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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返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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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我寻与苍鹰先携了重伤昏迷的解锋镝回到不动城。屈世途在城内本就焦急,见得三人回来,连忙口诵佛号,又道,“燎宇凤,银豹,刀猿与剑狼呢?”
苍鹰面色深沉,悲痛之色流露眉宇。
屈世途见他沉默着摇头叹息,心知不妙。此刻岑我寻已经取下了面具,屈世途连忙上手接过来,叹息着说道,“幸而你赶来了,但是啊……战事还是出了岔子。”说到此,声音都似乎暗含哽咽,只是此刻亦非流泪的时机,他强打精神的问道,“是不是有同志……”到底又抱着一点希望,不忍心将话问出来。
“以我观察,有人牺牲了。”岑我寻语调轻缓,只捡重点的说道,“风之痕此刻正在外处理此事,银豹与燎宇凤还在城外待命。目前,解锋镝的伤势太重,需要医治……”
屈世途心知解锋镝的情况危急万分,可是有岑我寻在,他还存着希冀,总觉得事情不至于太坏。岑我寻先前妙手回春救了自己,难道现在不能再救解锋镝吗?
“你不能治疗么?”屈世途问道。
岑我寻知道屈世途是对自己抱着莫大的期待,但是他仍然说道,“于医道而言,我并非深谙此道。只是对他做了应急的处理。”
“你这话的意思是……他会死?”屈世途不可置信的问道。
岑我寻道,“目前看是如此。”
“那不行,那我得去找阴阳婆。还有,你曾经救我的那种方法呢?对他管用么?”屈世途急切道,“只要能救他一命,一切代价在所不惜。”
“我所带的丹药可以医治内外伤,但是他的危机又不仅如此。解锋镝之所以为解锋镝,他的由来,屈先生应该比我明了。”岑我寻道。
屈世途叹息道,“事情太急,也不容你我细谈。这样吧,你随我一见阴阳婆,她那里必定有救解锋镝的办法。苍鹰,解锋镝就先劳烦你看顾了。”
说罢,他将目光投向岑我寻。岑我寻看解锋镝此刻已经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不觉神色凝重道,“如果阴阳婆那里有方法,不如就将他带上,也免去了一来一回的波折。”
“我正有此意,但又实在觉得不便麻烦你。”屈世途面色黯淡,此刻的不动城愁云惨淡,而屈世途心内还有几分自责,战事演变至此,他认为自己亦有谋划不周的失误。
苍鹰准备背起解锋镝,岑我寻却按住他的肩头说道,“方才你亦负伤了,让我来吧。”说着,便轻轻掂起解锋镝背在身后,侧过脸对着昏迷的解锋镝道,“撑住了!”
苍鹰暂时被留在不动城随时接应还未回归的其他同志。不动城与九轮天这一战,阴阳婆亦十分关心战果,她自己推演一番,觉得此战凶险莫测,胜负之机转瞬即变。可自星图上察看后,她又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她已看到那颗异星的气运起了变化。
符水灵在外急道,“阴阳婆,阴阳婆,他们来了……”
岑我寻背着解锋镝直直朝洞窟内走去,屈世途跟在他身后,尾随最后的是符水灵,她劝道,“慢着点儿,别把伤患摔了。”
阴阳婆走至门口迎接,甫一照面,她多看了岑我寻几眼,才又将全副精力用在解锋镝身上。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也沉到了谷底,不由诘问道,“怎么会这样?”
“……阴阳婆,你该不会说你也毫无办法吧?”屈世途惶然问道。
“不,办法总归是有。可是人,已经是一脚进了鬼门关,要拉回来可不容易。”阴阳婆叹道,“此刻需要他的血亲为他护持……”
岑我寻长眉一挑,目光颇为审视的盯着阴阳婆。
“血亲?那非素续缘莫属了。只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回,解锋镝能坚持住吗?”屈世途不安的说道。
阴阳婆此刻忽然缓下了语气,她骤然停顿谈话,令屈世途与符水灵都极为不解。她只是走近到岑我寻面前,“你不想救解锋镝?”
“何以见得?”岑我寻反问道。
阴阳婆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窥破你的身份。”
“是吗?”岑我寻淡淡一笑,浑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认为我在故弄玄虚吗?”阴阳婆不满他的态度。
岑我寻摇头道,“解锋镝极为推崇你,这当中必然有原因。怎么施救,请你直言不讳吧。”
“你竟如此爽快?”阴阳婆似有不信任之意。
屈世途虽然听不大明白二人对话中暗藏的涵义,但他多少是对岑我寻的身份有所猜测,所以他打断道,“岑我寻,此时此刻还请你帮忙。”这是极为真挚的恳求。
“屈世途你放心,我知道他一定会帮忙。”阴阳婆说着便走近躺着的解锋镝,她要仔细观察他的伤势,她握住他的手腕,自有一套摸脉的方法。
解锋镝应该是受了重伤,但是令阴阳婆感到意外的是他的五脏六腑似乎正在蕴育着新的生机,犹如阴阳五行一般,生生不息。此刻,她面色犹感欣慰的说道,“你已经先手处理了他的内外伤?”
