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百香果

20、月饼

　　三点整，铃声一响，班里霎时少了一大半人，住宿生们抱着书包狂奔向校门口，走读生不慌不忙地收拾好东西，三三两两搭伴离去。
　　元也揉揉许念的头，说道：“在教室等我，五点半我来接你。”
　　许念笑着应道：“六点吧，六点你出来，我在网吧门口等你。”
　　“也行，俩书包拿得动吗？”元也手肘撑在桌子上，歪着头跟他说话。
　　“我又不是小姑娘，俩书包有什么拿不动的。”许念掏出一个U盘，“我一会儿把□□的密码发给你，邮箱里的文件帮我下下来。”
　　“好，放心吧！”元也接过放进口袋里，“要打出来吗？”
　　“嗯，回家前去书店打印。”许念想了想回道。
　　元也还想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了，四庆等不及跑上楼来了，“你他妈磨叽什么呢？还不快点儿，一会儿没位子了！”
　　休息日，网吧爆满，去的晚了占不着位子，四庆着急，拉着元也往楼下跑。
　　许念坐了两节课，肩膀都是僵的，他起身下楼，想要走两圈活动一下。
　　学校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对于学生而言，再没有比放假更好的事情了。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到小卖部买了三瓶可乐，慢悠悠往教室走去。在三楼看见张海龙从最西边的教室出来，就站在楼梯旁等他。
　　“给你，常温的。”天凉了，许念就没有买冰的。
　　“谢谢。”张海龙拿过来，直接喝了一大口，他打扫卫生正好渴了，“做卷子？”
　　“嗯，准备把数学做完！”许念都计划好了，今天赶一下把数学卷子写完。
　　“一起。”一口气喝完大半瓶，张海龙喘了口气。
　　俩人回教室写卷子，写了一半，许念恍惚想起来，三楼西边的教室不是陈海燕的班级么？这个念头转一下就过，他在草稿纸上认真演算。
　　许念做完第二张卷子的时候，闹钟响起来，专注做题的张海龙吓了一跳。
　　许念抱歉地笑了笑，“我怕时间过了，就定了闹钟。”他学习起来经常忘了时间，以前无所谓，现在有人等他，自然要上心点。
　　张海龙放下笔，收拾摊了一桌子的草稿纸，“哦，那走吧，回家吃饭！”他饿了，中午饭被没节操的俩发小抢了不少，现在肚子咕咕叫呢！
　　将可乐塞进书包旁边的口袋里，背一个抱一个，缓步往校门口走去。
　　一边走一边讨论数学题，许念不经意间转头，看见陈海燕和一个男生一起往操场方向走去。想起表哥说过的关于操场的另一个功能，许念默然，提出了新的参考点，吸引张海龙的注意力，免得他看到伤心。
　　今天放假，校门口有很多小贩摆摊卖小吃，这个点了还有不少没有离开。
　　许念请张海龙吃鸡蛋饼，弥补他中午的损失，两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啃鸡蛋饼的时候，元也找了过来。他本来在网吧门口等着的，时间过了也不见人，干脆回来接许念，远远地就看见两人吃的欢快。
　　许念抬头见是元也，手里的鸡蛋饼自觉地递给他，张海龙则是相反的反应，看见发小，一把将手里的饼塞嘴里，捂着嘴艰难地嚼着。
　　对于张海龙下意识的反应，四庆翻个白眼，他在网吧零食吃多了，现在还撑着呢，根本没想抢好不好？
　　四庆不想吃归不想吃，张海龙不让给他就是不行，他搂着人家脖子又摇又晃，勒得张海龙直翻白眼。
　　时间不早了，几人闹了一会儿就散了，元也载着许念，跟四庆并排骑车，俩欠揍的占了大半个自行车道，好在饭点，街上也没人。
　　到家门口分开，元也支好车子，坐在后座上，问道：“怎么了，一路上欲言又止的，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我说？”
　　许念藏不住事儿，吃鸡蛋饼的时候就一脸苦大仇深，看见他想说什么，结果又一直没说。元也好奇加激动，这是要跟他说小秘密了？
　　许念皱着脸，吞吞吐吐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他担心张海龙知道陈海燕的事情会受伤，可在一个学校楼上楼下，早晚会知道，根本瞒不住。
　　元也叹口气，揉揉他的头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以为他不知道啊？”他们就是都知道，才看陈海燕越来越不顺眼！
