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牡丹雕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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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添嫩绿，海棠吐新苞；夏日蝉鸣急，隔窗闻知了。
顾正阳看到夏妍的回复时，不能说满意，只能说是非常满意。云冲在身侧尚未退下，顾正阳就已经不能自己的反复念着：“夏日蝉鸣急，隔窗闻知了。”
夏日蝉鸣急，隔窗闻知了……实在是应景的一句，也实在是让人欣喜的一句。顾正阳十分喜爱夏妍的一手簪花小楷，自从准许她可于书页留批注之后，夏妍的小字便会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书页上，顾正阳觉得甚是有趣，于是在书房中那些难得闲暇的时光里也用来寻找有夏妍标注的书籍，一来是了解她的读书偏好，二来也是他日日紧张情绪下的一丝缓解。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顾正阳所书，寥寥数字，思念露骨；
夏日蝉鸣急，隔窗闻知了……夏妍所答，“知了”对上“知不知”，不言相思却也尽是相思。
顾正阳放下信笺，深邃沉寂的目光投向远处，竟是不知该看向何处，茫然没有焦点。修长的十指交叠着，右手拇指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左手拇指指侧的皮肤，好像有一点点粗糙，远没有夏妍皮肤的温润——这是他第一次感知到什么是爱，第一次知道双向奔赴的可贵美好，以前不敢奢望的东西现在就这样直白的，没有丝毫预兆的来到自己身边。本以为自己要冷淡她、疏远她方才能护她周全，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他还是低估了皇宫的险恶。在这里，即便是自家兄弟也无甚情谊所言，那么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就变得更加艰难，倘若有一天自己成为任何一方势力的绊脚石，那么夏妍首当其冲会被认定为箭靶红心。
身侧的云冲看到了自家主子眼神中那一瞬的失焦，蓦然地让四爷有了一些颓败落寞之感，云冲疑心自己眼花，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顾正阳的眼神已是清亮如初。
在这虎豹环伺的偌大宫殿里几乎无所依傍地生活到现在，顾正阳早就练就了一身“演技”，同样地，也成就了他现在隐忍和思维敏捷、事事尽周全的性子。尽管担忧自己和夏妍的前路（毕竟夏妍这个目标人物太具体，而且堪堪就是自己的软肋），但是想到自己同她说明要关禁闭时夏妍小小年纪就表现出的淡定和机敏，顾正阳又稍稍松了一口气——脑海中是她认真看着自己说话的神情，顾正阳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意识到之后又为终究难过美人关的自己递上一丢丢嘲讽，无奈般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好好爱吧，那就好好和她在一起，好好为我们博一个将来……
说回夏妍起床之后……
夏妍因早上喉间一阵莫名的腥甜，早膳也仅仅是喝了几口白粥，无甚胃口。趁着上午的日头还不算强，夏妍就沿着回廊到院中的小亭子里坐着。这小亭子是院中夏妍特别喜爱之处，原本以为依着顾正阳的喜好，这府中必然都是冷清一些的物什，但是唯独这处小亭不同。小亭以汉白玉雕铸而成，顶部呈拱形，是镂空的设计，亭子石阶下生长的几株紫藤花枝蔓刚好穿插在这些镂空的石顶之中，成就了这一片天然的紫藤花帘。许是府中人一直精心照料，这些紫藤花的主干已经是十分粗壮了，攀援而上的枝丫像是被仔细摆弄过一般，即便是夏日阳光热烈，坐在这亭子中却能被遮蔽个严实，实实在在一方乘凉解暑的好地方。更不必说这小亭子还是依水而建，小小水池中有着一眼活泉，夏妍每每看着清澈的汩汩而出的泉水暑气都能消解一半。
夏妍原本觉得禁足而已，不出院便是了，其余也无甚差别，几日也并不难熬。谁知眼下禁足期限刚过半她就已经有些呆不住了。吃食虽然在顾正阳特许下没有改变，但是府中以脸色行事投机取巧的下人实在是太多，这一禁足，府中也不在单独提供食材给小院，所以小厨房不得不停止开灶。所幸夏妍现下胃口缺缺，对吃食不甚上心，倒是难为了爱吃的冬枝，只能私下偷偷对着雀砚愁眉不展，亏得这丫头心细，从不在自家小姐面前展露，怕夏妍看到徒添伤感。
“小姐，您也在这院中坐了好一会了，眼下日头渐渐上来了，当心惹了暑气。”雀砚看着眼前池塘，仿佛能感受到池面要蒸腾出水汽来，说着随手拿起石桌上的团扇给夏妍轻轻扇了起来。
“嗯嗯，我们回屋吧。”夏妍起身将雀砚手中的团扇拿了过来，自己轻轻扇了起来。
“小姐，您回来了，”刚将冰块放好的冬枝说道，“今日府中给送的冰少了些，您且先坐着，我去给您取些瓜果来解解暑。”
“不急，冬枝，你将昨日王爷送来香筒取过来吧。”夏妍想着这几日禁足真是如隔世一般，自己也不知道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也不知道顾正阳处境如何，下毒之事查的如何……
