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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冲突 ...

  •   红玉生平第一次觉得六神无主。
      当初陶秋岚跟她打听逃离的路径时,她并未起疑,以为她不过是想多知道一些细节而已,现在看来,恐怕打从一开始,陶秋岚就没有打算要和她一起。
      她自然明白,这样无非是不想将她牵连进来。不出片刻,蒋弘文便会发现她不见了。孩子没了,皇甫子谦会怎么样?她知道,陶秋岚自然也知道,她是不想连累自己。
      可她刚才听陶秋岚的声音,虚弱成那样,不知道能不能一个人走到诊所去。可她又不敢贸然的追出去,怕反而会暴露了陶秋岚的行踪,害她功亏一篑。
      事情出乎意料,所以当她回去的时候,连张嫂都发现了她的异常。“红玉姑娘,可是少夫人有什么事情?”
      红玉勉强绽出了一个微笑:“少夫人说她想要洗把脸,让我先回来。”
      张嫂点了点头,三个人各自坐了下来,却都不约而同的一直望向洗手间的方向。
      红玉越想越觉得不安,过了几分钟,猛地起身道:“我再去看看。”
      “我们同姑娘一起吧。”
      蒋弘文因着男女之嫌,只是站在洗手间旁的过道里等着,心里不知为何,只觉得慌的很。猛的听到张嫂惊慌的声音:“少夫人人呢?”
      他心里一沉,大步冲到洗手间,可里面除了一脸惊慌的红玉和张嫂,哪里还有陶秋岚的影子?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皇甫子谦叫他去查这间饭店的神情,二话不说便转身快步走到吧台的位置,大声喝道:“把电话给我!”
      因为是包场,伙计正在打瞌睡,被他这样大吼一声,战战兢兢的将吧台后面的电话拿到桌面上。
      隔着听筒,他都能感受得到皇甫子谦的震怒。他知道现在不是谢罪的时候,也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便立正应道:“属下这就去将少夫人找回来!”说完,也顾不得皇甫子谦还没有挂,兀自撂下电话。
      蒋弘文将腰间的配枪拔了出来拍在桌上,沉声问道:“这里共有几个门?”
      那伙计更加害怕,颤抖着回答道:“三……三个,一个正门,一个后门,一个偏门。”
      “后门和偏门在哪?带我去!”
      与洗手间所在的过道垂直是另一条较长的廊道,左手边走到尽头便是饭店的偏门,平时多是一些工作人员出入;而右手边的尽头是厨房,那个后门便在厨房的旁边,是运送食材和其他货物的主要入口。蒋弘文看着这两个门,一时拿不定注意该从哪个门出去。最后一咬牙,转身对红玉和张嫂吩咐道:“张嫂你在这里等着,少帅说不定会找到这里。红玉姑娘,你从后门出去找,我从偏门出去找。看到少夫人,无论如何一定要待在原地,等着其他人来!知道了吗?”
      张嫂也慌了神,听蒋弘文这样说,愣愣的点了点头。
      红玉见蒋弘文已经转身从偏门冲了出去,心里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也转身从后门跑了出去。
      陶秋岚心里一直默念着红玉跟她说的话。“从厨房旁边的小门出去,沿着那条巷子走到头,左转出去,走大约五分钟,便可以看到一那家小诊所了,名字叫做宝济医院”。
      诊所里面人并不多,妇科的门口椅子上坐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见她进来,抬眼打量了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肚子里的绞痛再次隐隐的传来,她皱了皱眉,手不由自主的抚上小腹。
      旁边的女人见她的举动,又转过头来,“怎么?第一次?”
      陶秋岚明白她的意思,有点窘迫的点了点头。
      那人冷笑一声。“看你也像是好人家的孩子,怎么?碰上了一个负心汉?”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摇了摇头。
      那人却仿佛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男人啊,没有一个好东西!”见陶秋岚颇为紧张,声音也软了下来:“没事儿,我第一次也这样。”
      那人看到陶秋岚眼里的讶异,嗤笑一声:“怎么?吓到你了?做我们这一行的,哪里配有孩子!倒是你,怎么也会走到这一步?”
      刚说完,从一旁紧闭着的诊室里走出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语气冰冷道:“下一个进来吧!”
