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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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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桢在外门没有找到阮千珏,却遇到了同样在找她的白司徒。
“师父。”元桢恭敬行礼。
白司徒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何在此出现?”
元桢解释道:“是大师兄命我来此将千……将阮千珏驱逐出宗门。”
“原是如此,我想起来了,”白司徒的脸色并没有好转,语气冷硬,“那你找到她了吗?”
“弟子寻遍整个外门,并未发现阮千珏的踪迹。”元桢答道。
“哦。”白司徒冷淡地点了点头,“既然找不到,就回去吧。”
元桢不由一哽,自从阮千珏渡劫失败,师父对他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敷衍。
他原本不是白司徒门下弟子,但宗门谁人不知整个宗门只有不昭峰拥有最好的修炼资源,原因无他,那些天材灵宝都是阮千珏一个一个在外收集回来的。是以他才会故意接近阮千珏,得到转拜白司徒门下的机会。
但一个正常人,特别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么甘心只做女人的附庸?
于是秘境安排,他积极带队;与妖邪大战,他冲锋陷阵;修炼突破,他亦不落人后。他始终认为自己的天赋比阮千珏差距不大,只要努力修行,师父不会偏心不管。
可现实却是……
“你算错了师父的功利心……他不会浪费任何一滴资源给他人……”阮千珏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元桢脑海里回响。
“师父。”
白司徒皱眉看了他一眼:“有事?”
“千珏的储物戒指,是不是在您那里?”
……
悬仙阁,是冷江秋回到玄焱宗后被重新安排的住所,就在不昭峰隔壁的书意峰上,原也是某位飞升大能的住所,空置许久,较为清净。
元桢从外门回来后,便一直在此处门外踌躇,似乎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赤莲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元桢师兄,阮师姐已经离开宗门了?”
元桢看到赤莲,虽然意外,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我在外门未曾寻得她的踪迹,或许她已经离开了吧。”
赤莲可爱的娃娃脸上却露出疑惑的表情:“未得掌门的许可手令,外门弟子不可出入山门,何况阮师姐已经是凡人之躯,若是离开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她不会出事了吧?”
这一点是元桢从没有想过的。
从他认识阮千珏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够真正威胁到她,她总能凭借着她强大的意志和能力渡过难关。
可他忘了,现在的她已经被他害成了一个废人,他却只顾去追问计较师父对他们这些徒弟的态度。
真是太幼稚了。
见元桢一直愣在那里,赤莲“好心”地提议道:“阮师姐失踪的事,我会替师兄你如实禀告给大师兄的,趁现在天还没黑,你快去宗门附近找找她吧?”
思忖了片刻之后,元桢点了点头:“也好。”
不过临走前,元桢不禁疑虑道:“对了,赤莲师妹,你为何会在此?”
赤莲一点也不避讳地笑了笑,顺手将挂在颊边的一缕头发抚到耳后:“大师兄派人叫我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是为何。不过我想,大概是跟寻找魔女有关的事吧。”
“那样的大事,他为何会找你商议?我记得你们从前并无交集,他为何单单要找你?”元桢眼底闪过一丝探寻。
“不知道,也许跟那件事无关,反正大师兄派来的人也没说清楚。”赤莲含糊道。
见元桢脸上疑虑未减的样子,赤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苏师姐呢?你们以前不是一直一起在行动的吗?”
一想到苏曼在宗门大会上不顾他的阻拦,不断诋毁和煽动旁人诋毁阮千珏,元桢就止不住烦躁。
陷害阮千珏转而去牵这样一个蠢女人的手,大概是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的错。
“我还有事,先走了。”
元桢不再计较赤莲出现在此的原因了,现在对他来说,找到阮千珏,然后尽力弥补他之前的错误才是最重要的。
赤莲立在原地,轻蔑地望着元桢渐渐远去的背影:“男人呵……总是太自以为是。还好,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她没有骗元桢,确实是冷江秋叫她来的,也没说究竟为了什么。
不过什么都不说也就表示,有一些话,他想亲自对她说。或许是阮千珏的陨落,让她的光芒终于被他看到了。
所以上山的这一路,赤莲一直都是兴奋的,直到真正走到冷江秋面前。
大概是因为已达到过初仙境,冷江秋如今的气质好像比从前更加清冷,更加难以接近。
特别是他看过来的眼神,毫无感情,仿佛他现在在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如蝼蚁一般脆弱又不需要同情的东西。
这让赤莲感到非常不舒服,却又十分无奈。
她尝试让自己忽略掉这种视线,脸上挂上擅长的微笑:“大师兄,我想过了,不论魔女是以何种方式降世,我们做两手准备总不会错。首先最麻烦但也是最容易的方法,便是去坊间打听这段时间有哪些人家生了女童,然后对这些孩子进行一一排查……”
听完她的想法,冷江秋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盯着她的视线终于移开,这让赤莲忍不住舒了一口气。
她还从没在谁面前这么狼狈过。
“你叫赤莲?”冷江秋终于开口,说的却是赤莲最不愿听到的。
她咬着牙应道:“是。”
冷江秋又道:“夺心咒,你可听说过?”
