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与花》焱生

21、第五章 和合二仙·雷霆雨露

　　雷霆雨露·向北第一次抱到了恩恩。一个小小的软软的小肉团。从决定收养一个孩子，到抱她回家，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最开始福利院说她不符合收养条件，让她等30岁以后再来。她说我不能生育，无法结婚，想早点养个孩子做伴。一方面她的说法很打动女负责人，另一方面，福利院那么多孩子等待被领养，她们自然觉得领养出去更好，何况这个姑娘直接说她想要最小的，而最小的是他们最头疼的。恩恩就是最小的那一个，出生就被丢弃在路边，身体健康。福利院领导说我们先签订合约，等你年龄一满立刻来办理正式手续。期间我们可能会比一般的领养者更多次地回访和跟你沟通，可能会相当频繁，向北说：“没关系，你们的一切条件我都接受。”
　　在向北的大床旁边，多了一张小小的婴儿床，是温暖洁净的象牙白，床上的小小的被褥五彩斑斓的，可爱的小花朵、小动物的棉布包裹着的蓬松柔软的棉花胎，一个小而蓬勃的生命在那里挥舞着小手小脚……从出生到现在，向北第一次从容，安静，不再被悲喜得失而左右，“恩恩，我会把我从未得到过的，安安依然缺失的，所有世界上最美好、最完整的爱，都给你。为了你我会努力地好好地活着，你相信…妈妈。”称呼自己为妈妈，向北还很不适应，但是她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没有也不需要退路。就像那一天跟安岚说的那样，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做到。
　　“从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想过破坏他的家庭，是我自己想跟他在一起，所以我要向你道歉，你可以骂我，打我，告诉所有人我不要脸……总之，怎么样可以让你高兴你就可以怎么样做，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现在开始我退出，就当我不存在了吧，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对你们最好。最后，我也想告诉你，我还爱着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爱他了，所以希望你能好好地爱护他，如果你让他痛苦或者不幸，那我会出现在他身边，陪着他，所以你应该做到的是让他不再需要我，让我再也没有靠近他的理由。”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谁给你的勇气这么理直气壮？还是你从来就这么自我感觉良好？”安岚连珠炮一样的丢过来一串话语。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向北站起来鞠了深深一躬：“对不起。”然后她转身离开了。
　　她很真诚但是并不心虚也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她是那么的骄傲却不盲目，安岚心里无名大火熊熊，可是却对向北厌恶不起来了，看着她迈着大步单薄而坚定的背影，安岚的眼泪掉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哭的是什么。
　　超市货架前，向北把奶粉罐拿起来又放下，最后狠狠心还是拿起了最贵的，但是把尿不湿放回了货架。回家她把自己旧的纯棉衣服都拿出来剪成一片一片的，然后一片片地清洗消毒，“宝贝，辛苦你了。”她勤看，勤换，勤洗，恩恩始终也没有红过小屁股，只是不停洗尿布，洗衣服她的手关节位置都磨破了。恩恩睡着了，向北却睡不着，她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已经快用完了，尿不湿的钱可以省了，但是奶粉钱还会继续增加，房租，还有日常开销……疲惫了一天的她睡意全无，她想起从前种种想也不想就花掉的钱，喜欢什么不管价格一定要买，只要还有钱吃饭就会抢着买单，记得有一次衣兜里只有十块钱，却还是掏出来买了一枝花……自己从前的那点“精致”和“情调”，不过是无着人生的虚空，看得到摸得着的虚无。而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每一天都逼迫着人必须努力地直面生活。向北抹抹眼睛，晃晃头，硬生生地把眼泪咽了回去，睡觉！明天继续找工作！
　　很多有意向的公司一听说她想要中途出门回家照顾孩子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便没有了下文。最后一罐奶粉快要见底的时候，向北一咬牙答应了去一家远在浦东的互联网公司上班。她不敢再提中途回家，更不敢说带着孩子去上班的话。她四处打听终于在小区里找到了一个专门替人看小孩的老太太。老太太听到是这么小的孩子，死活不肯接，说自己都是带能走能自己吃饭的大孩子，向北急了，恳求了半天又给她多加了三成的钱，纠缠了将近一个小时，老人才答应。老人的普通话说得不是很清楚，向北就把恩恩的作息，需要做什么，日常她生活的所有细节都交代了一遍，又一条条地全部用笔写在一张大纸上，交给她，老太太看了看，说：“我不负责给她洗尿布的呀。”向北跑去超市买了两大包尿不湿，对老太太说：“阿姨，还是麻烦您多留心，她哭了，或者眉毛眼睛红了可能就是撒尿或者拉粑粑了，您一定要及时清理一下。拜托了。”老太太说：“哎呦，我知道的啦，我带大的小孩多得很。”向北又打电话给遥远和律，拜托她们但凡有时间，一定要抽空到她家里来看看恩恩，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刚进公司正好赶上了奥运会的直播，她被分到了直播组，每天早晨五点一刻到公司，有时下午两点，有时晚上十点下班，在地铁上她站着也能一秒睡着，每次都坐过站再重新坐回去，越是想回家越不能立刻回去，为此她哭了好几鼻子。