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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亏空 ...

  •   自从新元以来,翊欢的勤奋程度日益递增,提前开朝,日日不落,下朝就一头扎进书房,或者是承德殿,天天如此,废寝忘食,她除了大臣谁都不见,一定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才能忘了季清淮,忘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暂时她解释不清楚,所以她采取让大家都各自冷静的方式。

      差不多十天过去了,日日都有来自桐州玢河县的灾情札子,一日比一日急了,今天的札子是季容霜让送来的,是隆左道桐州太守上书的加急札子,说桐州玢河县数十日大雪,雪深数尺现已成灾,道路不通,河岸冻结,因为玢河县人大多贫苦,许多人冻死在自己家中,而且本来今年新春要种的粮食全都冻死在了地了,现在民不聊生,犹如地狱,太守请求中央拨款赈灾。

      可是户部尚书这几天清查国库,说国库有亏空之势,前几年是内忧外患年年打仗,四处又灾害不断,自然财政吃紧。

      书房里翊欢坐立难安,在《百寒图鉴》下来回走动,因为时间还早书房里只有杜燕宁一人来了,她看着陛下如此心神不宁就劝道:“陛下您先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就算有办法我也没钱!”翊欢简单明了一点也不遮掩。

      “嗯,这个嘛,陛下您应该多虑了,赈灾这点钱还是有的吧。”燕宁安慰她道。

      翊欢点点头,燕宁的话让她觉得自己还是该冷静一点,“是,这点钱是有,但我总有一种坐吃山空的感觉。”

      燕宁缓了口气,“那您就千万别忧虑过度了,国家还得靠您撑着呢,千金散去还复来嘛。”

      “没钱真的好难啊,现在朕感觉住在这雕梁画栋的宫殿里实在太奢侈了,要不,朕把皇宫卖了吧,这样就有钱了。”翊欢煞有介事地严肃说道。

      “陛下!您认真点啦!”燕宁有点想笑。

      “诶!我问你个事啊,你愿不愿意去玢河那边查看查看情况,别人我不太信的过。”翊欢回过身对燕宁问道。

      “可以吗?”燕宁激动地站起来,“臣当然愿意,在所不辞。”

      翊欢坐上正座,“可问题就是,我说了不一定算啊,还得参考季相的意思,话说你和季相的关系好吗?”

      燕宁想着现在应该是最好的开口机会了,“应该还好吧,前几天季相某然和我说起我的婚配之事,不知是不是……”

      “啊?”翊欢忍不住大声了一点,“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如果刻意来九华殿求见您,总是引人注目的。”燕宁叹了口气。

      现在的局势有点复杂,翊欢捋了捋思路,“所以你是不想的吧。”

      “臣不敢。”燕宁微微俯下身。

      “但是吧,你想想啊,你仅仅只是内阁学士杜燕宁,任职不过一个月,就让你去地方查看灾情,你觉得她们会同意吗?就我自己都觉得过分了。”翊欢专心分析着情况,“如果你是季家媳妇,内阁学士,新科状元,再加安绥侯的妹妹,那不是胜算更大一点。”

      所以重点居然是作季容霜家的媳妇吗,燕宁感到头大,她一点也不想和不认识的人成亲,这太奇怪了。

      看着燕宁面露难色,翊欢想想还是不逗她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你快点写份请职的奏疏上来吧,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再说。”

      燕宁点点头,“是,陛下。”想着也只能先这样了。

      卯时已到,其他内阁学士也都到了,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直到下午快到用晚膳的时间时,燕宁才从宫里出来,陛下是一天比一天拼命了,同时带着大臣们也累得直不起腰。

      暮色四合,天色昏暗,燕宁还是步行回家,看着远处朱墙上停着几只鸦鸟,停着外城爆竹声断断续续,她很疲倦了,现在只想睡觉,可是想到陛下,天天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工作,国库吃紧,灾情告急,燕宁也愁得不行。

      “哎。”燕宁走在路上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你干嘛叹气啊?”此时旁边的墙头传来声音。

