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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油画明珠里面包着馅儿,有豆沙的,有枣泥的,还有红糖的,赵芾只尝了一个,剩下的青竹一口一个吃得起劲。两人优哉游哉地走着,碰上有典故的赵芾少不得要解说一番,什么艮岳行云,什么开宝晨钟,什么夷山夕照,虽不能一一观赏,青竹却觉得听赵芾讲话倒比什么都有趣。待二人进得旧封丘门,已是午后,行人愈见稠密,街上随处可见搭起的各式灯山,只待夜幕降临便要点亮。
      青竹左顾右盼,但见街市上比平日更要热闹几分,人们个个衣着光鲜,,便是贫家子弟也大都在典铺里置件半新旧的紬段衣服,再不济的也将衣服浆洗得干干净净,新褶了头巾,收拾得齐齐整整。做手艺的也多,卖吃食的也多,二人吃吃逛逛,逛逛吃吃,不觉便已金乌西沉,霞光满天。青竹虽然一下午嘴都没停过,却到底不是正经吃食,此刻自有赵芾领路,一路行至东鸡儿巷的郭厨。
      但见店门口两个伙计,头戴方巾,身穿紫衫,脚下丝鞋净袜,乍一看倒比赵芾青竹二人还体面些,偏生极其谦恭殷勤,一见有客人前来便不住地拱手哈腰往里让。青竹平日里恪守赵芾的教诲,大些的酒楼茶肆不曾稍有涉足,自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当下觉得万分新奇,左顾右盼地瞧着,脚下便忘了走动,直到赵芾轻声招呼才又急忙跟上去。
      这郭厨酒肆虽不如丰乐楼之类豪奢富丽,却又胜在疏雅,进门之后穿过厅院便是一条回廊,两侧遍植梅竹,稍远处一溜小阁,均在花木之中半隐半现。
      “她们是做什么的呀?”青竹指着对面问道。
      赵芾抬头一望,只见那边回廊上聚着若干女子,约有四五十人,虽看不清容貌,却是个个体态窈窕,衣着鲜艳,不时还有阵阵轻笑低语传来。
      “还说不把灯下美人当回事,这灯都还没点呢,你就被美人勾去魂了?”赵芾一开口便语带戏谑,顿时让青竹涨红了脸。
      “我没有……只是,只是看见那么多人,问一问……”青竹有些结巴,想反驳不是赵芾说的那样,却总觉得词不达意。
      “不妨事,不妨事,”赵芾仍是一脸轻佻的笑容,“只是这么多美人,可怎么看得过来呢?”
      “我才不看她们呢!”青竹一急,生怕赵芾以为自己是真想去看那群女孩儿,声音顿时大了许多,惹得几个女子朝这边望过来。
      赵芾见惹恼了青竹,连忙敛了那副风流子弟的面孔,轻轻一揽青竹肩膀,温言赔笑道:“不过一句玩笑话,你怎么就犯起急来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青竹往他身上一靠,嘟着嘴道:“我不喜欢你总说我要去看别人。”
      “不说就不说啰。”赵芾顺着他的话哄着。
      “我不喜欢看别人,就喜欢看你,一时看不到心里都想得紧。”青竹继续说着,只是不再嘟嘴了,说到最后还忍不住嘴角一翘,笑了起来。
      赵芾照例被他毫不加掩饰的话弄得一闪神,惊讶虽然惊讶,心下却是喜欢的,只是嘴里仍道:“还以为你是个正经的,原来说起这些没脸没皮的话也不会脸红心跳。”说完还在青竹脑袋上拍了一下。
      二人入阁中坐定,自有过卖、铛头上前伺候。酒还未到,先上数碟看菜,一个是玉盘盛的香圆乳梨花木瓜等各色果子,一个是银盒装的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十样香料,鲜果混合着香料,端的异香扑鼻,最后一个则是冬瓜雕成的龟鹤图,实是精妙绝伦。
      青竹看得兴起,伸手便要去拿盘中的乳梨,被赵芾阻住道:“这个只能看,不能吃。”
      再过得片刻,过卖来撤了看菜,送上酒食,无非是花炊鹌子,三脆羹,鲜虾蹄子脍等几样郭厨的招牌菜,青竹闷头大吃起来,赵芾并不十分饿,吃了几夹菜垫垫底便取过银壶银杯自斟自饮起来。彭厨自家亦酿酒,却不十分出色,赵芾喝的乃是专从丰乐楼送来的“和旨”——丰乐楼这样的是非地他没胆子去,却格外思念那里的酒,所以只能躲在这儿解解馋。
      待青竹吃得半饱,这才瞧见赵芾正举了个亮闪闪的小杯子喝着什么,忙问道:“你在喝什么?”
      “酒。”赵芾已饮了数杯,双颊微红,一手拿着酒杯在青竹鼻子前晃了晃,问道:“香不香?”