“现在的情况是他的魂灵即将散离。身体上的创伤好愈合,但魂体一旦破碎,也只等同于活死人。”岑我寻说道。
阴阳婆点头,“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说此刻的解锋镝需要血亲的护持。”
“那还是要请屈先生找到素续缘……”岑我寻开口道。
“嗯……你这话是何意?”阴阳婆不解,还道,“你就是……”此刻忽地有脚步声落定,迎面而来的是一位红发琴女,原来是赦天琴姬,她到此特为关心解锋镝的伤势。此女步姿曼妙,神态高华,她道,“既然需要素续缘,就由我去好了。”
这桩任务由人揽走,超出阴阳婆的意料,她本意认为并不需要这样复杂。屈世途连忙道,“多谢琴姬……”
“嗯……解锋镝就劳烦你们好好照料,我必将素续缘带到。”赦天琴姬说话间便离开了阴阳半窟。
阴阳婆语气转冷的对岑我寻说道,“你何必要将事情搞得如此复杂呢?”
“这话我不懂了。”岑我寻淡然说着,“另外,光有血亲也未必尽够。应当还需要某种媒介来连接二人的魂识……”
“你这话说得内行。”阴阳婆冷冷的横了他一眼,还道,“八品神通的步香尘。”
“那么该我去了,不是吗?”岑我寻并不为她的态度而流露冷淡,相反他还有几分乐观的调侃。
阴阳婆又看了他一眼,她原先忧急的心情慢慢转化为深沉的平淡,所以她的语调又恢复了无波无澜的缓慢,“自然,此项任务非你莫属。”
“阴阳婆,解锋镝等得及吗?”屈世途焦急又不安的问道。
阴阳婆平静道,“我不会让他死。”说罢,她对着岑我寻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屈世途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岑我寻以眼神示意他安心,便与阴阳婆去了后山叙话。
“唉……”屈世途叹气,多事之秋,愁煞人!
符水灵安慰道,“屈先生别发愁,此刻有阴阳婆为解锋镝续命,保管一切无虞。”
“嗯,但是解锋镝这个样子还是让我十分担心。况且,阴阳婆对岑我寻似有不谅解之处……这也令我有几分疑惑与担忧。”
“这……我也看出来了。不过阴阳婆始终站在正道这一边,即使与你的朋友有小小的龃龉,我想也不会损坏大局,你安心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屈世途总免不了操烦。
阴阳婆在背阴处站定,岑我寻则站在一缕穿过岩缝的日光下。他身材颀长,凉风袭来搅起他的袍脚轻轻作响,随手化出离合扇遮住日光的滋扰,他道,“此刻凉风徐徐,正适宜谈话,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姑娘……”阴阳婆冷冷道,“称我枯半身更为合适。”
“枯半身?”岑我寻略一沉吟,似对她的名号有了几分思考。
“闲话休提。你为什么不愿意与解锋镝魂灵相通?”阴阳婆开门见山。
岑我寻道,“素续缘不是更为保险吗?”
“你是对素还真有几分怨怼了?”
“何以见得?”
“那为何要舍近求远。”
“解锋镝此刻命悬一线,容不下你我试验,只能采取稳妥的办法。素续缘与他,父子血脉相连,到时候魂灵共鸣,解锋镝可活矣。”
“你……这样考虑?”
“当然。救人为要。”
“竟是我错怪你了?”阴阳婆暗含讽刺的说道。
岑我寻岂能听不懂她的讽刺,但是他不以为意,只是说道,“是,枯半身姑娘,正因为你会灵思测算,因此你容易先有成见在胸。但其实人心莫测,卦卜所示未必尽道人心……”
阴阳婆不语,她半张脸被长发覆盖,其实从表相来看,她的一身装扮确实如神婆一般。很多人会为表相迷惑,可阴阳婆不会,她极认真的打量着岑我寻的面容,她道,“这非是你本真面貌。”
岑我寻一笑,摇了摇头,叹道,“枯半身姑娘,为何你总是先入为主呢?”
“我所观察必定不差。”阴阳婆有这种自信。
“在你的心中我一定有一个形象,而这个形象又十分接近素还真。其实这样想不错,但是人都有父母,难道我便不可长得像我母亲么?”
