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试炼指南》冷湘

7、葡萄

　　陶蓁给自己拟定了一个新人自我沉淀计划：
　　早上：提前一小时来公司，逛逛各大论坛和圈子看看游戏动向；
　　工作中：在待上线新项目的游戏内服体验，为将来宣传造势积攒素材；
　　工作结束后：多留两小时，在直播高峰期观看方圆和竞品的直播，记录心得。

　　她渐渐也不再去担心路过工位的同事们会不会觉得她每天都在玩，没有任何输出和贡献。
　　每一秒的驻足，思考，和记录，都是有意义的。用它们来衡量时间，她觉得很值得。
　　在暴风吸入的同时，陶蓁越来越能感到泛娱乐行业的“委屈”。提起游戏直播人人喊打，总被挂一个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标签，然而每一个能够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成品所包含的构思与心血却鲜有人关注，更别提背后裹挟的妥协、斡旋与退让。
　　大多数游戏人心怀梦想而来，是想为更多人编织一张捕梦网，为他们留下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梦。
　　陶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把记录的小本本放在一旁，打开新游内服打算开始练级。

　　宋柏舟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有些疲惫地倚在电脑椅上，对着走的七七八八的工位有意识地放空自己。
　　新游上线前后这一个多月，宋柏舟整个人都扑了进去，所幸从结果来看付出和回报成正比。
　　今年招的实习生都资质优秀，上手快又有干劲，虽说宋柏舟对实习生的工作质量严格，但从未要求或暗示实习生加班，他觉得实习生还是以成长为主，当做苦工剥削劳动力未免不人道。但是他带的几个实习生看的出来是真对项目上心了，即使下班回家还不忘在工作群里反馈。
　　看到几个小孩汇报完工作纷纷道晚安，他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抬眼看电脑上的数字时钟，已经十点多。宋柏舟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换身运动装，跑步回家。

　　经过运营中心一区，余光看见工位上还有一个人没有走。不知不觉灯都被关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有人的工位上方还开着灯。
　　是她。
　　暖黄色的光从那人头顶倾泻，除了她以外四周皆是黑暗。她海藻般的长卷发有些凌乱得散落在耳后，远看好像在一个人的舞台上演默剧。
　　他悄悄走到她身后，噫，这么晚了不下班还在打游戏。
　　于是把手背在后面，悄悄围观起来。
　　陶蓁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观赏对象，在帮会战里战战兢兢地打团。由于自己是个脆皮，只敢混在人群中，时不时出来乱滚一通键盘，也不知道打中了没就赶紧跳了回去。
　　还在嘟嘟囔囔：“早知道这个英雄是个法师，一开始就不应该选，可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那你会选哪个？”
　　“选锋影，这个刺客上来一通操作对面就没了，也太爽了。”陶蓁下意识接话回答，话音未落感觉不对，愕然回头，宋柏舟波澜不惊地背着手站在面前，双眼笑吟吟。
　　“这么打不对，要注意连招，W技能定人，Q输出，E逃跑，刚刚你放的Q几乎就没砸到人。打游戏挺废寝忘食啊，这么晚还不走？”
　　陶蓁感到自己又在额角发烫，“我这不是没怎么玩过MMORPG，最近正在恶补呢……”
　　宋柏舟注意到她桌上摊开的笔记本，拿起来往前翻了翻，已经有了相当的厚度。遒劲自然的笔迹写着“主播分类”“玩家心理”“剧情亮点”，每一天的记录都多了一些角度，时不时还蹦出个脑图，洋洋洒洒，力透纸背。
　　“你写的？”
　　“嗯。”陶蓁OS：写的这么粗糙，也只能是我的了。
　　“有些角度写的不错，看的出自己的思考。怎么想起来的？”
　　陶蓁就把裴姐吩咐她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宋柏舟。
　　陶蓁并没有觉得这个行为有何不妥，此刻的她只是想向一个主管证明自己没有在无意义地挥霍时间。
　　但宋柏舟皱了皱眉头。换做任何一个主管来听都一听便知，这对实习生来说并不是什么有意义、有挑战的的工作安排。
　　积淀是要有的，但除此之外没什么其他实质性内容，就欠妥了。
　　他又看了看陶蓁的游戏等级，已经60级了。粗略估计一下时间就知道，她应该这几天都至少留到这个点才下班。
　　看见宋柏舟盯着自己的游戏屏幕，陶蓁不好意思地说，“裴姐说做游戏一定要比任何人都熟悉游戏，我已经很努力地练级了，但好像还是升的有点慢，主要我别的时间还要跟直播，确实有点分配不过来——”

