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芒硝

2、右手·拥抱

　　你愿意吗？梦中有个声音在问自己，遥感到死亡的恐惧。

　　依稀记起自己的身世，她是龙城的公主，因为国家被侵略，她只能像个乞丐似的四处流亡。龙城的皇室自古与龙族有过血脉融合，在一定的条件下，他们可以拥有龙神的力量。然而，为此要付出的东西，不比得到的更少。

　　立下契约之后，第一次的变化，遥付出了三十年生命。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交换什么，但只能一次比一次贵重。父母曾语重心长的告诫她万不得已是不能和神龙立契的，因为那代价将是你所无法想象的惨痛。遥苦笑，奉献又何尝不是一种命？或许她生来就是未此的，她的天行，她深爱的天行，她也需要他。

　　燃烧了最后一个敌人之后，遥全身虚脱，她躺在天行怀中只希望能环抱如此温暖入睡。已经很久，她没有这么深沉的睡眠了。

　　天行也在蹙眉，知道了情况后，他觉得遥的行为实在是太危险，“即使这样，你也应该告诉我！”他担忧的将遥的头揽入怀中，“遥，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我只希望你不要受伤————只是这一次的变化就让你昏睡了十几天，知道吗？我真的很怕，我怕你永远也不会醒来。”

　　遥乖巧的倚靠在他身上，温柔如水的眼中偶尔会溢出凄凉之色，但也是一瞬即逝的恍然。

　　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只是我没有说出这个誓言的勇气。

　　他们继续的路程，虽然是一如往常单调，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天行感觉袭击的敌人越来越多了。他的手经常沾湿血液，剑锋也没有时间去擦拭污迹，但他没有在失败过。因为怀中惊恐的遥，他感觉自己是保护这少女唯一的存在，“知道吗？我现在只为你杀人……”他这么说着，伸出右手的拇指擦拭遥的嘴唇，将那上面一点肮脏的血拭去。“我的信念只是要保护你。”

　　遥幸福而忧伤的笑着，将不省人事的天行紧紧抱住。

　　“知道吗？我会永远陪着你。”她在他耳边轻吟，泪水滑落而下悄无声息。

　　黑暗中有人在说话，在不停的念着，宛如不可侵犯的圣喻。

　　“给我你的双手……”

　　“给我你的血液……”

　　“给我你的青春……”

　　声音一遍一遍的要求着，贪得无厌，遥却只能一一遵从。然后，她化身为龙，灼烧天地的火龙，将路程之上埋伏抑或攻击着的敌人全部焚獧堙灭。庆幸她没有告诉他那个取舍的代价，才能在天行负伤之际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他。“你知道吗？我现在也可以保护你了，就像你保护我那样~”遥笑着，露出一排可爱的小虎牙。

　　最近几次的变化后，遥的身体没有以往那么虚弱了，遥说是因为已经习惯这样大的力量附加，所以已经可以运用自如。听到这里，天行会用很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直到确定遥的眼神再没有回避，他才会无奈的叹口气说：“算了算了，就随你喜欢吧！不过，如果感觉不舒服要第一时间说出来。听到了吗？”

　　“是！”遥扑倒天行怀里，调皮一笑。

　　天行又长长的叹气。“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但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请你答应我——至少一年之内，不要死。”

　　“那你也答应我，”她抬起头用漂亮的绿眸看他，神情是和天行如出一辙的平静。“如果换作离开的那个是我，你也要承诺，一年之内，不要死。”

　　天行有些愕然，遥是从未说过这样话的。然而看着她下一刻重拾的笑颜，他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跋山涉水的旅途，他们经历了太多。终于，已经可以看到极目所致的葱郁景色，天行开心的笑了。他说，那个被绿色环绕的地方就是他的村庄。

　　遥也笑着，神色有些疲惫。她说这是过度行走的结果。

　　“对不起。”天行双眼黯然地说着，“若不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遥，你为我付出了太多。”

　　她摇摇头表示否定，然后一如往常的温柔倚靠着。天行将她环在怀中，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与解脱，他感到自己第一次这样释放，这样自由。“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家就在那里！”天行兴奋的指向前方，那一抹被森林掩盖的浅灰色，眼中出现了未来美好的憧憬。

　　然而，只是一瞬的平静，从天行手指指向的地方忽然升起屡屡硝烟。他们原本幸福的笑颜顿时僵硬住了。

　　“该不会……”

　　天行还未说完，就箭一般的冲了出去。他的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穿过小径，一路上，他们都可以看到炮火与硫磺灼烧出来的痕迹。天行的预感更强烈了，他不顾一切的飞奔着，甚至忘记了身后的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的恐怖景象几乎让这个勇者打乱分寸。看到天行如此慌张，遥也急急忙忙的跟随着，她担心会发生出人意料的状况，现在的天行，几乎已经失去理智了。

　　在他达到村口的时候，一支箭出其不意的从半空飞来，狠狠钉在了天行的左肩。

　　天行因为痛苦而停止下来，他半跪在地上，眼神仿佛带血般怒视着渐渐隐现的士兵。从一排排毅然而立的骑士身后，缓缓踱步而出的人。他看着他眼睛都要溢出鲜血来。

　　“好久不见了，我的勇者。”城主轻蔑地笑着，脸上带着得意的表情。

　　天行憎恨的抬头瞪着他，一字一句咬着牙说：“你，把我的家，怎样了？”

