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章十二 绍光梅影 ...

  •   乍然见到自己消逝已久的爱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饶是恋红梅自认这十数年来也算是经历过许多风雨,也无法保持一贯的淡然,美艳冷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痕,泪,违顾了她的意愿夺眶而出,安静而又汹涌。

      她垂下身,隔着泪水朦胧中描摹着那深藏在心底的容颜,一双素手颤颤巍巍,欲要触抚那童稚的笑颜,却又显露出无可名状的怯意来,但她终是鼓起勇气来去触碰了。

      那一瞬间,她仿佛什么都没有想,又仿佛想了许多。

      这张面容,她曾经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回想,却在经年的风霜中,渐渐模糊了孩子纯真的面容,而当他再一次出现在她身前时,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到即便隔着数十年的光阴,一切悲哀的发生都恍如昨日。

      指尖轻颤,一点一点地接近了孩子,孩子本欢欣的笑颜因她的突然落泪而变得不知所措,神色也有些拘谨起来,温顺而茫然,他抬起了他的小手,想要抚去她的泪水,小嘴开开合合,却是语落无声。

      【娘亲,别哭呀!】

      读着爱儿的话语,泪却是越发沉重,她触碰到了一片虚无。

      手指穿过了孩子的灵体,又被孩子后知后觉地躲开。

      恋红梅这才重新有了一种光儿早已离她而去的实感,恍惚间悲伤压抑了心神,理智却又在压抑中叫嚣着悄悄回到了脑海,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酆都月轻叹一声,指尖轻绽灵光,温和清澈的灵力渡进了万绍光的灵体之中,虚无缥缈的灵体随着灵力的渡入,渐渐变得凝实起来,他轻轻地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示意着沉浸在温润灵力滋养之中的小小鬼魂。

      万绍光回神,重又张了张嘴,这一次,他成功地发出了声音来。

      小孩儿惊喜地迅速凑近了恋红梅,想要将这份喜悦分享给最依赖的娘亲,万绍光稚嫩而又熟悉的嗓音更是冲击了恋红梅的心神:“娘亲,你别哭啦!你看,月哥哥没有骗我,你终于能看见我、能听到我的声音啦!”

      他伸出小手去接捧再次从恋红梅面上滑落下来的晶莹泪珠,这一次,泪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孩子幼嫩的掌心。

      “光儿——你当真是我的光儿!”母子连心,恋红梅情不自禁地躬身将万绍光抱起,那种源自内心的亲近更是让这位母亲泣不成声,万绍光乖顺地呆在她的怀中,对着娘亲越来越多的眼泪手足无措,只能越加慌乱地胡乱劝慰她,“是!我是光儿啊!娘亲别哭了!我、我一直都在这里,都在娘亲身边!别、别哭了……”

      一番哭泣之后,扯着袖子抹去了眼泪,恋红梅努力冷静了下来,她的手依然不安地死死抱着万绍光,却是更加警惕地看着酆都月和杏花君,语调里还带着未尽的哭音:“你、你们究竟是谁?来到这里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还有,光儿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怎有可能……”她低语呢喃,一双美目中是散不尽的哀愁,即便如此,她依然未曾放松怀抱,仿佛怀中之人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万绍光的确是死了,但是你怀中,也是货真价实的万绍光。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只是你看不见……”酆都月无奈叹息,也唤醒了已震惊怔愣许久的杏花君,“我说过,在下云间月,是一个风水先生,来此,是因‘聆秋露’姑娘与老板娘,有故人来寻,在下充其量亦不过算是个信使、一个媒介而已。”

      “你……”恋红梅惊愕地看着怀中孩子,身为母亲,她当然分辨的出怀中孩子是真是假,但是现今万绍光的形态仍旧十分奇异,让她连带着对酆都月也多了十二万分的忌惮,偏偏,她没有感觉到面前神秘的风水先生的敌意,甚至他还带着满腔真诚,经营梅香坞数十年,阅人无数,她也自信能将酆都月的个性看出个七八分,而且……她怀中还有一个对酆都月好感满满的光儿。

      孩子看了看神情温和淡然的酆都月,又回首看了看面上已敛去悲伤的恋红梅,窝在恋红梅怀里拱了拱,是一个对他来说更舒适的姿态,时隔数十年重新拥有实体对万绍光来说着实是个新鲜的体验,他对酆都月招了招小手,声音撒娇一般甜腻:“月哥哥!看我在娘亲怀里!娘亲能看到我啦!”

