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芒硝

1、左手·平静

　　勇者，是一个很怪癖的词眼，让人敬爱的同时让人敬畏。

　　曾几何时，他也会用憧憬的目光去仰望勇者的剑，只是今日拿在手里，剑柄花纹斑驳的摩擦却在心底滋长着一种不真实感。天行如是想着：我的确得到它有一年余了么？为什么生活，却毫无变化？

　　我要怎样，才能改变我的人生……

　　几小时之前，城主将他召到面前。“你是我们国家最勇猛英俊的男子，我没有儿子，就派你去乌托迎娶他们的公主吧！”

　　天行低下的头有一丝动摇，但他忍住了起身离开的欲望。

　　“记住，乌托的公主性格娇蛮，但你不可以触怒她，毕竟我们国家一半的物资是他们在提供的，两国关系一向牢固。可是如果因为你愚蠢的行为而引发两国战争，我会让你知道背叛的后果……”仿佛是威慑一般，城主冷冷的看着他的面前的傀儡，然后甩袍而去。

　　至始至终，天行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有握紧的拳暴露出他内心有多么挣扎。我的人生，到底不是由我自己掌控，如此想着，他直起已经僵硬的身体，脸上覆盖不表露感情的面具缓缓走出了大殿。这里是皇宫，而他的职责就是表现出一个应有的勇士气魄。

　　但回到家中，他便恢复了常人的身份。因为这里的人不需要什么勇士，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叫天行的人。

　　“回来了吗？”

　　从房内奔出来的少女扑到他怀中，脸上荡漾出如晨光般柔软幸福的笑意。“好担心呢！你每次被召见都会生一肚子气回来，我真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了。今天去了那么久，说实话我在家里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着急死了……啊……”

　　少女还未说完，就被他一把搂如怀中。那种不曾有过的力道，还有天行微微颤抖的身躯，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个混蛋叫你去娶乌托的公主？！”茶红色眼睛一瞬间充满犀利。

　　“…………遥，我该怎么办？”

　　她喜欢的宝石红眼瞳中有了一抹混沌，这让遥心痛不已。她知道天行不想成为国家的傀儡，但这该死的国家，这该死的国君，竟然为自己统治的私欲而牺牲她的爱人。她知道那个大腹便便的城主害怕乌托，然而，使子民去当别国的玩物那又是怎样的一种侮辱？遥垂下眼睑，仿佛在决定什么。

　　“天行……”过了许久，她终于缓缓扶起枕在身上的人，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们，逃跑吧！”

　　你爱他吗？

　　爱——胜过生命。

　　那你愿意为他付出所有吗？

　　愿意，我什么都愿意给他

　　很好，我接收到你的回应了。如果有需要，请呼唤我。

　　遥睁开眼，她从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醒来。转头，看到身边人呼吸均匀的躺在身边，那一抹纯真的睡颜让她的心底开始融化，梦里所有的不快都一扫而光了，她微微一笑，指尖顺着天行的鼻尖描绘轮廓。

　　她又想起和天行第一次见面的经历，那时自己只是个匍匐在沙漠中奄奄一息的乞丐，当天行骑着骆驼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那高贵的仪容与奢侈的装束让自己以为神降于世。“您是来带走我的么？”她呻吟着，旭日下光线斑驳照耀在身上遥感到一阵腾空的从容感，我是要死了的吧！她满足的想着，在灵魂轻盈的同时感到一阵解脱。她是想死的。

　　但很久的等待，她睁开了眼，看到自己已经躺在了神的怀里。原本遮盖神身体的披风此时围在了自己身上，右手抚摸衣襟的苏流离，她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震惊。

　　我叫天行，神这么告诉着遥。

　　从那天起，天行收留了来历不明的遥，两个人一起过着平淡而简单的生活，他们相知，相许，然后相爱。虽然说命运是坎坷的，但他们经历过了太多，这样坚贞的感情，动地惊天。

　　所以他们一起逃出了牢笼。那个城市，那个充斥肮脏和污秽的城堡，连同国君的自私和贪婪让他们愤怒的难以呼吸。虽然很快这两个人就成为了两国最热门的通缉要犯，但遥感到很高兴，她终于可以和天行一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虽然时常会担心赏金猎人的追踪，然天行身为勇者，他的能力无人匹敌。

　　他们今日又行走了一天的路程。天行告诉遥，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偏远的村庄，有河流和湖泊，周围还长满葱郁的树木，美不胜收——那里是他的故乡。

　　看着天行憧憬的目光，遥的笑容越发盛大而灿烂。她已经许久不见他如此释然而清澈的笑容。

　　于是，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重拾梦里那残忍的呼唤，她说——如果可以，请守护他这样的笑容吧！我原为此付出一切。

