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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决战凉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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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盘古开天混沌初始已万万年。从四体爬行到直立行走、从不着寸缕到衣式万千、从幕天席地到雕栏玉砌,与文明一同进化的还有人们不断滋长的欲望。有欲望便有争夺,有争夺便有战事,与这万万年的冗长岁月相比,朝代的更迭变换竟显得那般仓促频繁。
御统483年,经历了无数的战争后,华夏二十四国仅存其八,其中衰者甚、庸者寡、兴盛者仅大珣天琉而已。
凉城地处大珣最北边,是珣离天琉最近的一座城池,与天琉勇城之间仅隔了一片空地。作为连接两个大国的关口,这里本应是一座繁华城镇。
奈何一山不容二虎,作为这华夏大地上唯二强大的国家,大珣与天琉的关系就如紧绷的皮带一般,多年来都只维系着紧张的平衡,说不准哪方一个使力这根皮带便会瞬间崩裂。是以两国间并没有商贸往来。又因此地地势特殊,四季分明但秋冬尤长,早晚寒霜钻骨、正午燥热难耐,便也使得此地更加冷清萧索了。
如今这座凄冷异常的城池在被敌军短暂的占领后更显颓败。没了野草的加持,凉城外的这片土地更是黄土连天。此时还能在这里扬起尘沙的除了风便只有战马了。
“楚意尘,就为了那个曾经将你弃如敝履的女人,你杀朕百姓、屠朕城池,如今竟还要与朕拼个你死我活!”九、十月份的光景,比秋风更萧瑟的是战场,比战场更凄凉的便是这一声声的控诉了。
说话间被马匹踏起的尘土也已尽数落下,逐渐显现出一位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火红戎装的女子,她直视着对面的男人继续喊道:“本想着是她轻贱了你,现在看来却是朕高抬了你!”她秀眉紧蹙,一双满是血丝的美目中再没了从前的含情脉脉,取而代之的是失望、愤怒和嘲讽。
是这个男人带她脱苦海,为她除奸佞,助她稳坐帝位,许她千秋万代盛世繁华。也是这个男人让她坠红尘、累她受民怨,负她一世情,使她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涵儿……”对方阵前身着银色铠甲的男人缓缓开口“两国开战,只会生灵涂炭。你身为一国之君更不该亲临险境,莫要再意气用事了……”
“住口!朕的名讳也是你配叫的!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一条任由魏太后呼和的狗而已,你有何资格教训朕!”即使心痛如绞,她也毫不吝啬地用最恶毒的言语重伤他。只要能伤他一千,她甘愿自损八百。
“陛下……”
“少废话!要么缴械投降,要么刀兵相向。”她面露鄙夷的看着他“还轮不到你一介禁脔来教朕该如何行事。”
在听到“禁脔”两个字的时候,楚意尘神色一滞,握着缰绳的手攥得毫无血色,面上更是惨白如纸。原来她是这么看他的,原来在她的眼里他竟如此不堪……
“你我兵力相当,今日开战必定难分胜负、两败俱伤,不如以擂代战,你我皆点三员猛将,三局两胜,败者割地赔款、朝奉十年,胜者收城收奉但不可屠戮百姓,你看如何?”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楚意尘迅速收起眼底的哀伤,薄薄的唇角微扬,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珣若涵美目低垂,从京师到凉城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难民越来越多。靠近边陲的几座城里更是随处可见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百姓。珣若涵心中清楚,能够成功收复凉城,多半靠的还是女帝亲征所激起的一股士气。论谋略,她军中无一人可与楚意尘相提并论;论兵力,两国也是势均力敌。这场战役,若非要决出个胜负死伤必然惨重不说,恐怕战时还要拉长不少。彼时就算她一鼓作气侥幸取胜也必定得落得个国库空虚兵力衰微的下场,到那时若一直对大珣虎视眈眈的苍夷国再来插上一杠子,那还真是够她喝上一壶的!可即便如此,珣若涵也着实不想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楚意尘,你以为朕还是那个任你哄骗的小丫头吗?你真的以为我大珣之前失了凉城是因着你的本事?不过想试你一试罢了!我大珣兵足将广、良将辈出,你天琉蛮荒之地,虽说七拼八凑的也凑出了这些人来,但‘点将’……就你手底下那几个草包大头兵也配称将?你定是早就料到了此战必败无疑才想出了这么个方法,让我大珣就算赢了也得落得他人口舌,让世人觉得我大珣胜之不武,是也不是?” 她梗着脖子,微扬着头,斜视他道。
此时的珣若涵哪还有半点初时的乖张狠戾,俨然一副为即将失掉的脸面而极力挽回的模样。
楚意尘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嘴和气鼓鼓的脸颊就知道这丫头定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只不过碍于脸面不肯轻易答应罢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楚意尘难掩眼底的宠溺,微笑地看着她。
珣若涵被他看的很不舒服。自己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叛将阵前调戏……真是太丢脸了!