　　“啊，他知道？”许念满脸惊讶，他纠结了这么久，在心里做了好几套预案，就是想着事发后怎么安慰张海龙，结果是他杞人忧天？
　　“县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初中，大部分人都是同学，混来混去的谁不认识谁，能瞒得住什么？”元也提着俩人的书包，叮嘱道：“好了，别瞎想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不是太过分，随便吧！”
　　许念还是有些不自在，他没有喜欢过人，不了解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可是他知道张海龙心里肯定不好受。
　　“明天叫海龙来家里吃饭吧，让姥姥做烀饼子！”
　　这是想要安慰朋友，却不得其法，所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元也微笑，心道，小表弟真是太可爱了！
　　“行，我一会儿给他发消息。”
　　元也越看越稀罕，使劲儿揉弄人家头发，把许念惹毛，踢了他一脚才老实下来。
　　元奶奶在厨房里做晚饭，许念进去说了明天要请海龙吃饭的事，元奶奶满口答应，怕小外孙饿了，嘱咐道：“屋里有新打的月饼，去吃一块去，晚饭还得有些时间呢！”
　　“我不饿，刚才吃了鸡蛋饼！”
　　“那也尝尝，下午刚打出来，正好吃呢！”
　　许念就听话地出去了，叫了元也一起吃月饼。
　　“我不吃，你吃吧！”
　　月饼是在镇上的作坊里打的，原材料实在，加工费便宜，真正的物美价廉，在附近村镇都是有名的，每到中秋节前，都是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小作坊很受欢迎，但是元也深恶痛绝。因为元奶奶打月饼，数十年如一日，只打一种馅的，核桃仁、杏仁、花生仁、瓜子仁、黑芝麻和红绿丝。
　　是的，就是广受喜爱的天朝第一月饼——五仁月饼。
　　“哦，那我也不吃了，等你想吃的时候我们一起吃。”
　　“不用等我，我又不爱吃甜的，你快吃吧，刚打出来，正香呢！”
　　元也不安好心，主动拆开油纸包，递到许念面前，示意他吃。
　　月饼是酥皮的，拿起来还会掉渣，许念两手捧着，仔细观察中间扣着的圆圆的红章，看了半晌也没看懂写的什么。观察完了又凑近闻了闻，然后才小小的咬了一口，酥皮大馅，很香很甜很好吃！许念有些惊喜，说道：“表哥很好吃，你真的不吃吗？”
　　元也默了一下，难道他奶今年换风格了？他凑过去看了眼，打碎了的果仁、细细的红丝绿丝和黑芝麻粒，没错啊，怎么会好吃呢？
　　他就着小表弟的手，抿了一点，依然熟悉的配方，依旧熟悉的味道，好吃个鬼！
　　“太甜了，你自己吃吧！”
　　许念信以为真，吃的欢快，边吃还边问，但是果仁都是打碎了的，除了瓜子芝麻，别的也看不出来。不过来来去去总归就那几样，元也一一背出来。
　　“咦，还有葡萄干，好甜！”
　　自己打的月饼，用料是真实在，大油大糖，根本吃不多，许念吃了大半个就吃不下了，没了刚才的惊艳，磨磨蹭蹭的，大眼睛还不时瞥向元也。
　　元也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无奈地接过来两口吃完，灌了好几口可乐，才把那股深入记忆的，不喜欢的味道压下去。
　　“你以前没吃过？”大名鼎鼎的五仁月饼啊，据说全国通用一个版本的。
　　“没有吃过这样的，中秋节的时候董永妈妈给他送月饼。”许念擦干净手上的碎屑，想了想说道，董永会和他分着吃，“有蛋黄、莲蓉、枣泥、山楂、肉松等等很多种，但是那些精包装的月饼也就样子好看，味道一般！”
　　太甜太腻了，他不是很喜欢，加之并没有心思过节，即使从老师到同学都兴高采烈，把气氛烘托的很到位，也丝毫影响不到他。
　　哦，原来小表弟是真的不认识五仁月饼啊！
　　“这个月饼呢，有一个学名，叫五仁月饼。”
　　“……”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五仁月饼啊！许念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他自然听过五仁月饼的大名，据说排名第一的难吃，可是，“这个很好吃啊！”
　　“好吃就多吃点儿！”这孩子是过得有多苦，才觉得五仁月饼都好吃？
　　元也顿了一瞬，决定以后要对小表弟更好一些。
　　元也逗着许念说话，心里默默想着别的事，越想越不舒服。