他怎么知道!
赤莲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震惊,强装镇定道:“赤莲不知。”
冷江秋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甚至也不管她想不想听,自顾自地讲解道:“此咒关系一百年前在凡界销声匿迹的古氏。据记载,古氏曾经也是凡界实力雄厚的大家族,但后来几乎是一夜之间,一族八百多口人包括当时住在古宅的外姓门客都消失不见,并未留下任何可用的线索和痕迹。”
赤莲努力克制身体因紧张而产生的战栗感,尽力装作一个沉默听故事的局外人。
冷江秋只顿了一会儿便继续讲道:“关于古氏为何消失,坊间有各式各样的传闻,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我原也是不知的,直到飞升初仙界后,与苏曼的父亲苏涯亭相识,听他说了一个故事,方才明了一切。赤莲,这个故事你想听吗?”
赤莲藏在袖中的手紧捏着,骨节攥得发白。
终于,她抬起头,挑衅地看着冷江秋:“不必了,你也不必再百般试探,我就是传闻中善使夺心咒的古氏族人。其实当年古氏并没有全部消失,还是有一些如我母亲那般没有修行天赋不配住在古宅的人活了下来,从此隐姓埋名,偷生至今。”
冷江秋垂眸似不经意地理了理袖子:“我还以为要再列些实证,才能让你说出实情。”
赤莲扫了一眼他袖口一闪而过的古老书页,冷声道:“那根本是浪费时间。你们正道修士一向视夺心咒为妖邪,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把我交给宗门处置吧。”
“其实我不认为夺心咒是如何邪恶的法术,善恶全在施术者的一念间。所以只要今天发生在苏曼身上的事情没有再重演,你可以继续留在玄焱宗修炼。”冷江秋道。
赤莲没有显露出任何感激,甚至还在冷江秋的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之处:“你既然知道苏曼今日的反常是我做的,为什么当时不拆穿我?”
“苏涯亭说他当时参与了一件错误的事很后悔,父债子偿,你以这样的方式报复苏曼,我不便插手。”
“不,不对。”
赤莲反驳道:“我利用苏曼扇动其他人一起赶走阮千珏,本以为这里最大的阻力会是你,没想到你却顺水推舟真的同意将阮千珏赶走。虽然你那番陈词句句都是为了宗门,但谁又知道是不是你早已与阮千珏那女人商定好了,大会上的那出只是你演的一出戏!”
“可是阮千珏为什么甘心脱离宗门和你的庇护,以凡人之躯入世,难道她不怕死吗……她可是差一步初仙,她不可能甘心!可她却这么做了,只因为她现在不需要你们庇护,她自己就可以保全自己!也就是说……”
“阮千珏已经恢复修为了!”赤莲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眼里满是精光,有得意,有挑衅,也有妒忌和迷惑。
迷惑于,明明灵根尽毁,修为散尽已入了死局,为何她还能翻身?为什么!
即便被戳穿了,冷江秋的脸上也是一片淡然:“你很聪明,当然你应该聪明,不然也不至于平安活到现在。”
赤莲有些疑惑:“你不怕吗?你们的秘密被我知道了,若是我这张嘴不牢靠,转眼的功夫整个宗门的人都会知道!”
“放心,你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千珏的离开是现在宗门里所有人都乐于见到的事,我们也只是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冷江秋道。
千珏、我们……
赤莲眼底满是疯涨的妒忌。
明明当年她们是一起被带入宗门,一起拜在白司徒的门下,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阮千珏一个人的身上!