　　今天又是如此，他们匆匆行走在沙漠中。看着头顶仍然灼烧的焦阳，遥擦擦汗水，将披在身上的斗篷衣角卷起，说实话她有些不适应这样劳累的行走。

　　天行注意到遥的异常，他转身，走过去扶助她有些摇晃的身体。“你没事吗？”

　　遥望着他勉强笑了笑。“放心，我没事。”

　　“还说，看你脸色都苍白了。”天行还是担心的扶着遥坐下来，“你不适应这么远的行走，还是休息一下吧！”

　　“可是……”遥知道他们是不能驻足的，因为身后还有赏金猎人的追踪，如果不快些找个栖身之处，很可能会在半路被伏击。虽然有天行，但打从心底的那种担忧遥如何也抹不去，带着这种无预兆的不安，遥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是太累了。

　　怀抱着渐入深眠的女子，天行的脸上浮现出宠溺之情。从很久开始，能守护自己心的人也就只剩遥了，他受伤的时候，他寂寞的时候，守护身旁的只有怀中带着愈伤笑容的少女。虽然一开始自己对她不过是怜悯之情，当长期的相处让天行发现自己再无法忽视对遥的感情，他是那么的需要她，需要她的笑容，她的陪伴，正因如此，他才会不理睬城主的警告而离开吧！

　　只是，对于遥的来历，天行一无所知。

　　这让天行感到奇怪，虽然他问过几次，但遥对于这个问题都闭口不谈。“请相信我，我绝不是什么有预谋的人。可是，这件事我对谁都不可以讲，天行，求求你，不要再问了。”

　　面对这样的乞求，他真的是不忍心再那样质问她。天行告诉自己，只要遥能留在身边，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怀抱这样的安慰，他默许了她的秘密。也对，谁不会有自己的秘密？然而，避开爱人的眼眸，遥隐埋在阴影中的瞳孔有无数道悲哀划伤一池翡翠。

　　他正在想着，忽然手臂轻轻抬起，“天行，我们继续赶路吧！”

　　原来是遥醒了。

　　天行点点头，他也知道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刚刚起身，忽然耳边刮起乱风，他的眼也在瞬间变成了犀利。遥注意到他握剑的手加大了力度，她知道是伏兵到了。

　　因为紧张，遥的手心中满是汗水，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到她的不安，天行底下头浅浅一笑。

　　“放心……”他留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然后拔剑离去。

　　然而，事实超出了他的计算，敌人来的比想象中要多。“悬赏那么多就只为了报复么？”天行轻蔑的低笑着，右手袖口擦拭着嘴角的血迹，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多日的疲劳，加上突然而至的猎人，他感觉眼前的影像有些模糊，刀光与人影在视线下变成了朦胧。

　　该死！我必须坚持下去！他在心里呐喊着。即使已经身负重伤，然而天行依旧不愿放下他的荣耀，他要保护她。

　　遥凝视他的眼，原本碧绿的眸子忽然间翻滚着热浪。她的眉微微蹙起，有丝决然，又有丝哀伤，但这一切还是被滚烫的红色溢满瞳孔。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她自嘲的想着，心底却早已有了决定。

　　这个决定是，一旦开启了，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帮帮我吧！”遥轻声吟念着，“我以神之名，君之名启示——我为左者，君为右者，天与同鉴之，血作契约盟煞，门扉无阻挡之物，刀剑无不破之躯，永世不朽，吾即为森罗万象之主。”

　　刹那一片肃静，只听到风声战栗。

　　天行在血泊中艰难的屈膝而立，然而，刚才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突然停止了。他有些疑惑，勉强睁开被血侵染的双眼看向四周，只见围于周身的人全都表情僵直，目瞪口呆。

　　他正处疑惑，却感觉身后几道狂风呼啸而过，将之前的平静一扫而光。与此同时，所有的赏金猎人都开始向后退，他们神情恐惧，有的甚至开始丢盔弃甲。只见一阵硝烟过后，所有的人影都消失了，天地间从未有过的平静。

　　“遥！”

　　天行想起身后的少女，他惊慌的向后望去，然而极目所致的是盘旋在云层之下身躯散发红光的龙。火焰妖娆于身，碧绿的眼仿佛宝石，天行看呆了。

　　在他茫然之际，龙身渐渐降下，穿过风的阻隔灼烧起一片火光。燃至灰烬时分，他惊讶的看到从那里显露出来的少女的身体。“遥？！”他恐慌的奔过去保住了她，仿佛即将失去珍宝的痛苦。“到底发生了什么？”

　　遥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天行，她知道危难已经过去。所以，报以释然的笑容，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