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唯一章 ...
-
彼若思念，心若尘
古装拍摄现场。
陆探微将最后一笔勾勒完成，轻舒出一口气。他的画动与神会，秀骨清像，笔迹劲力入木三分。
但是……
陆探微轻轻皱眉，秀气的眉眼露出叹息之色。无论外貌如何相似，却始终画不出那人的清理淡泊之色啊。陆探微叹口气，手抚上画中人。那人背身而立，头微侧，可以看清他的半边眉眼，那是他们那日相遇的情景。那人一身白衣在风中飘动，如仙如幻。
自那日起，陆探微回府后便闭门不出。连着三天不出一步。不知费了多少笔墨纸砚才在刚才画出一幅形似神非的画。那人就如春日桃花，轻然入心，却根深蒂固。那种相思，入骨入髓，若能再见一面，怕是死了也觉得值了罢。
门被轻轻扣响，陆探微收回心神，摇头苦笑。现在的自己，不就像那思凡的少女么？门再次被叩响，轻轻的，每一下都似一双手轻轻拂上心头。陆探微一怔，莫名的开始慌乱，积极起身，绕过书桌开门。
门开的瞬间，刺目的白色，就真如上天听到陆探微的恳求一般，白衣男子浅笑站立，身后是开成海的艳烂桃花。陆探微呼吸一窒，恍惚间，听见那人说：“……”
……
“咔！”导演示意一天的拍摄终了。“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顿时，剧组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只有沈念似乎还没有从陆探微的角色中回过神来，依旧呆呆的站在台上。看着缓缓离去的白色身影，眼神中有痛楚。手慢慢收紧。
“小沈，晚上记得来啊。”剧组的制片陶小淘笑眯眯的跑过来，拉拉沈念的袖子。沈念愣了一下，收回眼神，看向整天乐呵呵的陶小淘。明明陶小淘都已经28了，还像个刚步入社会的少年，闪着单纯的眼睛，如孩子般。才刚刚23，和他一比，竟和老了十岁似的。沈念苦笑一下。
陶小淘见他不回答，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念回过头，“什么？”
陶小淘翻翻白眼，“小沈，是不是老头压榨太厉害，把你整傻了？我说晚上老头请吃饭。然后指了指被他叫做老头的那人，片子的导演，顾言。顾言这时刚好转身，仿佛听见什么似的，看向这边。顾言吩咐工作人员把道具收好后，便走了过来。年仅33岁的顾言，拍了不少好电影，名向全球，真算的上是年轻有为。可陶小淘却喜欢叫他老头，理直气壮的说顾言破坏了他的“导演都是老头子”的想法，仿佛那样叫时间一长就真的能把他叫成老头一样。
沈念见他看向自己，对他点点头，顾言又看向陶小淘，锐利的眼神顿时变得温柔。
陶小淘颠儿颠儿的跑过去，在顾言耳边垫脚说话。顾言比陶小淘高一个头，见陶小淘费力的样子，身子自然的微微低下。两人之间仿佛有魔力一般，把其他人都隔离在外。陶小淘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顾言笑了起来，拍拍她的头，陶小淘红了脸。
顾言走到沈念的面前，说：“小淘太淘了，该管教。”严肃的口气，声音却透出宠溺。沈念轻笑，眼中却闪过苦涩。
顾言何其聪明，怎会不懂沈念眼中的情绪。他拍拍沈念的肩膀，“有些事，强求不来的。”沈念不语，顾言顿了一下，说：“晚上吃饭，一起吧。”
“对呀对呀，老头好不容易拔毛。”陶小淘从顾言身后探出脑袋。顾言轻弹他的额头，陶小淘咋呼着逃开了，半路还回过头，冲顾言的背后做了个鬼脸。沈念轻笑。回头看着顾言，但很快又敛下眼眉，垂眼，睫毛轻颤。
“我，就不去了。有些累了。”
是的，累了。身累，心也累了，
顾言看着沈念走向更衣间，进门时与洛晨擦肩而过。洛晨已经换下戏服，淡灰色大衣，黑色牛仔裤，普通至极，却怎么也掩不住他身上散发的清冽的气息，是个优秀俊美的男子，叫人移不开眼。
沈念的身形顿了顿，随后，两人如陌生人般走向相反的方向。坚决的，仿佛哪怕地球再圆，他们也不会再相遇了。
一个月后，片子顺利杀青。全剧组的演员与工作人员两日后的最后一次会餐，顾言下令说“一个都不能少”。自然，沈念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
聚餐前的下午，沈念早早回到了公寓。洗澡，换了身舒适的衣服。
沈念站在镜前，连续工作36个月，加上一直都戴着假发，沈念一直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张长了不少。发梢散落在脖颈，扫的沈念有些痒。沈念抬手拢了拢侧面的头发，露出了左耳垂上那颗精致的耳钉。透明的多面碎钻。
沈念眼神暗了暗，指尖滑上耳垂，摩挲着那个耳钉，胸口顿顿的痛了开来。