      “嗯,这是好事,值得开心。只是……”酆都月低沉的声音里也裹了些宠溺的笑意,而后便当着孩子母亲的面逗弄起小孩儿来了,“你是不是该给‘月哥哥’解释一下,我先前渡给你足够让你凝体撑到明日的灵力,去了哪里?”

      “啊!这个……那个……”小孩儿眼神游移,努力想要转移话题,在得到娘亲疑惑的一声“光儿?”后,大大的眼睛珠子一转,发现了仿佛木头人一般直直站在原地的杏花君,他兴奋地喊起来,“啊!冥医大夫,好久不见啦!”

      “哈……小家伙,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那一位和你的情况可不相同啊……”酆都月无奈摇头,抬手想揉揉小孩儿的头,顾忌着恋红梅的态度,又克制了下来,顺着万绍光拙劣的转移话题方式将注意力放在杏花君身上。

      杏花君脑海中仍回放着万绍光跑向恋红梅之时,曾转向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童稚而纯真,孩子无声打着招呼:“冥医大夫,好久不见啦!”

      杏花君垂首低喃道:“阿月仔啊,这一次,你可真是带给我一个很大的惊吓啊……”他都在想,没有顺着老板娘的意离开梅香坞,究竟是好是坏了……

      “冥医,我说过,这一遭,你是走不了了。”酆都月亦低声回应,话语间有几分神秘,却也暗藏关怀,“这不仅是她们的因果,也是你的因果,你是躲不掉的。”

      即便这一次离开了又如何,下一次,下下一次,总有机会会让杏花君去面对,他也必须去面对,哪怕面对的是逼命的胁迫。

      就像琉璃树上承载着默苍离的执念心结一般,这里也关联着杏花君的心结。

      然后,杏花君再一次听到了孩子稚嫩的嗓音。

      嗯?听到?

      “……啊?哦!好久不见……”杏花君沉默了半晌,好容易回了神,便发现自己成了那因城门失火而被殃及的池鱼,他终于仔细打量起来面前这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他纠结地看着恋红梅,问出的话也有些小心翼翼,“你……是万绍光的母亲?也就是万曙天的妻子?”

      闻言恋红梅紧了紧抱着万绍光的手臂,她重新审视起这个先前想要强入停云阁的蓝衫男子,目光倏然便锐利起来,待将杏花君看得分外不自在之后,又收回了目光,回答颇有几分云淡风轻,却又带有明显的刺探:“是又如何,先生是熟面孔,老主顾,但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看我这个当老板的是怎么做的,还请问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又是如何认识光儿和亡夫的?”

      “叫我冥医就好。方才的事情,抱歉了。我曾经,医治过万绍光几年时间……”杏花君被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越发懵懂,下意识顺着恋红梅的话答了起来,却敏锐得抓住了恋红梅的一个用词而失态,“亡夫?万曙天……死了?”

      “冥医……”恋红梅没有回答杏花君,只一字一顿得喊着冥医,面无表情又咬牙切齿。

      “如你所想,万曙天,早已亡故。”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自停云阁内传来,击碎了杏花君微不可察的念想。

      声是万朔夜,缓缓步出停云阁的,却是一身黄裳的“聆秋露”。

      “义母,你没事吧?”“聆秋露”担忧地问恋红梅,走到恋红梅身边,轻柔地抚了抚恋红梅的臂膀。

      而后她注意到了恋红梅怀中的孩子,惊讶地问:“这是……”

      “我是万绍光!雪夜姐姐叫我光儿就好啦!”万绍光认识这个姐姐,虽然是在自己死后才被爹爹带回家的,但是跟在娘亲身边,也算是另一种相识了吧?于是孩子毫不吝啬地给了自己的姐姐一个甜甜的笑容。

      “雪夜?”“聆秋露”对这个可爱的孩子回以一个温婉的微笑,却又因孩子的称呼而陷入了茫然之中,“可是我……是聆秋露啊?”

