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个论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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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星期六，晚上。
八个18级辩手分别坐在巨大会议桌两侧，资料铺在各自能伸手够到的地方。有辩手低头默读稿，有辩手和队友低声讨论一个难以把握的问题，有辩手整理着手卡却发现问题不妥，提笔划掉。
在其他位置，还做着那天清樾点名的选手。罗鹿溪拿一本厚厚的笔记，夹着笔，低头等待。
崔蓁蓁和吕一可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准备地下党会头。
“等一下就是修罗场。”吕一可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展示给崔蓁蓁。
崔蓁蓁抱怨：“我不懂，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
吕一可感同身受，一想到那天晚上，鸡皮疙瘩又立了起来，腮帮子像松鼠一鼓一鼓：“我不配。”
屋子里响动细细碎碎，讨论声写字声交织，紧张在无声加重，任何突兀的声音都听地人心脏下坠。
咔啦。
椅子挪地。一个女生出门洗手。
清樾看紧张的女生出门，没有说话。
头顶风扇忽快忽慢地转，盯着叫人晃眼，又心惊。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晚了。”刘商进门对清樾致歉。
有人看见刘商，上下打量：头发抹上发胶梳成背头，白色笔挺的衬衫，鞋油饱满的皮鞋。找位子坐下后慢条斯理掏出几张写满字的纸。
尚予留问苌安：“这位辩手你的皮鞋呢？”
苌安盯着自己的拖鞋，委屈：“我喜欢凉快。”
刘商见罗鹿溪，半开玩笑地打招呼：“鹿溪，待会记得对我客气点哈。”
罗鹿溪抬眼皮睨看，极力忍耐：“你会对我客气吗？”
“我是说你不要那么凶。”
“哦。我就这样。改不了。”说完假装有消息看手机。
罗鹿溪：我死了，这货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上次会面结束后，真的有人联系了清樾。
刘商表示自己也很想参加国赛，希望清樾给个机会。
清樾说道做到，刘商是四辩，选了罗鹿溪。
崔蓁蓁：冷静，你对辩的时候千万不要发飙。摸摸JPG.
罗鹿溪：我不是你们，我做不到，嘤嘤嘤。
吕一可：对八起，我是凡人，我不配。
崔蓁蓁：予留也是难做，出了这么个岔劈。
吕一可：南方地区禁止魔性东北话！！！
崔蓁蓁：老妹儿你阻止不了我奔涌的内心!
配上一个骚包的表情。
等上厕所的女生回来，选拔开始。
苌安计时，队长兼主席，略过前面客套话：“现在，我将为大家介绍今天出场的双方：
坐在我右手边辩论席上的是正方的同学，欢迎你们！他们所持的观点是翻拍剧的热播是影视行业繁荣的表现，下面有请正方的辩手分别做自我介绍。”
正方一辩从座位上站起，声音洪亮自信。
“正方一辩XXX”
正方二辩站起来。
“正方二辩XXX”
“正方三辩XXX”
“正方四辩XXX，携正方代表队。”
四人齐声，鞠躬：“问候在场各位。”
正方落座。
“坐在我左手边辩论席上的是反方的同学……”
“有请正方一辩进行开篇立论，时间为三分三十秒。”
正一站起来：“感谢主席，今天我方观点为……”
……
提问和回答此起彼伏。
迂回婉转，直插命门，步步为营，滴水不漏。有之。
前后矛盾，违背常理，支支吾吾，生掰硬拽。有之。
梁秋水打来电话，清樾挂断。
再打，再挂断。
清樾：不方便，什么事？
梁秋水：我车抛锚了，你替我送一下顾霓。
喆广大学在城北开发区，离城南老区有点远，这个点公交地铁都挤得不得了。清樾知道今天梁女士画瑶姬，没多问，把定位给顾霓。
清樾：二楼，204。别敲门，直接进。
梁秋水怕顾霓找不到路，准备让自己研究生送。顾霓婉拒。
九月，喆广大学满树木槿，顾霓在路上看见花朵偶尔打旋落下，美如琳琅。隔岸听见成群结队的学生嬉闹，有男孩抱着吉他坐在石凳上弹唱民谣：
“朝花夕拾杯中酒
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
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
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
……”
歌声悠荡缠绕，似梦似幻。和北方的听起来如此不同，那是干燥、爽利、旷辽的。
穿过林子，看见一栋白色的房子，外墙上镶嵌几个黄色合金大字“学生社团活动中心”。有几个房间灯亮如昼，进门还能依稀听见钢琴弹奏。
顾霓找到204，在门外就听见计时器尖锐的提示音。
“感谢双方四辩。对辩环节之后，让我们进入盘问环节。由盘问方三辩盘问对方一、二、四辩，答辩方只能作答不能反问，答辩方不计入总时间，而质询方有权在5s 保护时间结束后打断答辩方发言。对盘问方计时一分三十秒。首先，有请正方三辩盘问反方辩手。”
进去后看见清樾托下巴捏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格外认真专注。
顾霓安静找位置坐下，假装遁地。坐在清樾旁边的尚予留注意到她，轻手轻脚走到她那：“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顾霓手指清樾，微笑。