　　“家？这里原来是你的家？哎呀，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刚才一个不小心，将几枚炮弹丢进去了。”城主悠闲的转头向后望去，他只看到了一片焦土。“反正都已经炸的破破烂烂了，干脆全部夷为平地不是更好？”这么说着，他慢慢将视线移到天行身上，悠哉的目光里带上了冰冷的残酷。

　　“我曾警告过你，背叛我的后果……”城主缓步走到他面前，狠狠地说着，突然将天行身上的箭用力拔了出来。“……很严重！”

　　天行只感到一阵抽空的疼痛，他忍不住跪倒在地上，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沁红了一片。但城主没有片刻迟疑，他一脚踩在跪倒的天行身上，一边用力将他向下压，因为伤口的撕裂，天行感到身体被荆棘缠绕一般的痛苦。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一道火焰凭空而落，将城主逼开。不知何时，化身为火龙的遥出现在众人眼前，渐渐翻涌的热浪灼烧了所有人的眼。

　　“原来，你与龙城的皇族勾结？”城主惊讶的长大了嘴。但下一刻，天行忽然冲破层层阻碍出现在他面前，被留海遮盖的眼仿佛要流下血泪来。城主心慌了，他想要逃跑。

　　天行的脸渐渐逼近，他背着光，握着剑的手还在流血，火光映照，城主仿佛看到了跨越地狱而来的修罗。然后，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秒杀了阻挡的所有骑士，高高举起的剑芒，沾染余晖。颤抖的城主所看到最后一幕就是黑暗下伫立的身影，还有转瞬即逝的银白色光辉。

　　遥看着他的剑没入城主的身体，她笑了。

　　“最后一个愿望……”

　　当天行恢复意识，他看到自己站在一片空虚之中，所有的人都倒在了地上，连同可悲可憎的城主大人。他下意识记起自己杀人的景象，在杀死罪魁祸首之后，突然而来的一阵狂风将他吹了出去，朦胧间，天行看到遥在火光中温柔而忧伤的笑容。遥？他惊恐的记起，他没找到她。

　　慌张的四下望着，一双冰冷的手瞬间拉住了他，天行回头，看到遥正站在自己面前。

　　“傻瓜，我好担心你！”天行忧伤的伸手去保住她，却不想，他保住的只是空气。

　　他猛然回头，遥仍然站在那里，用他无法读懂的忧伤微笑着。“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离开我！！？”天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他一次次试着去抚摸她，去拥抱她，“不可以！遥，你不可以离开我！！”

　　被金黄覆盖的人依旧是笑。她说，“……一年……”

　　天行颓然坐倒在地上。

　　“这一次我要你整个生命……”声音在诉说着，没有感情，没有动摇。她能做的只是服从。

　　遥知道终于到极限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和神交换的，除了残喘的生命。也罢！给你吧！只要你承诺我的守护，她在黑暗中对它微笑着回答。知道了从立下契约的那一刻开始，死亡的齿轮就开始扭动，遥已不再害怕。

　　这一次的变化剥夺了她所有的力气，当灰烬之时，她看到天行缓缓扶起的身体。遥感到这一幕很美好。

　　请你等我一年，如果到那时你仍然没有找到幸福，我就来接你罢！

　　带着这样美好的梦，她终于睡去了，即使没有人看到她最为美丽的笑颜。从流亡的那一天遥就想死，或许这样最好，因为她终于如愿了。

　　然后随风而过的，是一年平静的生活。

　　阳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洒着，照亮一排葱郁。

　　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他出现在了这里，虽然身影已不比从前那样的挺拔，但仍能看出举手投足的气质。天行走到立起的小小墓碑前，目光柔和。“遥，我来了。”

　　他伸手去抚摸冰冷的岩石，那神情宛如抚摸最爱的人，时间在那一刻停止。

　　忽然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抵在了背上，天行先是一愣，然后他笑了，下一刻，一把剑穿过了他的身体。

　　天行没有倒下，他只是机械地回头，看着身后握着剑还在颤抖的孩子。

　　“只要杀了你，我就是勇士。”他抖抖索索地说着，忽然一把抢过天行手中的剑然后落荒而逃。望着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天行笑了，他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

　　他想告诉那个孩子，勇者证明什么的，只是一种形式，就像当初自己从那个人身上得到剑一样。可是一张嘴，口腔中翻滚而出的血顺着嘴角留出，他突然感觉意识逐渐被剥夺了。

　　阳光将天行的眼照得有些恍惚，天行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缓缓抬起脚步向着遥身边走去。在一片光芒下，他仿佛看到一双手在迎接他，那样温暖的触感，温柔的笑颜。他笑了。

　　“天行，我来接你……”

　　他宛若听到天籁，朦胧间，天行看到了灿烂的光之下那张思念千遍万遍的容颜。于是他也伸出手，他过去拥住了他的爱人。

　　“遥，我爱你……”

　　————————

　　鸿沟逾越于前

　　我迟步徘徊于无尽的深邃

　　你用手为我掌灯

　　点亮微小的光明

　　火种是我的希望

　　以你的生命为媒介

　　所以我看不见你沾湿泪水的脸

　　亦如你眉宇间潜藏

　　我解不出的语言

　　等到岩石上刻满我们的爱

　　时间已经变成荒废

　　于是我又开始向往黑暗

　　那里有你

　　可以让我拥抱

　　渡川之船悄声流过

　　我挽手

　　落满一片火色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