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the one who knows》第六交响曲

4、第三章

　　第三章、
　　如果让我来拍一部电影，那么在所有人物出现之前，我会让镜头集中在云的上面。
　　那一定要上灰色、厚重而且层次分明的云。
　　天空是阴霾的，云山连绵起伏，锅盖一样笼罩着整个都市——中文真妙，“黑云压城”，化作视觉效果，便可以作电影的片头。
　　这样的云气势汹汹地占据了整个天空，镜头随意地截取，跳跃性地呈现林立的高楼，拥挤的大道，盘旋交错的高架桥，以及脚步匆匆的人们。
　　霓虹闪烁中，凸显暗色。
　　路灯映射不到的地方，拐进一条灰巷，垃圾桶旁边，有一个未燃尽的烟头。
　　然后……然后没有了。
　　因为这部电影永远不可能问世，而我其实也无意去拍电影。
　　只是这一幕的景象常常出现在我无聊的遐想中。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正是这似梦似幻的图景，支持着我在这个千万人口规模的城市龟缩一角地生存着。
　　无论曾经的梦想，如今多么遥不可及，我也没有想过回头。
　　尽管我无权无势，一贫如洗，但我仍然固执地骄傲，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不会是恃才傲物的。
　　我从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却又奇怪地看不上某些群类的人们。
　　比如说沈皓宇，他的名气声望财富便是多上十倍，我也不会因此对他多添一份敬意。
　　那个男人，在当时，从头到脚，由表及里，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不称我心。
　　我以为他是只有脸蛋没有脑袋自然更不会有心灵的人物，初次见面他话语虽然不多，但就那句招呼足让我直接认定他的轻浮。
　　而事实上——
　　他的轻浮超出我的想象。
　　我并不知道自己当初是发了什么疯去找这一份茬，或者就是老天看我碍眼了，一脚把我踢向沈皓宇的沙坑之中。
　　拒绝了那份“报酬丰厚”的代笔工作没几天，一个晚上，我难得打开电视，换台的时候恰恰瞥见某家电视台正在播出沈皓宇的专访。
　　既然对此人嗤之以鼻，我握紧遥控器正要继续换台：命运的霹雳说时迟那时快在我的小蜗居中炸响。
　　沈皓宇正满脸笑意地说：“啊，我想我大概是双性恋吧，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可以喜欢，条件嘛……其实没什么条件，只要合得来就好了。”
　　美女主持眼角开满桃花，笑声嗲地让人头皮发麻：“皓宇你这么坦率哦，就不怕说出这些影响你的事业么？”
　　沈皓宇作哈哈大笑状：“怕什么，这就是真正的我啊！大家喜欢的，恐怕不会是假的沈皓宇吧。”
　　另一个主持恭维：“皓宇，你真好有勇气，好多人都做不到的。”
　　此时主宾皆发出暧昧不清的笑声。
　　我看着这档节目目瞪口呆，犹如五雷轰顶。
　　直等到广告插播进来，我才算从呆若木鸡中恢复过来。
　　无名火起，这是一出荒唐滑稽但丝毫不可笑反而可厌的闹剧。
　　我关掉电视，心思如潮，难以抑制的烦躁在狭小的空间蔓延开来。
　　为了躲避这窒息般的压印，我不得不逃到同样挤逼的阳台，掏出廉价的烟，点燃。
　　劣质的烟草有着说不出的酸苦味道，幸好夜风吹来，多少吹散了这积压的负面情绪。
　　我将烟头捏熄在掌心，同时，也下了决定。
　　寂寞无聊地够久了，沈皓宇以这样的方式撞上我的枪口，踩通我的伤口，我若不给予一些回报，未免说不过去。
　　失眠了一夜，到第二日，我煎熬到上午九点，给朋友打去电话，告诉他我决定接下替沈皓宇写自传的工作。
　　朋友在高兴之余，不禁疑惑：“李翔，你喝酒了？”
　　“没有。”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还有，声音也不对，这么沙哑——你病了？”
　　我清了清嗓子，没好气地回答：“你放心好了，这绝对是我的真实意思表示。不会是已经找到取代我的人了吧？”
　　朋友答应尽快帮我问问，我挂断电话，飞扑向床铺略显冷硬的怀抱，拥住薄被，进入秋眠。
　　睡到日已西斜，蓬头垢面地起身，我寻思着要吃哪家小店的快餐，正在洗脸时，接到沈皓宇本人打来的电话。
　　这多少让我有些诧异，就我接触的演艺圈中人，哪怕是初出道的新人，也是未有声望先有架势，对外人说得最多的，大抵是这句：请与我的经纪人联系。
　　沈皓宇的腔调较上次平和，客气礼貌：“李翔，你真是愿意接下这份工作？”
　　开门见山，我倒是又纳闷了：怎么连声“李先生”也不予赠送呢？
　　我说：“是的，不过因为期限比较紧，我又对你几乎不熟悉，我希望沈先生能够尽早按怕洽谈时间。”
　　“这个没有问题，”沈皓宇一口答应下来，“今晚可以吗？八点，新世纪广场有家夜影酒吧。”
　　听到这个提议，我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应好。
　　不想沈皓宇竟约我在晚上，我满以为最快也是第二日。
　　但这样更好，方便行事，直截了当。
　　夜晚总是可以给人太多借口的。
　　事不宜迟，我下楼胡乱吃了点东西，再到旁边的发廊整理好杂草丛生的鸟巢，将长至遮目的刘海梳到一边，这样便可以完整地露出整张脸来。
　　回到家中，洗了个澡，我翻出一件黑色带暗波纹的衬衫，配上平时不太喜欢的那条稍有些紧绷的牛仔裤。
　　想了一想，我从尘封良久且真的布满灰尘的箱子里找出瓶多年前他人赠送的法国男用香水，往自己身上洒了一点。
　　这些准备工作完成以后，时间也所剩无几，我拎上随身携带的小提包，出发前往新世纪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