      那名女子拢了拢身上穿着的貂皮大氅,抿紧了嘴唇,随着那护士走了进去,只留下陶秋岚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坐在走廊里。
      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陶秋岚顾不上细究她的话是讥诮还是关切,因为她也一直在问自己同样一个问题——她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怎么会让她的孩子走到这一步?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越靠近这间诊所,她的腹痛便越是明显。是她的孩子正在向她抗议吧。她的孩子以这样一种方式控诉她的无情和残忍。
      不管孩子的父亲如何,更重要的是,那是她的孩子!就算他的父亲讨厌他,冷落他,那她来爱他不就可以了吗?加倍的爱他,将他没有得到的父爱,一并偿还给他!这样不就行了吗?
      她的一滴泪落了下来。她与皇甫子谦已经走入绝境,可又怎能因为这样的绝境便将一个无辜的孩子逼入死地呢?
      那是她的孩子啊!
      她擦干了眼泪,手轻轻的抚摸着肚子,柔声说道:“宝宝对不起。妈妈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她站了起来想要离开,可肚子突然一阵刺痛,她腿上一软,便又跌坐回椅子上。正巧走过来一个护士,见她不舒服,上前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腹中绞痛一阵强过一阵,陶秋岚脸色发白,勉强打起精神回答道:“我怀孕了,肚子疼!”
      护士见她虚汗出个不停,赶紧招呼人推了一张病床过来,将她送进了一旁的诊室里。
      皇甫子谦发了狂一般的开着车子在路上狂奔。他很想安慰自己,这可能只是她想一个人透透气而已,可能只是她临时起意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而已。可理智告诉他,这绝对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可比起被人算计的怒气,他心里更多的却是慌乱。他一会儿想着她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绑走了,一会儿又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人接应她逃走了。车站码头早已经派人封锁了起来。这条路他也已经开车绕了两次,街上随处可见的都是身穿深绿色制服的士兵在挨家挨户的盘查,可仍旧没有陶秋岚的半点消息。
      车子转了个弯,皇甫子谦猛地踩下刹车,汽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滑了一小段才勉强停了下来。
      皇甫子谦跳下车子,快步朝反方向跑去。
      秦正海坐了另外一辆车紧跟在他的后面,见他突然停车,摸不着头脑,可又怕出什么意外,也赶紧下车命人追了上去。
      那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医院。如果不是门口挂着的那面红十字的旗子,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家医院。
      皇甫子谦却径直冲了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刚刚这个医院的招牌不过是一闪而过,但他就是确定,陶秋岚一定就在这里。
      他着急到快要发疯,可一想到她可能会来到这里,他便又止不住的从心里生出了无法平息的恨意。
      门口的小护士见他问都不问就往里冲,赶紧上前阻拦。“你要干什么?”
      皇甫子谦一把推开了她,便朝楼上跑去。跟来的秦正海和一队士兵早已经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护士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立刻噤了声。
      秦正海命人将前后门全都封住,不许进也不许出,刚要上楼,便听到上面传来皇甫子谦的怒喝:“陶秋岚!”他暗道不好,赶紧跑了上去。
      皇甫子谦刚上得楼来,便看到一个护士搀扶着一个女人从走廊尽头的一间诊室里走了出来。虽然隔得远,那个女人又低着头,但他一眼就可以确定,那便是陶秋岚。
      让他提心吊胆、让江北那么多士兵倾巢而出的陶秋岚!
      他此刻倒宁愿她是被人劫走了,或是踏上了去江南的火车,那样,他便是拼了命,也可以将她完好无损的救回来。可此刻呢?她却待在这个生与死只隔了一线的地方。决定了她的生,却轻易便宣判了他的死。
      宣判了他们孩子的死!
      一瞬间,怨恨、愤怒、伤心、不甘、胆怯齐齐涌上心头。他暴喝一声,快步冲到她的面前。
      可眼前的这个人却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连讶异都是一闪而过,那神情仿佛就像看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在这出现的人一般。全无任何的愧疚和难过。
      她的样子让皇甫子谦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一把将那个护士推出去老远,一只手钳住陶秋岚的肩膀,将她一个用力拉到自己眼前,两眼血红,仿佛一头野兽。
      “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陶秋岚出来了这么久,早就想到皇甫子谦会派人出来追,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便找到这里。躺了一会儿,肚子虽然没有方才那样痛,但总觉得坠的厉害。她无暇去解释,也不想多去解释。皇甫子谦会找到这里,必然便会怀疑她此次特意出来吃饭的动机,一不小心,便可能会连累了红玉。
      “我身子不太舒服,所以过来看看!”