明明当年是一起挨饿修炼,可冷江秋会拿肉包去逗弄阮千珏,却只会对她摆出噤声的手势,让她不要惊动阮千珏。
于是她在不昭峰散布谣言,说阮千珏修炼修得脑子傻了,撺掇门下其他人排挤她,却没想到冷江秋会为了维护她,亲自向其他人解释,一切都是他的恶作剧。
她的沉默,冷江秋没有去探究而是问:“刚才元桢来过?”
赤莲回过神,下意识点头道:“是,元桢师兄说,他已经把阮千珏送下山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甚至不愿多交代她一句话。
难道他特意派人将她找来,只是为了警告她,让她安分一些,像个老鼠一样隐藏好自己古氏后人的身份吗?
直到走出悬音阁,赤莲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了满面,被外面的风吹得冰冷。
她不喜欢这么脆弱的自己,但是她不想忘掉今天。
她回身望向高耸的悬音阁,眼睛向淬了毒一般死死地盯着某个地方:“冷江秋,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仁慈付出代价,你所珍爱的,都是我要毁掉的!”
赤莲走了。
跟这样一个已经走入偏执的孩子说话并不轻松,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冷江秋回到书案边,揭开案上画卷上的那张白纸,露出底下婀娜蹁跹的仙女图,图上之人的面庞,与赤莲竟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巧合吗?”
这幅仙女图便是上一代魔女留下的画像,若不是这幅画,冷江秋根本不会注意到大殿角落里偷偷使用夺心咒的赤莲。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现在立刻把这个发现传给阮千珏,有侍者来报:“大师兄,有外门弟子求见。”
“长什么样?”
侍者脸色难看地比划道:“个子不高,又黑又壮,还有些……还有些猥琐。”
冷江秋脑海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对这个人有了一些猜测:“可说是为何而来?”
侍者恭敬道:“说是受人所托,归还物品。”
冷江秋顿时明白他是来做什么的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点了点头:“叫他进来吧。”
……
这是阮千珏被困阵中的第三日。
不,眼下的情境已经不是幻阵能够做到的了,毕竟她不可能被困在外门破屋前这么久还没被人发现。
她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带离了宗门。
这三天里,她一直在清源镇外的破庙前静默打坐,虽然条件简陋,但却拥有着不竭的灵力。
有羊毛不薅,可不是她的作风!
起先那些镇民还都围在她身边,似乎想看看她会做什么,但她却旁若无人只顾自己清静,对其他人搭话或询问皆不理会,于是便有一些人离开了。
到了第三天,就只有打更人还会按时送食物过来,但是阮千珏一口也没有吃。
她不是清高辟谷,而是真的不饿。
她猜测,空间的内的时间流转并非真实世界的时间,她之所以不饿是因为那老头将这里面的时间调快了,她并非此间人所以不受影响。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照逻辑,他应该仍然在想办法让她使用法术,这样按兵不动,只让这些镇民像看猴一样围着她看,她又不是卖艺的,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展示自己。
等等,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钻入阮千珏的脑子里。
空旷荒原中的小城,一群没有天敌的无辜又愚蠢的村民,好像一面圆靶当中鲜红的靶心。
时间加速、一望无际的空旷、靶心、天敌……
要出事了!
在将镇外那个怪女人抛在脑后,大家的日子表面上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但是谁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当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比如头顶的那片天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飘着这么多破碎的云。
空气中刮来的风,也透着不同寻常的腥味。
圈中豢养的牲畜忽然焦躁不安,还不肯吃饭。
晾衣杆总不能像以前一样平稳地立在地上。
当清源镇的百姓终于发现地面震动起来的时候,那原本望不到边的天际之处已经能看到状似妖兽的阴影了。
有年纪大的老人,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拥有记忆,一脸惊恐地望着天边,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干枯的双唇不断重复着一个词。
兽潮!兽潮!
那是铺天盖地的杀戮,那是充满死亡的记忆!
年轻人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他们也怕死但总觉得有生路,所以他们会当即收拾东西准备逃命。
对,就是逃!不管去哪里,总之能活下来就行。
但是很快他们又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妖兽的阴影,逃?他们能逃到哪里去?只能等死!
