,“微信同号,可以直接找到的。”
陈扬得了号码可高兴了,一脸的喜悦仿佛捡了笑票。他蹦蹦跶跶地回了姥姥家,抖着肩膀开门儿、关门儿,和屋里的人一打照面儿,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