      “雪夜……”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聆秋露终于沉不住气,一个冲动便飘到了“聆秋露”身前,她神情哀伤,目露清愁,“若你是聆秋露,那我又是谁呢?雪夜……”

      “你是……”恋红梅惊讶地看着面前身体还有几分透明的姑娘,但观其妆扮,却又与“聆秋露”八九分相像,回忆起酆都月所言“故人”,当即面露了然之色,她在“聆秋露”讶异的目光中对聆秋露点了点头,“秋露姑娘,多年不见,你带着她去好好聊聊罢。”这是万雪夜的机会,她不愿意让她放弃。

      “姑娘,你?”“聆秋露”转首看着自然地牵着她的手的黄裳姑娘,不得不说,她们的妆扮可真像啊!内心莫名地对身边之人非常亲近,恍神间,“聆秋露”也便顺着聆秋露轻柔的力道同她一起离开。

      被聆秋露和万雪夜这般打岔,恋红梅更加平复了心情,她手臂紧了又松,轻叹一口气,一边不舍地将万绍光递给酆都月,一边道:“可否请先生照看一会儿光儿?我想,我需要和这位……冥医大夫谈谈。”

      “……老板娘啊,我也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杏花君皱着眉头,眉眼严肃,他抚了抚袍袖,掸去其上似有若无的尘埃,即便极力克制,他那双执针弄药的手依然微微颤抖着,是极度紧张的表现。

      “也罢,我们便为你们腾出空间来让你们好好谈一谈。”酆都月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不是什么好发展,却顺着二人之意携着万绍光离开,他垂首看着紧紧捏住他的袖摆的小孩儿,温和地微笑,“冥医要和老板娘相谈,秋露姑娘应当也有很多话要同万雪夜姑娘讲,现在,小家伙,刚好也让我们来‘好好’谈一谈了。”

      万绍光挠了挠头,讨好地对“月哥哥”笑了笑,乖巧地随他飘去。

      酆都月和万绍光也离开了,停云阁外骤然安静了下来。一片寂静之中,是杏花君率先打破了沉默。

      杏花君涩然开口,故作轻松,却无论如何也轻松不起来:“真是没想到啊,原来……老板娘你是万绍光的母亲……”

      “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原来你这个梅香坞的熟客,就是我一直想找到的那个医治光儿的大夫。”恋红梅努力平抚着自己重又翻涌起来的情绪,语气却难免带刺,“过了这么多年,你居然还能记得光儿的名字。”

      “……你为何想要找我?”杏花君呆滞了一瞬,也没有在意恋红梅尖锐的语气,思及那段尝试医治万绍光却总是挫败的过往,反而愈发伤感颓废,“万绍光啊……这个名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与你同行的先生让我重新看到了光儿,我很感激。但是死了便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光儿这样的状态……”思及光儿,恋红梅忽然停顿了一下,她仔细观察着杏花君的神色,面色也和缓了一些,“我寻你,只是想问一句,你现在对当年的实验,对光儿,还是心怀愧疚吗?”

      “我……我没有感觉。我叫做冥医,早就习惯送入幽冥的死者了。”杏花君心神不稳,连早已在心中对自己说过无数遍的话都显得违心,他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稳,“如果救不回一个病人,就要愧疚十几年,这样我这辈子,不就连眨眼睛的时间都没有了。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良心不安,这样是做不了医生的。”

      然而他无法压抑的悲伤神情、他的那似乎快要哭出来的语气,都告诉恋红梅,冥医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是这样的表现,仍然不能消除恋红梅对他的说辞的不满:“你说你不该良心不安。但在试验的时候,光儿可有哭着求你,拜托你住手?那个时候,难道你都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做对了?”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杏花君神色脆弱而空茫,“我……已经放下了。”放下?放不下的,放不下啊!心底有声音在强烈地反驳着他。

      “放下,你说得真简单。”恋红梅轻嗤了一声,眼神死死地盯着杏花君,誓要逼出他的真话,“但假使别人放不下呢?”为什么不能坦诚一些,为什么非要强迫着自己说相反的话呢?