那日他们吵架，沈念气急，伸手便摔了那人买给自己的手表。手表滚在地上，表带的碎钻掉了下来。那个手表沈念带了三年。心在碎钻掉落的同时，开出裂痕，溃不成形。
第二天，手表和碎钻被人送来。那人修好了表芯，却独独不粘回碎钻。是了，分开终究是分开了，何必强迫他们再粘回去呢？沈念把表收进小盒中，放在抽屉的最深处，落了锁。可是他不知道，就算表落了锁，心还是锁不住的。沈念几乎不敢回想最初分开的那几天他的失落和痛苦，再拍戏时看到那人却必须视而不见时，心如刀绞的感觉。沈念有时在恨，为什么那人会那么平静，好像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他们真的只是陌生人。
那颗而定时沈念用手表上的碎钻做成的。它见证着两人的合与分。碎裂了，那就让它陪着自己，至少让沈念可以骗骗自己，幻想那人还在身边。他温热的呼吸，细密的头发，柔和的笑语，一切一切，仿佛都没远去。
可是，如今，戏拍完了。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交集了吧。哪怕只是偷偷看着他的背影也没有机会了吧？
沈念看着镜中的自己，动了动嘴角，似乎想自嘲一下，泪水却先一步掉落下来，咸咸涩涩的液体入了口，沈念慢慢将手按上心口，喃喃道：“真的……很痛呢……这里，洛。”
沈念到达顾言定下的酒店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路上遇到了车祸，堵住了大部分路面。沈念见车半天动不了便索性转头，将车子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下车，慢慢踱步而去。
晚上的风并不大，只是空气有些凛冽，冰凉刺骨。沈念点了烟，吐口气。眼睛看着远处，今晚，是最后一次，任自己去想他，去爱他，今夜过后，就让一切都散了吧。黑夜那么深，回忆融进去便再也会不来了。一点点的淡忘它们，终有一天，可以不再爱他，那时候，就可以释怀了吧。
沈念呼了一口气，定定神，走进包房。
一推门，无力的热潮就扑面而来，夹杂着酒味和大家喧闹的声音。正在自己一个人喝果汁的陶小淘一脸不满，责怪顾言不许他喝酒，刚想开口叫他老头子，转个眼就看见了刚进门的沈念。陶小淘跳下椅子，跑过去，拉住沈念。眼中尽是不满，“沈，你好大牌呀，迟到这么久才来！人家可等了你好久呢，要不是老头说边吃边等，我就被饿死了！。”说完，陶小淘就嘟起嘴，腮帮子鼓起，活脱脱的一个充满怒气的小娃娃。沈念解释了两句便随着陶小淘入了座。沈念今天穿得很随意，半长的风衣，黑色高领毛衣，头发梳顺服贴的落下却刚好露出那颗耳钉。沈念刚入座抬头便看见对面的洛晨。四目相对，洛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隐去，对沈念温和一笑。
这时沈念面前的酒杯被人倒满酒，周围的人起哄，以迟到为名罚酒，沈念干脆的拿起酒杯一口喝下，大有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几轮下来，沈念的脸已经微红，有些发热，脑子却十分情形。他的眼神一直不时的飞向洛晨那边，看他安静的吃菜，看他与人喝酒，看他白皙的手指，看他殷红的唇。洛晨无意间看到了自己，却慌张的转过了头。沈念呼吸一窒，内心汹涌，怒气顿时上涌。不许，不许他无视自己。沈念想。但下一刻他又苦笑，自己凭什么要求他注意自己？他们，只不过是早已分手的陌生人。
沈念一只猪想哭的冲动，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酒桌。他起身的急，衣摆扫到桌上的酒杯，，溅上了酒。跌跌撞撞的出了酒店，转到后面的一个小花园里。沈念坐在长椅上，双手捂住脸，温热的液体才缓缓的从指间滑落。
有脚步声走近，沈念抬头，洛晨迎面而来，脸上有明显的担忧和心疼。沈念没有擦去脸上的泪痕，站起身迎向洛晨。
“你来了，洛。”
在这里，只有他们，终于，终于可以放下面具，可以不用装作互不相识了。
洛晨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衫。他总是这样，无论多冷，里面只穿衬衫。沈念不禁开始担心，他们分开了，谁来照顾这个男子呢？沈念不忍，伸手欲帮他口上外衣的扣子，手却突然从半空中停下，转而抱住洛晨，紧紧的把他圈在怀中。洛晨身子僵了一下，听见沈念在他耳边低声哀求：“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洛。”洛晨放松下来，双手换上沈念的腰，任由沈念抱着。沈念把头埋入洛晨的颈间，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些许凉意，沈念炙热的泪水落在上面。