　　宋柏舟陷入沉思。他想起把陶蓁推给裴媛的那天的场景。
　　他大概介绍一下陶蓁的面试情况，并表示她是个好苗子，让她放心。
　　裴媛点点头，“但是我们组马上要上《大唐锦绣》了，是个还挺重要的头部项目，交给实习生来做我可能会不放心，在我这组可能会比较闲。”
　　这句话并没有在宋柏舟的脑海里过久逗留，也没有经过什么思维的处理，但现在来看好像明白了裴媛的做法。
　　放在平常，宋柏舟不会插手去管别组的闲事，毕竟自己已经有的够忙活。但在这个晚上亲眼目睹了陶蓁选择的应对方式后，他有些动摇。
　　公司给你自由度高，意味着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划水，不费吹灰之力地拿一个实习证明，但她显然是另一种。
　　宋柏舟一直以来坚信的一点是，在他这里，机会一定会优先给予努力且有天赋的人。
　　但宋柏舟并没有多表现出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说了句加油就下班跑步了。

　　趣方公司有一个大家饭后都喜欢去光顾的地方——鲜果汇。店铺就在运营中心楼下二层，因为有最新鲜的水果、果汁和甜品而深受互联网肥宅（划掉）的喜爱。
　　这一天饭后大家都因为格外的炎热而懒盹趴在桌上睡午觉，陶蓁正觉得口渴，就决定请大家吃鲜果汇。
　　经过漫长的排队后，她拎着五盒西瓜、四瓶鲜榨橙汁和一袋荔枝挤出了人群，满载而归。
　　刚回到工位上，裴姐不在，本来还懒洋洋的大家一拥而上，欢呼着分水果并夸赞“懂事小陶”。小陶本人美滋滋地跑去了洗手间洗有些黏糊糊的手，却在茶水间听到了裴姐的声音。
　　“好吧，是我欠考虑了。其实我知道她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但是因为这个项目格外重要，我太慎重了……”
　　“嗯，不用自责。接下来好好培养，将来如果能留用的话对公司也是好事。”这声音是……宋柏舟？
　　陶蓁张着黏糊糊的手愣住。
　　“主要是，我们不能给想要向前的人一堵无形的墙。作为组长应该比任何人都希望手下的组员进步，如果把所有木板都削的一样短，也不利于长足发展。”
　　这一贯理性的声音背后，竟然被陶蓁听出了一丝关怀。他是在为我说话？
　　他说我是个长木板！
　　陶蓁兴奋起来。看来我的潜力还是被认可的嘛。
　　听见裴姐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陶蓁还在原地沉浸在被认可的喜悦眩晕之中，没有听见另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
　　“在比划什么？”问话中带着一丝忍俊不禁。
　　“啊……？”陶蓁迷茫的抬起头，对上了宋柏舟问询中带着笑意的眼神。
　　“知道了，在听壁角。”陶蓁的脸刷的红了，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后含糊地喊了声“谢谢舟哥”然后飞速跑进了洗手间。
　　在洗手间里无声的仰天长啸，又恨铁不成钢地跺脚拍拍涨红的脸，陶蓁啊陶蓁，你什么时候能不要在他面前这么狼狈！
　　简直每次都可以用落荒而逃形容。

　　平复之后回到工位上的陶蓁，立马被裴姐叫去了会议室。裴姐详细地讲了对她培养的方案调整，并开始交代给她一些和别的部门的协作任务，之前陶蓁说过但被否决掉的主播宣传方案也被允许进行尝试。陶蓁出门时整个人走路带风，眼睛也闪烁着亮晶晶的光彩。
　　终于！我要开始大施拳脚了！

　　那天晚饭后，宋柏舟的工位上多出了一盒葡萄和一张便利贴。“谢谢舟哥！会好好干的！”加一个画的歪歪扭扭的鬼脸。
　　宋柏舟OS：当面说过谢谢了还要专门送东西再谢一次，所以说身为一个主管平衡个人魅力和工作真难啊。
　　陶蓁OS：为了避免任何可能导致尴尬的情况，还是写留言吧！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虽说本金子总会发光的，但该谢还得谢！
　　今天的运营中心多了两个开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