      青竹只觉得那味道有些冲,就着赵芾手里的杯子舔了舔,觉着有些甜,又有些辣,吞下去喉咙里还烧呼呼的,并不是什么好滋味,于是摇摇头道:“不香。”
      “这你就不懂了……”赵芾提起酒壶注满一杯,轻轻摇动,但见琥珀色的汁液在杯子里打着旋,“要是没了这个,何来刘伶贪饮,李白百篇?”他盯着杯子瞧了一刻,忽抬头朝候在外面的过卖吩咐道:“麻烦去请两位端庄些的小娘子过来,带上琵琶牙板。”
      一会儿功夫,便见门帘一挑,进来两位女娘,均是十六七岁,一个身量略高,穿紫衣簪白花,眉目清秀,神态恬淡,另一个娇小些的怀抱琵琶,穿红衣簪黄花,容貌只是寻常,但罗裙下若隐若现一双金莲不足一握,更衬得腰肢如削,体态柔弱婉转,甚是惹人梁爱。二人进门立定,朝着赵芾青竹盈盈一福,道:“奴婢陈安安,钱韵见过大官人。”
      赵芾指着一旁绣墩让二位歌伎坐了,道:“但有酒菜稍嫌单调,劳烦姑娘至此,请赐阳春一曲。”
      二人连称不安,但听那紫衣的陈安安软声道:“不知官人爱听什么?”
      “不拘,拣你拿手的唱罢。”
      陈安安略一沉吟,向钱韵道:“请奏倾杯乐。”
      但听钱韵十指动处,琴声丁丁而起,陈安安起身,轻叩牙板唱道:“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
      赵芾微一挑眉,心道歌女喜柳词,果真不假,不过这支曲子倒是应景得很。转头去看青竹,只见他揽了一笼鲜虾包子正一口一个吃得起劲,大约在将那笼包子吃完之前是不会有闲心听曲儿的。赵芾看得微微一笑,浅饮半口,回神继续品味那浅吟低唱,手指一面随着节拍轻轻在桌面上敲着。
      那小包子鲜咸爽口,很中青竹之意,吃得大半笼,突然想起赵芾还未尝过,连忙抓了一个递过去。赵芾正听得惬意,却见一个包子猛地递到面前来,抬头一看,青竹正一脸讨好地朝他笑。
      “倾杯乐倾杯乐,自然要倾杯方得其乐,你却要拿包子配,实在煞风景。”赵芾挡开青竹的手,舒臂一捞,揽过他的腰来。
      青竹手上都是油,不敢去抓赵芾的衣服,只是顺着拉他的力道靠过去
      “我怎么又煞风景了?”青竹问道。
      赵芾低声一笑,“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这歌舞虽不是梁园歌舞,酒却是地地道道的樊楼美酒,你既不听曲儿也不吃酒,还说不煞风景么?”
      青竹闻得他鼻息之间的酒气,幽幽的带着些甜味,却与盛在杯中时又不太一样,不由得望向酒壶,心想是不是要再尝尝。
      赵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已知他心下之意,却不把杯子递给他,只是自己抿了一口扭头渡给青竹。青竹心下一阵擂鼓似的狂跳,闭上眼张开嘴,只觉得柔软的嘴唇轻轻覆了上来,渡过的酒还微有些烫,口鼻兼立刻充满了那种幽香。酒味仍是辣口,可扫过他牙龈的凉凉的舌头却是微甜的,让他忍不住想去卷住它压住它,不让它离开。青竹一时忘情,伸手欲搂住赵芾的脖子,却忘了手里还捏了个包子,手指一松,只听得“啪嗒”一声。
      赵芾听得声响,将青竹推开些低头一瞧,却见一个包子正掉在自己脚边,已是皮破油流,再看青竹,半闭着眼睛双颊带着桃花之色,正是情动模样,不由得大乐,一时没有忍住,尚含在嘴里的半口酒尽数喷在了青竹衣襟上。
      两个歌伎先前见青竹毫不羞怯,以为是久历欢场的小倌,后来却又纯然如稚子,心下又是奇怪又是好笑,也不由笑作一团。待青竹回过神来,见屋内众人均在笑自己,不由得又羞又恼,平日里赵芾取笑他的时候也不少,他却是喜欢与赵芾一处笑闹的,只是今日赵芾与两个外人一起笑他,他便觉得很是恼火。
      “不许笑!”青竹道,但见赵芾仍是笑个不停,心下十分气愤,跺脚道:“赵芾!”
      两个歌伎仍在笑,赵芾却立时变了脸色,狠狠瞪了青竹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赵芾也不多言语,打发走歌伎,会了帐便起身离开。
      青竹见赵芾作色,心知自己犯了错,却不知道错在哪里,只得跟在赵芾后面出了郭厨酒肆。因赵芾没发话,他也不好凑上去,只能尾巴一般地掉在赵芾身后,赵芾走他就走,赵芾停他便停。街上行人甚多,十分拥挤,赵芾走得又快,青竹险些跟不上,心下既委屈又害怕,鼻子便开始发酸。直到穿过人群,走到一处僻静巷口,赵芾终于停下脚步,回身朝他招了招手。
      青竹心下一热,原来压在眼皮上的两颗泪珠就管不住掉了下来,往前跑了几步一头冲进赵芾怀里,在他胸前把脸上的水珠儿蹭掉。
      赵芾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发,道:“原不该怪你……是我出来前没跟你交代清楚。”
      青竹抬头望着他道:“交代什么?”声音里还带着些鼻音。
      “以后人前不能叫我的名字……也不能说我们住在哪里,记住了?”
      青竹点点头,又不解地追问道:“为什么?因为你那个债主?”
      赵芾一时无心再去编什么,只摇了摇头,道:“别问了,记住就行了。”
      青竹果然不再追问,只是一脸委屈道:“你方才什么都不说就走了,还走得那么快,我很害怕,以为你不肯再理我了。”
      “是我不对……”赵芾俯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别和我呕气好不好?你瞧,天都全黑了,咱们去看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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