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统领与女法医》草莽皮囊

8、初见

　　“奴还听说，护军校府上对待下人极为严苛。”霜华扶着雪儿往苍鹰岭上走去，“动则克扣月例，拳脚相加。他们府上的仆人都逃了一些呢。”

　　“下人都是有卖身契的，岂能随意逃掉？你们小心谣言腿短，理亏嘴短。”雪儿笑道。

　　“奴可没胡说……”霜华嘟起嘴，“龙府略微有点门路的下人，都想方设法攀了高枝。我听说还有投了宫中娘娘的呢。龙府门第不高，总不能寻到宫中去要人，也只能作罢。”

　　“我瞧着熙雯妹妹很是柔顺，不像是家教粗野之人。”

　　“那是小姐您善良，看谁都是好人。龙家小姐一看就颇有心计，可不简单。”

　　雪儿停下来，看了一眼霜华：“不管她是不是有心计，我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别嚼舌根子了。我有些腹胀，咱们多走些吧。”

　　主仆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走走歇歇。一个时辰后，便攀到了苍鹰岭的峰顶。苍鹰岭的一侧从大草原拔地而起，如斧凿刀削一般陡峭。

　　雪儿站在峰顶，登高远眺，太师别院就在脚下，就像是小小巧巧的一尊盆景，嵌在草原之中。园子前面的玉带河，此刻就是一条窄窄的玉带，闪着银光游向远处的京城。

　　霜华扶着雪儿迎着风坐下来。山高水长，清风拂面，酷热和疲惫一扫而光。

　　“真想不到，京城之外还有如此安宁闲适之处，真希望在这里多住几日。”雪儿感慨。

　　“京城周围，就数西郊最好，南郊次之。西郊是天家的西苑，南郊自然就成了达官贵人的首选了。平民百姓，就只能往东边和北边去消遣。”霜华说得头头是道。

　　“霜华，你来。”雪儿招招手，示意霜华俯首过来，“我看这京城，上至天家，下至蝼蚁，世间万物，人间百态，还真没有你不知道的。不如你帮自己算算，何时能找个好夫婿？”

　　霜华一听，脸羞得通红，嗔道：“小姐就知道取笑我。时间不早了，奴服侍小姐下山吧。”

　　主仆二人有说有笑，沿着山路下来。却不料兜兜转转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竟还在山中，走入了一片林子里。霜华抬头看太阳想辨别方位，发现太阳已经被浓密的树冠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雪儿心里有点慌，紧紧地抓着霜华的手：“霜华，咱们不会迷路了吧，上山时你可记得有岔路？”

　　“奴也不记得了……”霜华心虚，“小姐看，苍鹰岭现在正前方，所以似乎是这边……”说完指了指身后。

　　主仆两人摸摸索索，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在林子里。绕过一个峡弯，苍鹰岭又在正前方。

　　“霜华，等等。”雪儿示意霜华停下，“让我仔细想想，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说完，闭上眼睛，努力地从混沌的记忆里搜索山上路线的零星片段。

　　“哼……哼……哼……”雪儿的思路被一阵沉重的喘息声打断了，睁眼循声望去，约五十尺开外，是一片灌木，微微晃动。

　　“奇怪，这山谷里又没风，是谁在装神弄鬼？”霜华嘟哝着，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一步，想去探个究竟，却被雪儿一把拉住。雪儿对霜华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过去。

　　寂静的山林里，主仆二人像泥塑一般立着，一动不敢动，只能用不安的眼神瞟着晃动的灌木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片刻之后，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从灌木丛中爬出来，雪儿定睛一看，是两只小棕熊！心里暗喝一声不好，拉着霜华转身就跑。一只巨大的棕熊听到了响动，猛地从灌木丛中蹿出，一路闷哼着扑了过来。

　　霜华将雪儿推到身前，自己垫后，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啊……”

　　没跑两步，主仆二人脚下一个踩空，噗通一下掉进了一个大坑，枯枝落叶粘了一身。霜华忙扶雪儿起来，急切地捏着她的胳膊和腿：“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

　　雪儿摔得晕头转向，摆摆手示意她无妨。主仆二人惊恐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深坑，幸好坑底铺着厚厚的枯枝落叶，二人才没摔伤。

　　眨眼之间棕熊就追到了坑边，见坑如此之深，没有立刻下来，围着坑转圈，口水直淌。霜华将雪儿护在身后，面对着棕熊慢慢转动身子，面色惨白，咬着牙关，似乎随时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棕熊停了下来，甩了甩脑袋，口水淌得三尺长，又拿前爪扒拉了两下土，顿时迷得霜华和雪儿睁不开眼。霜华扑到雪儿身上，将她护在身下，二人紧紧牵着对方的手，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棕熊“嗷嗷”地嚎了一声，雪儿心里默念，完了，来了。把眼闭得更紧了。等了片刻，身边没有动静，却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姑娘们，无碍了。”