“念裴。”洛晨轻唤他。
那是洛晨出道前的名字，只有他们两人时，洛晨便这么唤他，那是他们曾经的约定。沈念满足的闭上眼，有他这句就足够了，只要洛晨还叫他念裴，什么都够了。沈念放开洛晨，用手拭去泪水，对他微笑，“洛，你要记得，念裴，是只有你才能唤的名字。”
就算不能永远在一起，就算洛晨不爱他了，那也没关系。只要他能站到自己看得到的地方，能守护着他，只要洛晨能够快乐，自己就什么都不奢求了。洛晨这样想着，心中释然。沈念的身体渐渐回暖，酒也醒了，风轻轻的吹着，心，终于平静了下来，连胸口也不会绞扯般的疼了。沈念抬手取下自己耳垂上的耳钉，拉起洛晨的手将耳钉放入他手心。“那是表上的碎钻做的，我本想带一辈子，幻想着你还在我身边。”沈念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的繁星，珍珠般的闪烁着光芒。他放下洛晨的手，然后测头一笑，顿时整个星空都失了光彩。“但是，现在我都明白了，死死抓住不放，痛苦的永远是自己。所以，洛，我爱你，一直都爱。只是，我要把它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爱，不仅仅是占有。这个耳钉算是我们真正分手的见证，是我放开你的见证。”
洛，我会在不久的将来，用曾经爱你的心去爱上别人，告诉他，我曾经有个深爱的人。然后我会他去看你，对他说，你看，那个安静优雅的男子就是我的最爱。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终究是幸运的，能在我的人生中，有一个名为洛晨的爱人。能够，有一份刻骨的爱恋。这份爱，洛，将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洛晨看着手中的碎钻，不管它如何耀眼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男子。那坚定的眼神和当年他们相遇时一样，明亮的直直的照进人的心底。本来是因为念裴的眼神像他才会和他在一起，明明是的，可是，在自己不知觉的时候，他和那个人已经无法重叠了，那么鲜明的存在，怎么能只做别人的替身。
看着现在的念裴，洛晨的心有些眼不明的感触，连这个倔强的孩子都放开了，那么，自己呢？
自己是否能放开，放开心中那个阴暗的角落，放自己安宁？
洛晨安静的按着沈念，然后目光看向对方看着的天空。
夜那么深，有些东西在今夜被放逐，伸向遥远的天际。它是那么宽广的存在着，宽容的接纳了所有的不安，无助与彷徨，用一空的明亮去指引徘徊不安的人们，它所环抱的是整个世界寂寞的灵魂。
“念裴，我真的很高兴，你走出了我所带给你的阴影。可以不和我一样，固执的抱着那份挥不掉的感情。那段永远没有结局的感情，它终会耗尽我的一生，让我无所遁形。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自己的爱人，会被人视若珍宝，被人守护。那时，就忘了我吧，去守护自己的幸福。也同时，连同我的那份一起幸福下去。”
说完，洛晨便离开了。
沈念看他慢慢消失的背影，眼神深邃。
他们之间，不长不短整整三年，一千多个日夜，终是在这一刻，结束了。
洛，没有你，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够幸福，但，如果是你的要求，那么，我就试试看吧。
沈念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直震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手机中传来熟络热情的声音：“念，你可有想念我？”
沈念勾起嘴角，轻“嗯”一声，笑了，他的笑容有着温暖的光芒。
“纪云天，你回国吧，或者……”沈念顿了顿，听到对方明显的抽气声，缓缓的说道：“或者，把我带走。”
拿着手机的手慢慢从耳边放下。
这样，洛，我也许就可以幸福了。
这样，洛，你就会开心了吧。
这样，洛，我就再也不会因为爱你而悲伤了。
爱你，和幸福，并不矛盾。
我爱你，洛，一直都会爱下去。
直到，地老天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唯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