　　他知道许念从前过得不多好，从为人处世上能看出几分，他总是见人三分笑，遇事也小心翼翼，给人的感觉软弱无害。相处久了就知道，这一点儿也不符合他的本性，元也心道，大概是受多了教训，所以给自己裹上的保护色。
　　元也心疼小表弟，所以每天上学前都往书包里塞一个月饼，给他当下午茶。许念白天上学，有表哥和朋友们陪伴，放学回家有姥姥全心照顾，日子过得舒心快活，除了作业太多表哥总想着偷懒外，再没有烦恼！
　　他的好心情感染了身边的人，和乐融融，直到中秋节前一天。
　　元奶奶最近一直在准备过节的事，老人家郑重，从前到后，从里到外，都是自己亲手准备的，每天忙忙碌碌，连牌都不打了。
　　许念看着精致的金元宝银元宝，叹为观止。他跟着学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叠坏了好几张纸，还是一无所成，只能遗憾地放弃。
　　元奶奶手上灵活地剪着纸钱，看他笨手笨脚的模样，笑得不行，“这些都是晚上上供用的，到时候在院子里摆上一桌贡品，烧完香就能吃了。”
　　“贡品都有什么啊？”
　　元也洗澡出来就听见小表弟一脸认真地问他奶贡品都有什么，他脸上绷着，心里快笑岔气了。大概是以前憋得狠了，自从小表弟不再矜持，发展方向就越来越诡异，好好一个清清冷冷的俊俏小哥，变成了个小吃货，三句话离不开吃什么！
　　“梨买雪花梨吧，鸭梨水太大不够甜。”“花生毛豆要多放盐，不然咸味进不去。”“排骨红烧的比较好吃，不过孜然排骨也不错！”“糖饼想吃白糖馅的……”
　　犹记得小表弟初来时，西瓜不递到手里都不好意思吃，给一碗饭绝对不敢剩一口，凉拌苦瓜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肚……
　　哪像现在，这么挑三拣四！
　　元奶奶剪够了纸钱，一张张搓开，跟元也说道：“你三奶把钥匙送来了，你们明天下午不是放假么，去老院里把柿子摘了，晚上要用。”
　　“摘柿子啊，我也想去。”元也还没说话呢，许念抢了先。
　　他只在电视里见过柿子树，高高的枝干上，挂着一个个黄橙橙的柿子，像一只只小灯笼，在蓝天白云映衬下特别好看。
　　“带你去，带你去，再叫上四庆，他爬树厉害。”元也洗完衣服晾好，走过来揉了揉他半干的头发，说道：“去屋里吹头发。”
　　许念噔噔噔地回了房间，元也帮他奶收拾东西，搬到南屋里。
　　“不准爬树啊，再掉下来，站房顶上用网兜摘就是了。”元奶奶嘱咐道。
　　“行，知道了。”元也放下东西也回房间吹头发去了。
　　他坐在镜子前，许念站他身后，修长白皙的手指在黑发间穿梭，轻轻触着头皮，元也大爷样的翘着二郎腿，舒服地眯着眼，就听见他奶的狮吼声。
　　许念吓了一跳，姥姥平时嗓门也大，可不是这样的吼叫，他赶忙出去。
　　“月饼怎么就剩仨了？”元奶奶捧着油纸包，大声问道：“你拿着月饼干嘛去了？”
　　因为元也不爱吃月饼，她血糖高吃不了，所以也就意思意思的打了三包，够上供用就行了。不想刚收拾东西，突然发现月饼没了，整整三包十五个，就剩了仨。
　　元也摸了摸鼻子，在不知道和自己吃了两个回答里犹豫不决的时候，“月饼杀手”许小念同学已经举手认账了。
　　“姥姥，我，我吃了……”
　　“你吃了？这么多都是你一个人吃的？”
　　“对，我，我每天吃一个，就，就吃没了，我，我不知道还，还要用……”
　　元奶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恨恨地说了句“臭小子”，给了许念一巴掌，扭头出了门。
　　元也看着许念一脸无辜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胳膊问道：“疼不疼？”
　　许念摇摇头，“不疼，姥姥没用力。”
　　“我疏忽了，忘了明天还得上供！”元也把人拉进房间里，笑道：“没事，吃都吃了，也吐不出来了，重新买就是了。”
　　“那明天买来得及么？要不现在去吧，小卖部里有吗？”
　　“奶已经去买了。”
　　果然，不一会儿元奶奶回来了，手里提着三包月饼，警告两人不准再动，宝贝似的收到柜子里，狠狠瞪了元也一眼回了房间。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肯定是大孙子干的坏事，赖小外孙身上。
　　等元奶奶走了，元也和许念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表哥，姥姥是不是生气了啊？”
　　“没事，明天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