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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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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琛掉进一池冰冷的水里,猛然失重,挣扎间,水涌进他的肺部,要撑破薄薄的脏器内壁。
心脏被攫住,每一次跳动都被钳制,无形的手陷入血肉,在内里搅动,尖锐的疼痛侵袭四肢百骸。
大脑供氧不足,耳边嗡嗡作响,像是被钝刀凌迟,冷汗融入水里,寻不见影。
符琛省着力,不再挣扎,双腿像是灌了铅,直直往下坠。
他憋着气,睁开眼想要看清面前的画面,视觉神经被压制,不时陷入一片死黑,又断断续续地出现一些画面,卡顿抽帧,诡吊极了。
在水里,游来一团火,豔丽非常。
一只手抚上了符琛的脖子,传来的体温却比这水还要凉上几分,隔着皮肉冻进了骨子里。
跟着,额头也传来这样的触感。
像是极寒之处的两块坚冰,被雪融了,冻成一块。
符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可他们靠得太近,额头相触,视线无法聚焦,只能瞧见她古典秀丽的鼻梁,上头有一个极小的痣,并不显眼,却让他挪不开眼。
红裙是这样艳,像是水里漫出的血液,漂浮游荡,把两个人缠做一体。
那些剜骨钻心的疼痛被抚平,渐渐消去。
耳边噪音停了。
身体像是被浸在温水里,一脉自然平和的力量从水里倒流,温养这具肉身。
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
可四肢被缚住,动弹不得。
唯一捕捉到的信息,只有那股潮湿腐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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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天微亮,极远的天边,有一线灰白。
符琛在一片昏暗中睁开了眼,视线定在天花板的角落。
又是这个梦——
他坐起身来,床头柜上摆着一叠资料,放在最上头的,是暗网上血檀的交易记录。
符琛一家都是无神论者,之所以能猜出案发现场那些线香灰与血檀相关,不过是因为他的一个梦。
一池水,一团火,一个女人,是梦的全部。
自上月出任务进了抢救室开始,一模一样的梦反复上演,枯木腐烂的味道萦绕在身边,那是唯一的线索。
像是上好的木料被泡在梅雨里,从根部开始腐烂霉变,不再传输养分,蛀空摧毁了所有。
他找了物检局的同事,在样本间做了多次对比,最后确定那是血檀香。
血檀,半寄生性树种,种植条件极苛刻,目前只有印度某地能够种植。多数人以为血檀是赤红色,其实不然,血檀树从根到叶均为黑色,但割开树皮,其树汁为红,故名血檀。
网上能找到的资料十分有限,因其违禁品的身份,数量稀缺,在外网上售价极高。
他没想到,这个味道会从梦境走到现实,变得那样真实,仿佛可以触碰,更没想到他会在命案现场遇见。
它的主人,是梦里的人吧。
她和这起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交易记录底下压着的都是张雯同学的问询记录,他们盘查了三十六名学生,得到的却是一堆废纸。
他早猜到这样的结果,普通人想要拿到血檀,可以说是难于登天,不仅是因为售价,其货源也极少,血檀交易记录上寥寥几行数据足以说明问题。
线香可供神祭祀,理应用醇正的檀香木,其可安神开窍、入净正定,绝没有用血檀的道理,不论是作为杀人仪式或是其他,这背后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冥冥之中,像是指引。
符琛压下文件,起身换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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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组就被上层请去喝茶,符琛心里清楚这是施压。
毕竟X市从未发生过情节如此恶劣的连环杀人案,且第三名受害者李权民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围观群众过多,流出不少照片和视频,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人看到血腥可怖的尸体,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拍照,然后才报警,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对受害者家属的二次伤害。
当然也有直接吓吐的。
“阿琛,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张副局声音厚重,说着斟了一杯茶给符琛。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紫砂茶具,应声抬起头接过茶杯,“谢谢老师。”
张志年过半百,头发灰白,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皱纹,更显亲和。他是局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更是符琛的老师,性子温和宽厚,颇得人心。
顺着老师的话,符琛想起了那个下午。
那天太阳很烈,城西作为老城区,多是市民自己盖的民房,大都破败,道路坑坑洼洼,前些日子,城乡建设局下发通知要做拆迁。
拆迁对房东来说自然是好事,对于住在这里的居民却截然相反。作为城市边缘化的那一批学历低经济状况拮据的人来说,他们的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导致城西这片治安很乱,鱼龙混杂,常出一些打架斗殴之事。
他们抓捕的对象是潜逃多年的罪犯余思华,作案二十起,杀害十六名女性、并□□、抢劫四名女性,手法残忍,情节严重。
余思华流窜犯罪,善于改头换面,常年躲在消息闭塞的山村。
专案组通过大数据搜索调查,发现了余思华进城务工的蛛丝马迹,制定了严密的抓捕计划,上局派遣特案组协助行动。
当时,他们埋伏在余思华住的地下室附近,准备收网。
多年的潜逃生涯使余思华的反侦查能力远高于常人,却明白自己是强弩之末,插翅难逃。
他坦然自若地走到街上,朝佯装成路人的江怡借火,一旁的符琛察觉不对,抢先一步到了余思华的身旁,跟他攀谈起来。
聊天内容极其散漫,符琛与他周旋,众人紧张,气氛绷到极点。
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少,最容易出现乱子。
符琛轻描淡写地接着话,目光锁定在余思华的身上。
那双狠厉的眼睛,像是嗜血的狼,闪着红光。
再后头的事情,符琛却记不得了,听同事说自己制住了余思华,却在扭打之间被他捅了一刀。
所幸最后也没松开手,没让他逃了。
但要问被人一刀捅进了胸口是什么感觉,符琛却答不出来,因为他确实没有感受到疼痛,感官像是关闭了,意识也陷入一片黑沉。
再醒来,已是两天后的事情,医生都觉得他运气太好,那一刀几乎和心脏擦肩而过,手术也很顺利,伤口的痊愈速度十分惊人,身体各项指标都恢复了正常,没在医院躺上一周,他就想着要归队了。
归队那天,余思华自杀了,在看守所里用牙刷手柄捅死了自己。
符琛隐隐觉得,这件事不对劲,可他只记得那人阴沉沉地盯着自己。
好像,有人刻意模糊了他的记忆。
飘飘晃晃的茶叶沉到了杯底,符琛应了一句,“现在好多了。”
“这次的案子,上头准备派人来查。”张副局说着,拍了拍符琛的肩膀,“你刚出院,还需要慢慢调整,不适合接这个案子。”
符琛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不论上局会不会派人接手,我在这个位置一天,就会做好该做的。”
“请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