　　雪儿努力睁开被尘土迷住的双眼，抬头仰望，竟是那张熟悉的脸庞，是屠青！他正一脸关切地望着雪儿和霜华。

　　在这一刻之前，深坑就像寒冬一样冰冷无情，而这张关切的脸带来的希望和安全感，就像暖阳瞬间洒满了整个深坑，还带有斑斑的光晕。

　　“姑娘，稍后片刻，我去找根绳子救你们上来。”屠青离开，雪儿和屠青在坑底坐着，才发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霜华一松弛便哭了出来，马上又激动地破涕为笑，帮雪儿整理着发髻和衣装：“姑娘，我们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一炷香的时间，屠青回来了，从坑口抛下一根身子，让雪儿和霜华系在腰上，将主仆二人拉了上来。

　　灰头土脸的雪儿忙不迭致谢。屠青将来龙去脉问了一遍，点头道：“这是附近猎户留下的捕兽陷阱，没想到竟救了你们一命。我是恰巧路过，听到呼救声就过来了，看到那熊正在坑口踌躇着打算往里跳，便捡了个树枝抽打它，它冷不丁身后被袭，受了一惊便跑了。”

　　“请问壮士尊姓大名？”霜华问道，“能在此荒山野岭被壮士搭救，实属万幸。”

　　“我姓屠名青，来给亡妻扫墓，恰巧路过。”屠青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篮子，里面放着纸钱和蜡烛。

　　“那母熊也只是护崽心切，多谢壮士没有伤它。”雪儿行了个万福礼，也不好意思抬头看，“只是小女好奇，壮士从何处觅得的绳子救我等出来？”

　　“这是陷阱，附近树上必有猎户留下捆扎困兽的绳子，如此这般他们便不用每次上山都扛着绳子了。”屠青指着远处的一棵松树，“我就是在那棵树上找到的。姑娘们可是要下山？可否容我给亡妻上柱香，再护送姑娘们一路下去？”

　　“那就有劳壮士了，壮士请便。”

　　雪儿和霜华跟着屠青，行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一片开阔之地，一座坟茔孤零零地伫立着。三人行至碑前，屠青俯下身，将香火蜡烛一一布置妥当。

　　雪儿见墓碑上写着“爱妻赵若鸢之墓，夫屠青立”。便拉拉霜华的衣袖，示意二人到远处静候。

　　一炷香的功夫，屠青便来找二人了。雪儿瞟见屠青的眼眶发红，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默默地跟着他。三人结伴下山，一路无话。

　　到了山脚下，天已擦黑，屠青送二人到了太师别院门口，便要告辞。

　　霜华上前一步留住屠青，问道：“壮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可否告知尊府所在，以便小女家中来日登门道谢？”

　　屠青笑道：“无妨，举手之劳，实在不必客气。”便转身要走，却不料园内传出一声招呼：“可是屠将军？”

　　屠青回头一瞧，面露尴尬，原来是龙熙雯。龙熙雯出来，对屠青和雪儿行了个礼：“我们左等右等都不见姐姐回来，我便说出来看看，没想到在此处遇到屠将军和姐姐。”

　　雪儿忙解释道：“我和霜华去苍鹰岭登高，却不料被一头大熊追着掉入了陷阱。多亏屠将军路过出手相救，又一路护送我们下山。”

　　“那可太险了。”龙熙雯道，“不过也真是巧，屠将军是贵人。”

　　“既已到府上，我就先告辞了。”屠青没接话茬，作揖告辞，众人送别。

　　龙熙雯迎着雪儿和霜华进院，众人正在闲话。王梦姿见她们一身泥泞狼狈，唬了一跳。待问清了缘由，忙让下人打了热水，请雪儿和霜华沐了浴，换了新衣，方才大家入座，开了晚膳。

　　“是我疏忽了，忘了提前告诉妹妹，那苍鹰岭上的飞禽走兽是最为猖獗的。”王梦姿拉着雪儿的手道，“家祖先前偶尔在院前养些牛马的牲畜，往往数天之内就被豺狼拖走了，连着这园中原先的几对鸳鸯，现在也尽被山中的鹰隼叼了去了。”

　　众人听说，纷纷赞雪儿遇到贵人，方才免此灾祸。

　　用毕晚膳，各家小姐三三两两地在园中闲聊。王梦姿命下人去园中各处收了早上布下的果盘，众人聚到灯下一看，果然是王梦姿的果盘，结的蛛网最多最密，龙熙雯带头又是一通夸赞。

　　过了戌时二刻，众人才纷纷告辞，上了各自家中的马车，往城中赶来。

　　雪儿回想着这一天惊心动魄的经历，心神难安，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仰望。

　　夜空明净，银河高悬，星月交辉。忽的，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银河，悠悠地往天边坠去，消失在渐行渐远的苍鹰岭后。

　　“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雪儿轻叹，将帘子合上，马车驰入长乐门。车后，城门徐徐关上，也关上了流淌一地的绝美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