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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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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应龙城十六岁那年一人一剑,离开还剑山庄前往湘州东平府挑战上任剑神李星殊。
并非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是因为觉得有能力了便要去做罢了。
曾经的剑神亦是剑神,自己会赢也不出李星殊的预料,而此代仅还是十六岁少年的应氏守剑人败了亦无太多的反应。二人比试结束时天色已暗,李星殊便安排他在自己的田园小庄里住下了。
夜深人静之时,应龙城却未入睡,反而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繁星思索起二人战斗时到底是自己有那些不足之处才让自己失败。
他缺了剑灵。这是应龙城第一时间想到的。
一名剑客当然需要有一柄好剑,而比好剑更好的莫过于一柄拥有剑灵的好剑——所持之剑若与主人心意相同,与他人对战时天生便占了上风。
但剑灵不是那么好得的。唯有剑客与自己的剑朝夕相处或另有奇遇才有可能产生。
应龙城看着手中洁白的天问,剑身非金非铁非石非玉,乃是昔日先天剑骨族人生取其骨所铸。
不知为何,应龙城初次握住天问之时,分明觉得与它心意相通,心中更多的却是几分惘然,于是这份相通的心意在那之后消失不见,似乎只是错觉。
“——勿要多想。”
应龙城的目光转移到四周,并未感知到四周有人,不由得疑惑:“?”
“你不若猜猜我是什么?”
应龙城的目光又移到天问上,他大抵知道是什么在说话,只是——
“你是‘寒洲’?”
若他的剑生出剑灵,必不可能是天问。应龙城想,他不过拥有它两三年而已。
枝叶簌簌,月光清皎。身量高上些许的少年站在角落里看着屋顶上的应龙城,唇角带笑。
“啊,我是‘寒洲’。”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着实是个好名,不若再加个姓罢。
今夜,便有他傅寒洲了。
“我大抵也不会存在许久,”傅寒洲在心中开口。这门可在心中与他人对话的术法是他从李星殊的藏书里找到的。藏书浩瀚,恐怕李星殊也不知道他有这么一本术法。
他本是想出口逗弄逗弄这位还剑山庄的小庄主,只是见他凝眉沉思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劝解——而今他既然被认成了剑灵,又有这份赠名之情,那么他也不介意回报一二。
“剑客要走到哪一步才算尽头呢?输赢不应当托于外物,若是自身无能,输也是自然。”
“你可多向李星殊请教,几日不回还剑山庄也无甚大事,左右管家们会打理好一切。”
应龙城却问:“那你呢?”
“你来不及见我,因为我今晚大抵便要消散了。”傅寒洲在心中悠悠道,“既拿起了剑,除非折断,便不要再将之放下。”
应龙城显然还有话要问,但感觉到周围变得一片静谧,他没来由地知道“寒洲”已经离去了,心中不由得怅然若失。
应龙城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天问,长叹一声,心中对“寒洲”不禁生了些歉疚。良久后,他才跳下屋顶,准备入睡。
“寒洲”面临消散却还悄然跟随自己来到此处,见自己陷入误区更是出言提醒。这份临别赠言,他定不会忘掉——他会记住它的话。
应龙城踏着月色,若有所悟。
02
几日后应龙城离开,李星殊便想起傅寒洲来。
他对这个孩子是相当歉疚的。他是他与姬深月的孩子,身负先天剑骨,却只能这般遮遮掩掩地长大。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人若见到这个孩子,认出了他的先天剑骨,又见到那与姬深月神似的气质,立刻就会想到他们二人——三水公案是他对不起姬深月,于是他更不能再让他们的孩子身陷险境,却也找不到能让他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方法。
他甚至给不了他名姓。因为若是他如此做了,与天道有所接触的人都会看到他们二人之间那根亲缘线——姬深月其实给他取了名字,名为“寒洲”,可他却不能告诉他。
李星殊去往后山时,却未找到傅寒洲。
这座独属傅寒洲的小木屋中只有一张木床,床头放着堆叠在一起的书籍,是各种古籍与《剑法基础》一类的书——傅寒洲刚被送来时,李星殊便狠下心来封了他的灵脉,以致如今傅寒洲已有十八岁却身体孱弱,加上早产,自幼更是大病小病不断,直到近年才有所好转。即便如此,他也一直看着这一类的书,想来也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拿起剑。
窗边置放着木桌,灯展中的蜡烛早已燃尽,凝固成平坦一片。灯座下压着一封信,上面只写着“亲启”二字。李星殊心生不妙,双手颤抖着将信封拿起,取出其中的几张信纸细读起来。
信件的开头便写道:【李前辈,多谢您这十八年来的照顾。】
【您看到此信时,想来我已走远了,您不必寻我,因为大抵在过不久,我便不存于世了。】
信纸上一大片墨迹洇开,傅寒洲的字迹却未因此模糊。
【其实我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但您不欲言说,我便也只有装作不知。】
李星殊看到这里,心中咯噔一声。
【这些年来我遍读古籍,终于确认先天剑骨一族在史上虽流传百世,留下名字的却只有寥寥几人。他们大多都如流星现世,年少成名,而后便少有活过而立之年。】
【大道无情,想来往后我亦是如此。我不愿您多增烦恼,便只好瞒着您自行离去。】
【只恨不能报答前辈多年的养育之恩,唯有祝愿您身体康健,一生如愿。】
李星殊捏着信,已经显出老态的脸上泪水纵横。
……是他错了。
他以为自己护不住大周、护不住姬深月,却也能勉力够护好寒洲,可到底,他什么也没能做到。
“阿月……寒洲……我是个废人……”
李星殊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田园小庄,挖出搁在地板下的酒坛,揭开泥封,喝了个痛快。
他既然什么都做不到,倒不如沉醉酒中,盼一场南柯。
……去拥抱一个虚幻却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