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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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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雅图的航班差不多跟暴风雪一起到达,拽住了晴空的尾巴。皑皑白雪顷刻间便吞噬了大地,空气中悬浮着冰渣,每呼吸一下都剐的人胸腔钝痛。
旅客们在咒骂中慢慢疏散,航站楼冷清下来。角落里,苏乔缇独自倚靠在座椅上。行李箱随意的倒在脚边,上面还搭着件灰色的女式大衣,显得很是寂寥。
这几年已经尽量避免乘坐飞机,没想到十几个小时下来,脑袋里又似狂轰滥炸般的疼痛。十指紧紧揪着包带,关节处都泛着青白色。
江赫白一出电梯便看到了那静若处子的身影,虽过于羸弱,但却依旧美的遗世而独立。她总是见外,从来不愿麻烦别人,却不知有的人多喜欢她来麻烦。越是靠近,疼惜感就越是涨的心痛。过了这么久,看着她额头渗出的薄汗和颤动的眼睑,江赫白仍然感到颓败无力。喉间苦涩,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好像是感觉到了来人,苏乔缇睁开眼,触及那关切的目光,她展颜一笑。“师兄,你来啦。”她坐直身子,随意拂去脸上汗湿的刘海。“就知道瞒不了你。”
江赫白无奈的叹气:“早说了我飞过去接你的,你一个人在飞机上出了事怎么办?”
“零时决定提前回国的,没想瞒着你。送我去酒店吧,再晚怕是要封路了。”
江赫白拿起行李箱想再说点啥,不过看苏乔缇提着包转身就走,就知道她无意刚才的话题,眉头轻皱:“要不先住我那里吧,你一人住酒店怕不安全。”
“不用了师兄,我只是暂时住酒店而已。”
其实知道她肯定是要拒绝的,但是还忍不住要问一下。走在后面的江赫白微微叹气,看着她的发顶,想要伸手揉一揉,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可是快接触到的时候还是放弃了,无奈收回手。其实她就是属蜗牛的,让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不然她肯定迅速缩回壳里去,再也不出来。江赫白暗恋了她五年却始终不敢表白,也着实辛苦。
走出大楼,寒风瞬间窜进衣领,让人全身一震。江赫白脱下大衣,走到车边还有段路程,她穿的少,肯定很冷,真该把车停在地下。正要给她披上,却见她突然停了下,盯着停车场的某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看到熟人?”
苏乔缇微微一笑:“没有,有个黑影,以为是头猪。”
江赫白挑眉,这肯定假话啊,却见乔缇又微微一笑径自走了。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僵。
去酒店的路上苏乔缇一直看着窗外,城市已经陷入沉睡,路灯仿佛也没了精神,发出昏暗的光。江赫白时不时看她一眼,她印在后视镜里的神情是那么的苍白落寞,眼神暗淡无光,仿佛什么都看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十指微颤,几不可察,但她还是捏紧了衣角,试图赶走这不适感。没想到,分开了五年,一落地便遇到了他。独一无二的名师定制,举手投足的贵族气韵,一举一动都带着莫名的张力,目光深邃不易亲近,依旧和初见时一样,英俊无铸宛如希腊神袛。
是他吧,那塞纳河边为她伴奏的侧影,那青春记忆里相知相许的爱人,那永不分离时灵魂的归处,那今生无悔里既爱又恨的人。
……
路灯已灭,包裹在白雪里的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马路上人迹寥寥,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静的。不过广告牌里却热闹非常,五彩斑斓的颜色撞在一起,勾勒出玛丽莲梦露娇羞的短裙,分外性感,倒是给这寂寞的清晨些许生气。
郊区的一栋别墅里,佣人们围坐在一楼客厅,个个满面愁容,正商量着谁去三楼一趟。他们家的少爷又不开心了,因为凌晨一点到现在一直在弹钢琴,半刻没有停歇。这是少爷多年的习惯,不开心就弹钢琴,虽然这习惯总比喝酒摔东西好,但总是成宿不睡觉也实在不可行啊。其实,他们觉得他们家少爷就没有个开心的时候,不管跟谁说什么话,永远是一副冰窟窿面孔。
此时三楼的卧室里,美妙的《致爱丽丝》游走其中,冰冷坚硬的装饰都显得柔和不少。男主人的十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跳跃在瓷玉般的琴键上。这琴键上的故事应该是少女的低吟、恋人的絮语、忠贞的爱情、芬芳的玫瑰,然而,这里只有指尖和心都已麻木的顾景行。
他又一次无功而返了,此刻满心的愁绪,仿佛只有这样不断重复着《致爱丽丝》才能排解。年复一年,他都三十四岁了,他怕她等不及他找到她,他就已经老了,而她也嫁给别人了。
巴黎、罗马、布拉格、维也纳、阿姆斯特丹,他都快把所有她喜欢的城市翻的底朝天了。然而,她就像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怎么都找不到。
初遇她的场景像话剧般一幕幕在他心头上演。那时的她还没有成年,十七岁,花儿般的年纪。在被夕阳染出淡淡光晕的塞纳河边,她身着纯白的连衣裙,只有肩头绣着几朵蔷薇,美得像落入凡尘的精灵。她低着头,忘我的拉着小提琴,完全沉浸在《致爱丽丝》美丽的故事里。而他呢,千年寒冰造就的人,居然鬼使神差地移步到钢琴边,为她伴奏。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曾经他一度很庆幸,他找到了上帝抽掉的那根肋骨,可惜却又被他弄丢了。其实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他仍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早晨还跟他约好要一起去听音乐会的女朋友,下午就提出了分手。他永远都记得她转身时说的那句简直要了他命的话,她侧着身子,眼神如冰:“我多希望从没遇到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