      恋红梅本以为听到冥医的话之后,她会勃然大怒,会杀招上手,去让这个杀害了她的孩子的凶手为光儿偿命,但是她没有。冥医的同行者不会允许冥医在这里死去,还有光儿……他似乎莫名很喜欢冥医,但当她察觉到冥医口不对心的表现时,发现他也沉浸在痛苦当中之时,经年的痛苦似乎不再是她一人承担,仇恨似乎也消弭了许多,她想要听到一句诚实的心声。

      “这十几年来,我想了千万遍,还是想不透。”恋红梅步步紧逼,“你是医生,是最应该爱惜病人的人,为什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杏花君也步步退让,他早已在一系列事情之中打开了心理防线,却仍本能地为自己寻求着安慰的辩驳:“我已经尽我的力量去医治,不能成功,我很遗憾……”

      梅香坞的老板娘却是依旧不肯退让,她再问,问出曾经自己所想,问出曾经自己所恨:“我是问你,凭什么让他受这么多的痛苦!”

      而面对曾经病患家属不甘地发问,杏花君的气息越渐虚弱,言语间愈发苦涩:“我……已经取得你们的同意了。”

      “你倒是心安理得,若不是万曙天存心隐瞒,我早就杀了你了!”恋红梅运起一掌,直逼杏花君面前,却又在将要打到冥医脸上之时忽然停下,“谎话连篇,却连自己都骗不过,冥医,你就不能说一句真心话?”

      杏花君躲都没躲,任凭掌风吹起自己一绺蓝发,他更在意方才知道的关于当年更多的事情:“万曙天隐瞒了我的事情?”

      恋红梅蹙了蹙眉头,面对一个毫无斗志的人,让她兴致缺缺,她无趣地放下素白的手掌:“没错,就是你和他联手夺走了我最深爱的人!”

      “万曙天会这样做,”熟悉万曙天的为人,杏花君眸中忽起了一抹光亮,而后又悄然黯淡下来,“不只是想要医好自己的儿子,更是想要帮助所有得到失血症的患者。”

      恋红梅不想看冥医这般模样,她转过身去,痴痴地凝视着停云阁前的凛凛白梅,伤感亦漫上了心头:“别人的所有不是我的仅有!”

      白梅胜雪,在微风中摇曳,或许背对着人的姿态要更加轻松一些,于风之中传来了恋红梅伤感的哽咽。

      “每一次想起在痛苦中离开我的光儿,我都在想,我不是一个尽责的母亲对吗?光儿一定很怨恨我,怨我没有保护他,怨我将他生到这个世上,却让他受尽了苦楚。是娘亲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让他给那个医生医治!”

      “他那么小……为什么偏偏是他,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呢?每一次的治疗,都比上一次要痛、要折磨。他身上都是抽血留下的伤口。吃下去又吐出来的药里面,全部都是血。我没办法再听到他一边哭,一边喊痛,可是……我却只能一再欺骗他,说他一定会好起来,叫他忍耐。那时我已经受不了了啊!我没办法在看到他这个模样,我没办法了……”

      “我甚至想自己亲手……了结光儿的痛苦,但是,万曙天阻止了我,我哭着问他能不能放过我,也放过光儿……然后,万曙天只和我说了一声……‘对不住。’”

      “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呢?我让他不要再找你,或者让我来和你说清楚‘不治了’也可以。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个大夫就是你,呵,他一直瞒着我,让我想找你都没有办法。”

      “万曙天让我继续坚持下去,说是只要坚持下去,一定能找到医治的方法。但是……我只看到他越来越虚弱,越来越痛,我已经不记得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了。他做了什么错事,要受到这种折磨。如果要让他这样日夜煎熬活着,还不如……不如让他早点解脱……”

      “三年了,我已经不会再继续做梦的等待奇迹。我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陪着光儿,让他平平静静,不再痛苦的渡过他剩下的时间而已。我求万曙天,不要再将我们分开了……然后,万曙天说,再试最后一遍吧,如果病情还是没有起色,我们就终止治疗,这样你能接受吗?”