      燕宁一转头,看见安子鸣正跨坐在自家的墙头上。

      “你怎么老是出现在这奇怪的地方啊,赶紧下来。”燕宁一看是他便继续往前走着。

      “我专门在这里等你啊。”安子鸣一跃而下,没想到竟然崴了脚,一下子扑了下去正好掉在燕宁身上,燕宁不堪重负,然后两人就一起倒了下去。

      “你快给我起来啊!”燕宁躺在地上,感觉骨头已经被他给压断了,她推开安子鸣,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明明燕宁给他当了肉垫,可他感觉伤的很重的样子。

      “你没事吧。”燕宁活动了一下筋骨,自己毫发无损,幸好自己是习武之人。

      安子鸣却抱着自己的脚不断嚎着,“哎呦痛死了,我的脚踝可能是扭伤了,啊啊啊——”

      “真的吗?”燕宁看他这痛苦的样子,马上上前查看,“把鞋脱了我看看吧。”一般的跌打损伤,燕宁还是有经验的。

      “你 ……一定要看吗?”安子鸣没想到燕宁会完全没有犹豫就过来看自己,看着燕宁认真的眼神,他脸上浮起一丝浅笑。

      燕宁本来没想那么多,可想到礼仪制度这一层她也犹豫了,“那要不你先站起来走走,看看情况怎么样?”

      安子鸣把手臂伸出去,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吧,你扶我起来。”

      “你……”燕宁看他的表情有点想打他,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还是忍住了,便勉为其难半抱住他,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然后安子鸣艰难站了起来,他见势搂住燕宁的脖子,完全站不稳的样子,任然不住喊疼。

      “好像很严重啊,那快点进去我帮你叫郎中。”燕宁想和他保持一段距离,但是他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非得贴上来,燕宁总不好一把推开他吧。

      “青苒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安子鸣这时忽然换了语气,他的气息就在耳边萦绕,暖暖的有点刺痒。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的落日烧起火来,引燃了半边苍穹,他们看不太清对方的脸庞,但都沉迷于对方眼睛里那一抹闪烁的光芒,有点失神了。

      燕宁清咳了几声,“你说。”

      “你是不是对谁都那么信任?这么善良那可不行啊……”安子鸣向她眨巴了下眼睛,然后突然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安子鸣放开燕宁的脖子飞快跑开,“傻了吧,爷其实好得很。”

      “……”燕宁愣在原地,她本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但是没想到自己却非常平静,好像是已经快习惯了,甚至觉得自己赚了。

      “嘿嘿,你来追我呀。”安子鸣在前路跑跑跳跳着,想激怒杜燕宁去追他。

      可燕宁现在满心里只有前朝的困局,天下的灾情和自己的囹圄,对其他的事没有多大的注意力,“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信你了。”燕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慢慢走着。

      “你,你怎么了?”安子鸣意识到她的反常,要是换在平时,她早就追了自己半条街了,所以他也没了玩闹的心情,“好啦,反正我们是要成亲的,我跟你开个玩笑嘛,你别生气。”

      两人走进安绥侯府,燕宁继续叹气,“我没生气,天晚了你去休息吧。”说着她独自往父亲杜亓山的寝居去了。

      安子鸣目送着她走远,然后默默跟了上去。

      杜亓山正在办公,他从承德殿调了往年赈灾的公文记录查看,也是焦头烂额的样子。

      “阿耶。”燕宁进来行礼道。

      杜亓山放下文册,抬头看女儿进来,就招招手让她坐下再说,“回来了,今天陛下有没有说什么。”

      “陛下希望我去桐州察看灾情。”燕宁坐下开始陈述,“而且似乎同意我和季家的婚事。”

      “陛下的打算我们不能揣测,且看下去吧。”杜亓山道。

      “还有啊因为国库短缺,陛下这几日是越发忧愁了。”燕宁也感同身受地神伤着。

      杜亓山看着燕宁的沮丧神情,便安慰道:“先做好我们手头的事,其他的一定会有办法解决,我们这些在御前辅佐的人不要自己乱了方寸,为父先帮你写请职的札子吧。”说着杜亓山开始动笔。

      “多谢阿耶,女儿知道了。”燕宁站起身。

      “我过会叫下人把这些公文搬到你那里去,你这几天拿去好好看看,这都是二十年内国内发生的重大灾害的记录及朝廷赈灾的文册,你先防患于未然。”杜亓山用毛笔指了指自己桌案上那一大堆排地整整齐齐的公文。

