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是缘》童帆

1、第 1 章

　　梅子黄时雨的季节，天气阴得可以拧出水来，厚厚的云乌压压地堆在楼房的上空，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房子压塌了。天气预报已经连续三天发出暴雨黄色预警，可三天来愣是一粒雨滴子都没见着。
　　方圆被这气压闷得胸闷，小口小口喘着气，拎着一袋子菜爬上六楼。顺利地开锁，把菜和半死不活的鱼往厨房里一扔，然后飞速扑向客厅里的沙发。
　　唔……累死了。
　　然后躺尸，翘着脚开始玩手机，接收微信。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的到厨房里的鱼似乎在扑腾，塑料袋发出脆响。
　　正刷着朋友圈，冷不丁屏幕上显示出通话界面来，方圆正把手机贴着眼睛看呢，吓了一跳，赶紧摁接听，接通了才后知后觉地看一眼屏幕。
　　噢，是何筱月的。
　　电话接通了，第一秒却出奇地安静，方圆试探着“喂”了一声，没回应，不由嘀咕道：“咦？是摁错了吗？”转念一想，何筱月现在应该是在加班，应该也不会想到给她打电话，于是又“喂”了几声后就打算挂掉。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了压抑的，极其细微的抽泣。何筱月呜咽道：“圆圆……”
　　方圆吓了一跳：“怎么了？”她直觉何筱月遇到了什么事情，皱起眉头，从沙发上爬起来，又问：“怎么好好的开始哭了？”
　　何筱月答非所问，抽泣着，泣不成声，又听得出是在尽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我现在……我现在在……我们公司的厕所里，女厕所里……给你打电话。”
　　方圆“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她看了看挂钟，晚上五点四十五，何筱月还没到下班时间。
　　何筱月又哭着说：“我刚刚去给黄总送资料，没想到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然后就……就被那什么了……”她似乎觉得难以启齿，说不清楚索性就不说了，继续抽噎着，方圆还听到她在那边擤鼻涕的声音。
　　……方圆只觉得头发被逐渐起来的怒火烧的一根一根竖起来了，她也顾不得何筱月的心情，一字一顿地问：“他、怎、么、你、了？”
　　何筱月沉默了半晌，嗫嚅着说：“就……就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我是逃出来的，我在公司里面子都不要了，也要逃出来……”
　　方圆深呼吸了一下，缓和着怒气，安抚道：“你乖乖的，我现在来你公司找你，你就先待在厕所里吧，你在几楼？”
　　何筱月哭得收住了，这下有些缓过来了，没力气地说：“16楼。A区的那个卫生间，第几个隔间我忘了……你先过来找我吧，我也不想出去，没脸见人……”
　　方圆简直要气死了，抓着头发去换衣服：“你为什么没脸见人？你什么都没做错，那种禽兽就该物理阉割把生|殖|器|挂在外面暴晒三天三夜，不，三年都不嫌多。你等着我，我给你带套衣服来。”她挂了电话。

　　方圆拎着一袋衣服匆匆进了飞务大楼，在16楼厕所里找到了狼狈不堪的何筱月。何筱月的妆都花了，白衬衫皱成一团，前襟还带了一点湿意。
　　“纽扣崩了一只，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敢去找。”何筱月低声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哭，因为有关于这种腌臜的潜规则，她早有耳闻，有戒心有提防，也有心理准备。但是当这种不堪的事情发生到了自己身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个小职员根本无法逃脱得了。要庆幸的是，黄总今天应该只是临时起意，没有锁办公室的门，被她冲出去了。
　　方圆一件一件往外掏着衣服，内衣，衬衫，牛仔裤，甚至还带了条内裤。她安慰着说：“没事，把衣服换了，你去跟公司请个假，我们出去吃晚饭。”她用手指摸摸何筱月的脸，白净的脸上有两三道红痕，耳侧和颈后有残留的手印状的乌青。方圆软声问：“疼不疼？”
　　何筱月麻木地摇摇头，快速地换好了衣服，在镜子前面对着自己看了半晌，直到眼里的水汽彻底收敛住，才说：“走吧。”
　　方圆静静地陪她走在大楼里，有经过的职员疑惑地看向何筱月轻微肿胀的脸颊，又看看她旁边那个陌生的面孔，目光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与她们擦身而过。
　　方圆心里极度不爽，她的火气已经彻底被闺蜜的哭泣而勾起来了。出门的时候她没看，只是在怒火中拎了条火红的裙子出来套上，此刻面容冷冷，似乎下一步就要冲到黄总办公室里摁着那个男人把他阉了。
　　但她忍住了，因为清楚，没有证据。
　　何筱月看着方圆稳稳地踩着高跟鞋往前走，面容冷肃，她本来是圆脸，大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可爱得要死，但她冷起来的时候眼神也能轻易把别人冻死。
　　电梯停在16楼，两人候在一边等着电梯里的人先下来，领头的是一个约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躯肥胖，脸上闪着市侩的精光，何筱月看到他身体就僵住了，朝方圆挪了挪，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他再有任何接触。
　　方圆察觉到，不着痕迹地把何筱月往自己身后挡了挡，顺便抬起下颌，用一种极度厌恶，极度蔑视，极度冷淡的眼神，扫了一眼黄总，又刮向黄总身后的人。
　　一窝子坏鸟，没一个好人。方圆如是想。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在接收到她不善的眼神后，微微蹙起眉头，展露出一股被冒犯了的骄矜之意，又在看到方圆的脸之后，迅速收起了脸上的冷漠，用一种疑惑不解又带了一点无辜的眼神瞟了瞟方圆，似乎还歪了下头？
　　方圆：……
　　方圆没忍住，冷冷地“嗤”了一声。
　　宋顾之：……
　　他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