尚予留明白过来，坐回去继续当主席。
正三：“您方认为什么才是影视行业繁荣的表现？一辩。”
反一掉进陷阱：“不断创新，保证原创市场的鲜活。而不是像您方一样炒冷饭。”
正三：“蛋炒饭炒的好吃也可以是佛跳墙，而且翻拍剧不是一成不变没有创新，我方一辩稿已经给您论述。来，再告诉我热播是不是要观众买账？二辩。”
反二：“确实这样，但是电视市场只有这些可选择，观众只能看这些。影视行业应该引导、丰富……”
正三打断：“好，打断一下。影视原创剧从来不缺乏，2018年翻拍剧只占影视剧总数的12.7％，影视行业有创新有怀旧，口味更多才是繁荣。您方第一个论点告诉我，翻拍剧挤占原创剧市场，怎么挤占，再解释一遍。四辩。”
反四：“很简单，翻拍的新剧拥有老剧的人气，群众；剧本打磨也比原创剧快，有已经成型的故事架构和世界观。时间快，投入少，风险小；影视行业本来就受资本极大影响，蛋糕就这么大，谁都想吃，谁都想啃容易的那块。”
正三：“容易，谁说翻拍剧容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保留要创新。观众不买账，会扑地比谁都厉害。在白纸上画画容易，还是在成品上画画容易？一辩。”
反一擦边球：“不一定，对方辩友。”觉得不够，又补充，“这要看画画的人要得到什么。而显然，资本只要用最少的颜料画完一幅画。”
正三满意点头：“对，都不容易。”
反一气节，真毒。怎么回答都是坑，还好自己又补充了。
“投入上相对原创剧翻拍剧有优势，大投资一旦扑街，那就真的颗粒无收了，而且市场……”
“时间到。”主席打断。
“感谢主席，感谢对方辩友。”正三鞠躬坐下。
“感谢双方辩手，下面有请反方三辩盘问正方辩手，规则如上，计时一分三十秒。有请。”
反三和正方一、二、四推椅起身。
反三开口：“纠正一个错误，投入少不是影视行业的优势，而是资本的优势。请问对方一辩。”主席一分三十秒计时开始。
“请举例翻拍成功的翻拍剧。”
正一胸梗，心里发苦：我也不知道啊。思考几秒后，在反三几乎准备开口说出结论时，终于，福至心灵：“《回城的诱惑》。这就是在老剧的基础上结合本土文化进行创新的成功翻拍例子。”
反三：“……2018年翻拍剧有45部，受好评的却寥寥无几。二辩，您方三辩有说有新有旧才是繁荣，可事实是，旧的明显发展不好，您怎么解释？”
正二：“其实就是新厨师做饭没有老师傅好吃，因为他缺乏经验啊。但新厨师加入才说明饭店生意好啊。”
反三打断：“不对，翻拍剧是个做饭不好吃的老师傅。热播现象更让行业浮躁，关注作品质量的人缺少，影视剧变成流水线上的工业品，赚钱变得容易，赚辛苦钱做好作品的人自然变少，薅场羊毛就走的大有人在，这不是瓶颈是什么？四辩。”
反三这个问题打地很绝，正四强装镇定：“对方辩友显然危言耸听了，事实上……”
顾霓听着有趣但更多是震撼。
大学时候只听说过辩论的名号而言，现场身临其境是第一次。
辩手说话很快，反应敏捷。自己刚刚觉得不对味，对面的辩手已经挑出骨头开始反驳了。说话像军队一样周密而快速，有人攻击像巨石一样碾追对方，有人攻击像箭雨一样密密麻麻。防守一环扣一环，一队四个人相互照应，一个人说漏嘴了队员马上圆回来。队员发言，其他人可能会仰着后背小声交流或用手势分配任务。有人会在发言时习惯性伸出三根手指，讲到重点时手臂挥动。有人像猎人一样挖好陷阱，耐心等着对方往下跳，跳下去后再踩几脚，把对面钉死。
刀光剑影，横槊列阵。顾霓头皮发麻。
这是战场！
抬头看见清樾，发现他换了姿势，上身半依皮椅，一腿修长有力地搭在另一腿上。左手食指摸索虎口，听着发言若有所思，偶尔捏捏后脖。手臂上肌肉纹理一用力就显现出来，寸发像极了太阳触手。听到有趣的话眉毛一挑，满是痞气。
正方四辩发言完猛灌半瓶水，比赛结束。
八个人神情松懈下来，听天由命。
好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的桌面，清樾最后提醒他们：“结果明天通知。比赛很辛苦，如果有人安排不开其他事，或者不想参加，今天晚上私聊队长。”
“老师，十五开始下一场可以吗？”被点名的尚予留问。
清樾没有异议，他终于想起了顾霓。
顾霓发怔，还在回味。
清樾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桃花眼上挑，仿佛蓄满醉人的浓酒，失声笑。
这让顾霓想起路上听到的民谣：“寂寞的我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
“看傻了？”
顾霓歪歪脑袋：“有点，第一次见。”
“晚上回去急吗，还有一场。”他摊手看表，灯光下泪痣撩人，“这场很快。”
“不急，我觉得很有趣。”
屋子里有学生胆子大，八卦地问：“老师，这是你老婆么？”
顾霓：“……”
清樾：“不是。”
“哦，原来是女朋友啊。”
顾霓：“？？？”
清樾：“不是。”
学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好意思老师。”
“同学。”顾霓眨眼，眼中流光，媚眼如丝，“我有男朋友。”
清樾忽然意识到，顾霓是狐狸眼。
“我男朋友和你们老师是朋友，以后不要乱说啦。”
？？？
清樾疑惑，谁啊？
迟澄子？
还是。
梁女士？
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
“在布拉格，对吧，清樾？”
“……”
行吧。
狐狸配狗，天长地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个论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