她略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朕感念百姓疾苦,可以以擂抵战,但规则必须由朕来定。”
“在下洗耳恭听。”
珣若涵攥了攥手中的缰绳将腰背挺得笔直,深深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楚意尘:“你我一局定输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一片哗然。珣若涵身侧大珣最年轻的统帅、中书令之子韩仲更是立即上前谏言:“陛下不可,陛下身系我大珣千秋大业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朕意已决”珣若涵的目光并没有从楚意尘的身上离开半分:“楚意尘,你应是不应?”
“好”对于珣若涵此举,楚意尘的反应倒是异常平静,就像早已经预料到了一样。
语毕,二人便非常默契地拉起缰绳轻踢马腹缓步向前。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近,那许久不见的容颜在珣若涵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浓浓的眉毛、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温润俊美却又不失英气,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样子呀……只是这脸色怎的如此苍白?魏粟果然待他不好……可那又怎样呢,还不是楚意尘自己犯贱。视他如珠如宝的他不稀罕,非得死皮赖脸的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真是贱人自有恶人磨!
珣若涵越想越气,猛地抬起腿狠狠踢在马腹上,本是闲庭漫步的骏马被主人冷丁的一踹吃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撕鸣。珣若涵一手紧紧拽着缰绳一手持剑直指不远处的男人:“楚意尘,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吧!”
闻得珣若涵这一声怒喝的楚意尘亦加快速度向她攻了过来。二人交汇之际两剑相擦激起火花四溅。四目相对之时,珣若涵竟在楚意尘的眼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气。在她的记忆中,楚意尘永远都是温润的、淡然的、高深莫测的。珣若涵从没见过这样狠戾决绝的楚意尘,她觉得他甚至已经不需要再继续任何攻势,只这个眼神就足够将自己击杀一万次了!
待珣若涵回神之时二人已经擦剑而过,宝剑上的凹槽提醒着她这并不是一场噩梦,楚意尘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机。可笑她还一直以为就算世事如何变迁他也定然不会伤她性命!
虽然一直不肯承认,但珣若涵是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的,就算楚意尘伤她如此她的心里也依然是惦念他的。她不惜以举国之力与天琉一战,其实也不过是想试试自己与那个女人相比,谁在他心中更重;她不远万里亲征至此押上整个大珣的命运也要以己之力与他决于阵前,其实也只是想看看他对她可还有往日的怜惜……
思及此处,珣若涵更是羞怒难当,她踩在马镫上的脚忽一使力,从马背上纵身而起,直向楚意尘的面门刺去。
楚意尘横剑挡在面前,正正抵住珣若涵的攻势。
“是该做个了断了……”楚意尘看着一剑之隔的珣若涵,一个巧力便将她逼退回去。
在空中旋了一圈复又落回马背上的珣若涵思及楚意尘刚刚的话更觉无地自容 ‘是啊,不是自己先说要做个了断的吗,还在这儿期待个什么劲儿、矫情个什么劲儿’。
珣若涵再次纵身而起,举剑向已经越出马背朝自己袭来的楚意尘迎去。珣若涵十分清楚,若他不肯相让自己定是没有半分胜算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要搏一搏,只当是给自己错付的真情一个交代……虽二人之间还有些许距离,但珣若涵似是已经感觉到了他剑尖的冰凉,可即便如此,她的心中却是半点临近死亡的恐惧也无,甚至还觉得格外的舒心,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舒心过了。看着迎面而来的男子,珣若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夜晚,那个初遇他的夜晚。那晚他也是如今这般将手伸向了自己,只不过那时他伸向自己的手上没有剑只有血,她敌人的血……珣若涵至今都记得第一次与那只手相握的感觉,他的手虽不甚大也不似父皇的手那般宽厚,但却能将她的手全然包裹于掌中,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心;他的手触感微凉不似母后的手那般温暖,但在那个闷热的晚上却显得格外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