在经历这样大起大落的情绪之后,很多人都崩溃了。
压抑的哭声起先只有一点,但是很快响遍了整个小镇。
他们不能逃,不能活,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宣泄。甚至有人偷偷拿了锋利的农具和菜刀,准备在兽潮临近前了结了自己,以免受活活被当成食物的灾苦。
死亡的沉重笼罩着清源镇。
直到“嘭”的一声,人们发现那个外乡人竟然冲到破庙里,把里面的石像打碎了!
虽然这些年并没有人供奉过这座石像,但到底是镇子的东西,被人就这么随意毁了,多少让人感到愤怒。
同一天里,命和尊严同时失去,镇民们愤怒了。
他们正愁没有地方可以宣泄他们的恐惧和挣扎,有几个青壮年甚至当场撸起袖子冲进破庙就要找阮千珏理论,却发现以他们的脚力竟赶不上这个女人的速度。
阮千珏完全不把身后的那些尾巴当回事,她兜着碎石块绕着镇子走了一圈,边走边沿途摆上石块,再分别在这些石块旁边点上三截断香,口颂听不懂的法诀,而后断香自动燃起,地上的碎石块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着淡淡的青光悬浮半空。
看到这一幕的镇民顿时被吓傻了:“妖、妖……”
妖你个头!
阮千珏不爽地在心里吐槽,手里的事情却没有受到影响。在供奉完所有的石像碎块之后,她又从头上的储物坠子里抓了一把空白符纸,咬破指尖用血写咒。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的脸色已有些苍白。
不过她没有在意,纤细的手指在虚空写下一行金字,再用刚刚写好的符咒加持,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嗡响,一张半透明的黄色防护罩迅速在小镇的上空撑开。
虽然没什么见识,但镇民们知道,这就好比雨天撑开的伞,是一种防御的手段。
见识过这一手,镇里的百姓再不敢亵渎阮千珏。
那些追赶阮千珏想要教训她的青年纷纷跪到她脚边认错,还有那个说她是“妖”的镇民,身子是这些人里伏得最低的,头也是磕得最响的。
其他镇民也纷纷向着阮千珏磕头行礼,因为他们知道,她会护佑他们。
而且她已经这么做了。
时间不早不晚,当防护罩的颜色呈现出它最好的状态,第一波妖兽才刚刚奔至,它们的獠牙和利爪都被隔绝在外,那一张张腥臭的大口注定吞不到任何的食物,它们只能愤怒地嘶吼,无用地将自己的力气消耗在防护罩上。
此时那些犹豫不定的人也不再怀疑,对阮千珏顶礼膜拜。
阮千珏却知道自己不是在帮他们。
是哄她入局的老头儿不当人,只是为了诱她出手,竟费心绕了这么大一圈。
可他越是想她出手,她越不能出手。防护大阵能够解决的事情,何必一只一只去拿命搏杀?她就算修为恢复也只是一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筑基境,就算她杀妖兽经验丰富又如何?就是她修为鼎盛之时也从不亲自面对兽潮——那多累啊。
她已经盘算好了,这场较量她不仅自己不出手,她还要教别人帮她出手。
短暂的接触下来,她发现小世界的灵力充足,只是这些愚民并不知道吸收运用这些灵力,但他们不会,阮千珏是会的呀!
“我是玄……我是仙门弟子阮千珏,今与诸位共患难,属实缘分。刚才我依靠石像中的仙力为基础布下防御大阵,虽然成功将兽潮隔绝,但却只能解决眼下的麻烦,若要真正不受妖兽侵饶,在利爪之下求的生机,你们必须拜我为师,习修道之法!”
阮千珏说话时已做好冷场的准备,她本以为这些一直被封闭在弹丸空间里的镇民会很顽固。
却没想到所有人都很愿意的样子。
一些热血青年更是跳起来欢呼:“仙师肯收我们为徒,是我们的福泽!我们愿意拜仙师为师!”
“是啊,我们都愿意!”
老弱妇孺也都满眼希冀地凝望着阮千珏:“我们……我们也可以拜师吗?”
“当然!”
阮千珏爽快道:“我会为所有人提供适合修炼的功法!”
小世界外,一个白胡子小老头指着悬在空中的一面镜子,急的直跳脚:“反了!反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我……我必须阻止她!”
镜子里现出的,正是小世界里阮千珏鼓动镇民拜师修道的画面。
“慢着!”高台之上,一个玄色身影饶有兴致地看着镜中的女人,“且看她会如何实现她这番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