阴阳婆双唇一抿,确实,人肖其父,自然也会肖其母。
“尔父之血脉犹强于尔母……”这话说得令人啼笑皆非。很显然,阴阳婆此刻有又几分负气。
而岑我寻听了这话,面色骤然一冷,眸光似雪,用一种极淡然的口吻说道,“此是家事,非外人可道。”
这话说得极重而且很驳阴阳婆的面子,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绪一下子平静了许多。回想方才与岑我寻抬杠,阴阳婆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抱歉,是我不该妄议。”阴阳婆诚恳道歉,而且又道,“说回正题,步香尘那里你可有把握。”
“为解锋镝尽力一试。”岑我寻道。
阴阳婆点头,“还有一事……”
“请讲。”
“请回步香尘后,请你暂时留在阴阳半窟。”阴阳婆解释道,“你来此所为何……其实我不得而知,但我想你大概需要助力,而我能够帮到你。”
从本心出发,这一趟出门毫无收获,其实大非岑我寻的心意。他当然晓得依靠阴阳婆的测算或许有些方向,只是眼看约定的归期临近,他显得颇费踌躇。若是同意留在阴阳半窟,可预见的风波就在身边。
“此刻不需回答我,等你回来时再与我说好了。”阴阳婆开口道。
春宵幽梦楼仍是如往常一般绮丽甜蜜,岑我寻收起路观图,正欲敲门。只见着院门被一阵香风轻轻吹开,内中闪出一位伶俐的小侍女,名唤抱琴。
“公子,请进。”抱琴乖巧的说道,“我家主人正在阁中等待公子。”
岑我寻得了屈世途的交待,晓得步香尘的为人,他点头由抱琴引领跟着她进了春宵幽梦楼。
阁楼精致繁复,山水瑰丽,令人神往。回廊处的滴水檐下挂着数支鸟笼,内中都是步香尘收拢的珍品,以画眉居多,此鸟声音洪亮,歌声悠扬婉转,是最为人所喜爱的鸟类之一。
步行至一处草地,只见上面铺着红毯,步香尘正在赏花品茶,好不快活。她一转脸便见到一位风姿俊朗的少年郎自远处向她走来,这令步香尘心花怒放。她自退隐此处后,便极少见过如此俊朗的男人。她假意转过脸装出一副淡定的神情……
“公子,这位是我家主人。”抱琴将岑我寻引荐到步香尘身后。
步香尘为了给岑我寻一个惊艳的印象,此刻竟有几分做作,她不回头,而是暗自发力,促使万千枝头的繁花来了个落英缤纷舞。花雨翩然落下,沾了步香尘一身,也沾了岑我寻一身,不知情的人见了这情形还以为两人是久别重逢的爱侣。
“公子是……”说着话,步香尘才慢慢的转过头,她媚眼如浪,扫向岑我寻。
恰好此时岑我寻一拱手道,“在下天机晓梦岑我寻特来请楼主救素还真的性命!”
“啊哈!救谁?”步香尘立刻跳了起来。
素还真吗?那可是她准备牵手下半辈子的人呀!
“素还真呀。”岑我寻笑眯眯的说道。
步香尘被他的笑脸打动,却想着自己还要矜持。
她忸怩一番,“素还真不是已经死了么?”
“现下还差一口气……”岑我寻道。
“救人,非是我的长项。”她看着岑我寻说道,她眸光别有含意,一双媚眼时时刻刻都像是要拨动眼前人的心弦。
岑我寻含笑道,“楼主此话说得并不确切。”
“唉……我是有几分浅薄的能为。可是春宵幽梦楼的规矩不可破,要我救人,非让我满意不可。”步香尘说罢,靠在了岑我寻的肩头。
“救人如救火。楼主要怎样才满意?”岑我寻问道。
步香尘见他毫无下一步的动作不觉又蹭了蹭他的肩头……
“你与我去看一副画,看过你就明白了。”
“请……”
步香尘听他如此说,不觉兴奋,她要去牵他的手,他倒是比她快了一步,直接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步香尘撒娇似的一跺脚,领着岑我寻进了她的卧房。
香味浓郁,催人情愫。
“你看这幅画……”步香尘取出她的秘宝。
一副半身美人图。
岑我寻扫了一眼,并不作声。
步香尘观察他的脸色,仍然是温容和煦,不见神动之色。她搡了搡他的衣袖,以眼神示意,又去为他拿笔墨。笔是湖笔,墨是洮墨,都是好物。
步香尘要他补足留白之处。
“若这件事办得合乎我的心意,我自然言听计从。”步香尘说道。
岑我寻道,“楼主替吾研墨可好?”
“哼……竟让我为你红袖添香啊?”步香尘掩唇一笑,她想此人会不会落入自己设下的窠臼呢?
岑我寻提笔在砚台内吮墨,他没有画,只是在旁边写了四个字,妙处不传!
步香尘看他写完,不由击掌叫好,多少风流蕴藉不过是含在妙处不传这四字里,这可是真风流而不下流,她顿时对此人极敬服,引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