待冬枝将香筒取来，夏妍仔细打量着——香筒，香与“想”相近，这礼物倒是也送的有趣。正想着，夏妍发现香筒的圆形盖子并不是浮雕云纹的样式，而是一朵雕花，有些眼熟，这与自己平素见到的香筒并不相同。待她将信将疑地的将香筒倒置过来，发现底部是阴刻的雕花模样，与盖子上的花样别无二致。
“这花……怎地如此眼熟。”夏妍思忖着。
冬枝和雀砚却是不知道其中缘由，一时间也不好做声，只能安安静静立在夏妍身侧。
没错，定然是眼熟的！夏妍心中一动，这雕花的纹路与花型，分明与那玉坠上的一模一样！
夏妍小时候父亲曾给他看过一个牡丹雕花的坠子，花瓣重重叠叠，开的甚是热烈，再加上花蕊的点点色彩更使得这朵牡丹栩栩如生。
“父亲，这是什么花，真好看。”夏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父亲手中的坠子，奶声奶气的赞叹道。
“这是牡丹花，是国色天香的花中魁首，妍儿喜欢吗？”父亲将坠子递到了夏妍面前，声音温和亲切。那是数年后夏妍不曾再听过的语气，尽是和蔼，尽是宠溺。
“妍儿喜欢，很喜欢。”小小的圆溜溜的脑袋轻轻晃动着，女孩袖中的小手握紧又松开，满是对美好物件的喜爱。
“好，那等我的妍儿出阁的时候，父亲就给你做嫁妆如何？”说罢将水亮亮的坠子放在夏妍小小的软乎乎的手里，把她抱了起来。
“嗯嗯，那妍儿什么时候能出……出……呢？”夏妍如获至宝，粉嫩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玉坠的雕花。
“妍儿这就想出阁了？羞不羞……哈哈哈。”父女二人调侃着，你一言我一语，有时甚至都词不达意的说笑着。父亲抱着儿时自己的身影渐渐消失，一点点被门外的金色光亮淹没吞噬……
夏妍坐在暖阁的炕上，屋外的灯火影影绰绰，愈发显得室内明亮，像是包裹着灯芯的橘皮，暖光紧紧簇拥成一团，女子的侧影就这样映衬在随风晃动的烛光中，静谧而美好，廊下匆匆忙忙的丫鬟经过时都不自觉会放慢些脚步。但是，这执灯映绝色的美好画面只在外人眼中罢，对于夏妍自己，从陪嫁的首饰盒子中取出这个雕花玉坠的时候，心里的疑惑更加浓烈。
小时候不认得牡丹花，初见便是惊艳，但是现在夏妍所见好看的花不胜其数，再见这枚玉坠、此等雕花工艺之时仍会禁不住要感叹，“这是多么巧夺天工甚至是胜于天工的妙手啊！”那时母亲也说过，此玉坠是父亲在庙中向一老妇人所求，世间仅此一枚，这栩栩如生、造型惊艳的花型和雕工世间也是绝无仅有的，即便是她和父亲，乃至祖父祖母也都不曾见过一模一样的纹饰，更别说是夏妍自己了。那时夏妍依偎在母亲身侧，询问父亲求得玉坠的故事，但父亲只是笑笑，并不言明，只道是看着惊艳高价求得，非在意之事也记得不甚清晰罢了。十几岁的年纪，夏妍也的的确确没有再见过，以至于若不是今日仔细看了这香筒，她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有这样一枚玉坠了。
“怎得如此……”夏妍反复比对着。香筒盖子比玉坠小巧一些，加之檀木的颜色和纹理远不及玉坠那般看上去惊艳，但是细细看来，轮廓和花型堪堪就是一模一样的。夏妍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头绪，只是隐隐觉得此事并非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我就在这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好不好，妍儿，妍儿……”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好不好……我……”
梦中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声音嘶哑，身体也在不自觉的抖动，这个人……是在哭么？夏妍迷迷糊糊的想着，心口像是被人用力扯着一样疼。她好像感受到有大滴大滴的水珠落在自己额头、面颊、鼻尖还有唇边……嗯，是泪，很苦……那双昔日梦境中见过的修长双手正捧着自己的脸，触感却是黏黏腻腻，好像有什么涂抹在手上，很多很多，甚至还带着让人反胃的腥甜味道。
“很多年了，我在这桥头等了他好多年……”
“谁又知道呢，大概就是这样一直等着吧……”
夏妍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悬挂了起来，窒息和憋闷充斥着胸腔，随后画面倒转，眩晕感骤然聚集，自己只能茫然地下意识去伸手，在这突如其来地慌乱下企图抓住什么让自己站的稍微稳一些，但触手的却是一阵刺痛，夏妍只能拼命忍着刺痛告诫自己，得握住，得握住……再后来，夏妍感觉自己好像是紧攥着一双粗糙的，她曾未握过的历经岁月沧桑的手，她努力通过这些声音分辨着，是一位老妇人？她快速放松了力道，只是手还握着没有松开。老妇人语气有些哀伤，夏妍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仿佛能体会到她的情绪：是伤感的吧，是那种执拗的哀伤；是有希冀的吧，好像自己明明难过着，明明告诉自己不会有结果了，明明告诉自己要做好最不尽如人意的打算了，但还是曾未想要放弃，还是偷偷藏着一点点期待，还是希望上苍能有一丝丝眷顾……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牡丹雕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