      燕宁振作了精神,她点点头,“女儿一定认真。”说完她便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时间一不留神就不在了,燕宁真真是感到时不我待,现在玢河县的百姓们还在受苦,一切都看似无解。

      第二天在刚刚下朝,承德殿里,季容霜正在查看札子,忽然翻到杜燕宁上奏的请职札子,文中言辞恳切,语气强烈,对受灾的百姓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她请求代陛下前往灾区。

      “这个小学士还真是积极啊。”季容霜把札子扔在身旁许翰的桌案上,“你看看。”

      许翰粗略看过,“也许当初选她就是个错误,杜家可不好应付啊。”

      “话不能这么说,这样的人才我们要是控制好了……”季容霜笑着说。

      “怕是难。”许翰把札子掷在桌上,“你看看她爹那个样,哎,朽木一个。”

      季容霜拿起下一本札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是个聪明人。”

      “您都向她伸手了,过了这么久,她怎么还没有回应呢?”许翰好像在向季容霜反问道。

      她才想起来这件事,这几天都要忙忘了,“还早呢,春禧宴上后我们再谈。”

      说完她看着杜燕宁的札子,到目前为止确实就她一份请职札子上来,如果再没别人,于情于理杜燕宁任职钦差的可能性都很大。

      季容霜摇摇头,对她而言这些招数都不够看的。

      今天正月十一了,每日的札子真就如天地间的雪片一样多,翊欢草草用过晚膳又赶紧扑到书房里。

      她今天从内侍省调了皇宫银子开销的明细,一边看一边惊叹不已,一天,就仅一天,皇宫内就要花销上前两银子,过年那几天更甚花了近万两,看着着触目惊心的数字,翊欢感觉自己要被吓晕了。

      翊欢狠狠拍了一下记录的文册,“这样下去不行,真的不行!”她自言自语着。

      “我刚才吃的那一桌菜,我没吃完是不是要倒掉啊。”翊欢对落月问道。

      落月点点头,“回陛下,这是当然啊。”

      想着自己还没吃几口呢,那一桌精细复杂的佳肴就没有了,翊欢痛心疾首,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每天用膳,御膳房都给她摆二三十道菜,这简直浪费的离谱。

      “从下一顿开始,我每天的吃食菜肴不能超过五道。”翊欢对落月认真道。

      “啊?陛下您说什么呢,您缩减的太夸张了。”落月没想到陛下会对自己这么狠。

      翊欢继续说着自己的节俭大计,“这宫里实在太靡费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都节俭了吧,什么新年给我做首饰做衣服的钱,修缮宫殿的钱,后宫莫名其妙的的花费……统统免了。”

      “陛下,您跟奴婢说也没用啊,这事……您要和帝后君上一起商议。”落月怀着激动的心情说出这番话,如果,如果他们就此和好了那该多好啊。

      “是吗。”他们已经十一天没说话,没见面了,翊欢把自己埋在政事里,她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解释,那天的情形像一道烙印,还在她心口上流着血。

      心头的感觉太复杂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好怎么面对。

      几乎他们每一次吵架都是翊欢先去服软撒娇,她好累啊,作为他的妻子很累,作为皇帝也很累,这次的事又不是自己故意的,而可能是人祸,翊欢觉得自己很委屈,更没有理由低头了。

      那份纯粹美好的感情和她渐渐崛起的帝王傲气相矛盾,是你死我活的冲突,她现在倒不肯妥协了。

      想着翊欢提起笔,落月上前拿起墨锭为她研墨。

      翊欢用的是标标准准的公文用纸,所用的称呼是“帝后”。

      她把要施行的宫内节俭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落月在一旁看着感觉自己心里完全是猫儿挠一样着急,都是何苦来的?

      当她写完后,面对着这样一份毫无感情,仅仅只是传递命令的文书,她的鼻子酸了,酸的发痛。

      没有一点声音,但落月看到好几滴泪落到纸上,一朵朵墨花绽开。

      “罢了。”她手撕了文书,终于忍不住扑到桌子上恸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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