      “最后一遍……哈哈……最后一遍……”恋红梅低语呢喃,倾诉着无尽的悲伤与绝望,“光儿,结果……他再也没有回来。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她爱万曙天吗?这一点毋庸置疑。这是她所钟情的人,是爱着她和光儿的人,是她的丈夫,她的爱人!

      她恨万曙天吗?答案亦是肯定的。因为万曙天的决定,让光儿在痛苦中度过了人生中的最后时光,她因为这个决定失去了她最爱的孩子!

      可是作为深知万曙天性格的人,她却又无法切实地恨起来,对着冥医发泄情绪,着实有很大的迁怒成分在其中。然而面对光儿的死,她无法不迁怒,她也清楚得知晓自己在迁怒,她需要一个让她维持仇恨,让她有活下去的欲望的可以承载她为儿复仇怒火的载体,作为令光儿痛苦的另一个人,冥医,是最好的迁怒对象。

      面对恋红梅的一番回忆,杏花君沉默失语,这种时候连外人都能看穿他,他再也无法强装起自己的镇定,但是他必须坚持,否则便是一生信念的崩塌,于是只能哑声挣扎:“失血症是绝症,总是会有人牺牲。”

      “为了救更多的患者,少数人的幸福就可以牺牲,少数人的悲痛就不是悲痛?”恋红梅回刺了回去,仍带着悲音,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了,若是没有那少数人的牺牲,又如何有能救治更多患者的医术?可是她就是不满冥医一开始秉持的态度,“医生,你这种一视同仁,比歧视更加残忍!”

      “你要怨我、恨我都可以,但是我没有做错!”在这一点上,杏花君依然分外坚持,或许是被恋红梅的回忆所感染,他自然而然地也陷入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回忆之中,终于磕磕绊绊将过往诉说,“……说实话,我有些怕见到万绍光……但我没有想到,阿月仔就这么把他带到了我的面前……”

      “万绍光,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那时他握着我的手,要我继续试验。他说他不怕死,他也不怕痛。他怕的是,会有更多的人跟他一样,他知道阿爹跟阿娘为他有多担忧,多操烦。所以,他不希望有更多的阿爹阿娘因此流泪,他说他会忍耐,所以,我也要加油,我们一起打败失血症,成为大家的英雄!”

      乍然听到这段过往,即便背对着杏花君,恋红梅依然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泪重又悄然沁了出来:“啊,光儿……”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忍受疼痛,鼓励着我,竟然不惧死亡的努力奋斗,但我却要放弃了,我怎么对得起他,对得起我所有的病人啊!所以,我跟他约定好了,等我治好他的病之后,我会带着他,将每一个跟他一样得到失血症的人全部治好,可是……可是我……我失败了!”

      杏花君再也难以自抑,泪水无声流了出来,没关系,此时恋红梅是背对着他的,所以,这样流泪,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呜呜……”借着背对杏花君的姿态,恋红梅放声痛哭了出来,“我……我不知道,光儿他竟然……呜呜呜……”

      这一次哭,是在哭自己十几年来坚持的仇恨,还是在哭自己怜爱的孩子原来早已成长如他的父亲一般,亦或者,是在哭自己所失去的两个最爱的人?恋红梅不知道,她只想借这一场哭泣,将十数年来的压抑尽数发泄。

      待她哭的累了,脸颊上忽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将她的眼泪轻柔拭去。

      她倏然睁开双眼,一只小手正拿着一块丝绸帕子努力地擦拭着她面上的泪珠,是万绍光。

      “娘亲别哭,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啦!光儿会一直陪着娘亲的……”万绍光飘在恋红梅身侧,见恋红梅睁开了眼睛,亲昵地用柔嫩的小脸去蹭了蹭恋红梅的脸,并安抚地对她甜甜笑了笑,“娘亲娘亲,你看,身后是谁来啦?”

      恋红梅顺着爱儿的意拂去了泪珠,转过了身,此时冥医也已勉强重新收拾好了形容,在盛开的凛凛白梅之中,有万雪夜和聆秋露,还有那神秘的风水先生,而那与白发的风水先生并立的人是——

      “万曙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章十二 绍光梅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