      皇甫子谦推开她,从腰间拔出配枪,上了膛,指着她的脑袋怒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在撒谎!我原本还以为你与他们不一样,现在看来,你比他们更狠毒!”
      陶秋岚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第一次生出了恐惧。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护住小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皇甫子谦见她放在小腹部位微微颤抖的双手,只当她是被自己识破之后的胆怯,冷哼一声道:“好一个陶家人!果然个个都是侩子手!”
      “子谦!”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皇甫子谦依旧用枪指着她,“我今日便杀了你,替我们皇甫家枉死的人报仇!”
      秦正海一个箭步上去握着皇甫子谦握枪的手,却没想到,那双手竟然颤抖的那样明显。他虽然年长皇甫子谦几岁,可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他从来没有见过皇甫子谦如此痛愤难抑的样子,声音也不由低了几分:“你冷静些!先回家再说!”
      随后又扬声到:“来人!送少夫人回去!”
      陶秋岚明白他的意思,顺从的绕过皇甫子谦,跟着那些士兵向楼下走去。
      皇甫子谦的手紧紧的握着枪,秦正海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枪从他手里拔了出来。
      而枪一离了手,皇甫子谦便好似全部的力气也被抽干了一般。他微微后退了一步,秦正海见状,赶紧一步上前扶住他,也慢慢的朝楼梯处走去。
      刚走到楼梯拐角,旁边的门正好打开来。陶秋岚本没有留意,倒是那个人好像颇为意外。“咦,妹子,你也做完了?”
      陶秋岚抬眼一看,原来是刚刚和她在椅子上说话的那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她暗道一声不好,停下来和她说话也不是,不理她继续走也不对。匆匆点了点头,便急着低头离开,只盼着皇甫子谦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这件事就这样安然度过才好。
      可那女子见她这样,只当她是在不好意思,便拉着她的胳膊道:“妹子,我看你是第一次,可千万别不当回事!这小产跟生孩子是一样的,得好好注意,不然会落下病根的……”
      耳听得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大,陶秋岚也越来越急。她再也顾不得合不合礼仪,将自己的胳膊从那女子手中挣脱出来,便要下楼。还没迈出一步,胳膊上便传来更大力气的拉扯。
      陶秋岚几乎是趔趄着转过身来,当看到皇甫子谦那张惨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刹那的晃神,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你听我说,孩子……”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再也不会!”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拼却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今生今世,他只盼着再也不要看见她才好!他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恨她,即使是在得知父亲死讯真相的时候,在察觉她在书房外偷听的时候,甚至在她为了陶致远而对他屈意承欢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不得将她揉成齑粉,再也不留半点踪影才心甘。
      他将她狠狠的往后一推,仿佛这样,便可以将她带给他的那些痛苦、挣扎和彷徨,一并推开。
      拐角便是楼梯。皇甫子谦站在陶秋岚身后,视线被遮挡,自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似是徒劳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眨眼间便没有了踪影,只听得到一声惊叫,以及身体滚下楼梯的声音。
      事发突然,周围的人全都愣在原地。还是皇甫子谦先反应了过来。他像发了疯一般的推开楼梯两侧的士兵,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去,一把扶起楼梯落脚处那个像棉絮一样软作一团的身子,朝四周咆哮道:“快!快去找医生!快!”
      又转头去紧紧的将她搂在怀了,喃喃道:“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
      陶秋岚只觉得腹痛如绞,全身冰冷,唯一让她感觉到温热的,却只能让她觉得更加绝望。那汩汩涌出的温热无声的提醒着她,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后唯一的宝贝,也这样残忍的离开她了。
      她的眼泪无声滑落,可嘴角却扯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你终于不用在仇恨中……”
      话来没说完,便没有了声息。皇甫子谦将她更紧的搂住,一边发了狂的大喊:“快找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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