晚上起床给恩恩喂奶从三次变成了两次，奶还没吃完，向北已经睡着了，头一垂磕在了恩恩小床的床沿上，疼的大叫着跳了起来，手里的奶瓶撒手扔出去好远，恩恩吓得小手小脚一抖一抖的哇的哭出来，向北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每天一早走进公司，她就会吃下整整一盒白米饭和油腻腻的炒菜，但是半个月下来，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直播结束了终于休了一个周末，遥远做好了一桌饭菜，可是她却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遥远说：“这个工作你不能再做了。”
　　“怎么了？”
　　“怎么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还像个人样吗？都能吓死个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照过镜子了。
　　“直播结束了，好了，没事了。”
　　“不行！你要是不辞职换工作，我就告诉秦朝。”
　　向北默默地低下了头，眼眶里瞬间涌满泪水。
　　“你呀，我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你就作吧。好日子不过，好男人不理，自己都顾不过命来了还要养孩子，你这么折磨自己，谁知道啊，你就是个遭罪的命，有福都不会享，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呀！”遥远把自己说哭了，只好停了下来，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到她面前，密码是我生日，给我干闺女的奶粉钱。
　　“不行。我可以照顾恩恩的。”
　　遥远怒了：“赶紧给我辞职！在家养好身体再找别的工作！你才多大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以后怎么办？你又想找死？那你倒是别领养恩恩啊，我告诉你你再作死，我可救不了你了，我也绝不帮你照顾孩子！”遥远一边大喊一边泪流满面。“向北，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再这么固执我受不了了，一定会找秦朝的，我不是威胁你，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我不能做害死你的帮凶。”
　　一个半月以后，向北成为了一家餐厅的女招待。她以为自己会很囧，很难过，可是意外的是她很快乐。这份工作暂时帮她解决了吃饭，租房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可以带恩恩去工作，每次她刚开始哭，向北就可以冲进后间把她抱起来，就算她在忙，也会有其他的女招待替她哄恩恩，她们无一例外都很愿意逗小孩子玩。有一天，向北赫然发现恩恩的小嘴里也长出了两个白色的小尖尖，很快变成了四个，她就要冒出了四个可爱的小兔牙了。向北特别爱看她笑，小兔牙的小嘴一笑起来，世界都灿烂了。
　　向北在的这家店不算特别高级，中等规模，鱼龙混杂，被客人找麻烦，吃豆腐，训斥什么的也都是常事，向北却不放在心上，心情好的话就不管人家说什么都赔笑脸，心情不好就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一天店里来了三个男人，看起来都是成年人，上来点了一些菜，酒要了很多，一边吃一边喝，说话很粗，向北来来回回听着他们吆五喝六，心里觉得很反感。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孩跟他们明显不同，看起来很斯文，坐下来也很拘谨，低着头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个受气小媳妇。那三个男人对着他一边喝酒一边露出轻慢的笑容，男孩子就低着头忍受着，忽然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男子开始对他动手，在他身上怼了一下，然后又怼他的头，他依然像没有知觉一样忍受着……后来那三个男的都开始对他动手动脚，那个男孩哭了……
　　“几位，还需要点菜吗？”向北走过去，站在他们桌子边问道。
　　“不需要了。”一个人不耐烦的说。
　　被打断之后，那几个男的暂时停止了对男孩子的骚扰。向北就去忙别的事了。当她端了菜给别的桌转回身赫然看到男孩子的头已经被一个男人压在了桌子上，“没带钱？没带钱请我们来这吃饭？没带钱？你不是说今天是来交保护费的吗？没钱你糊弄你爷爷呢？！”向北赶紧跑过去，“先生，这是吃饭的地方，请您文明用餐。”
　　“少废话。滚开。”男人粗声大气地说。
　　“请你放开他！”向北大声道说道。
　　那三个男的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哎呦，你闲的吧，关你屁事啊！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这里是公共场所，请注意你的言行。”
　　“哎呦，这小娘们挺漂亮啊。”
　　“还挺有气质。”
　　“这样吧，你要是亲我一口，我就放过他，钱也不管他要来，你看行不。”
　　向北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那个年轻男子说：“姐姐，你别管，跟你没关系，你走吧。”
　　“你不可以这样纵容他们，你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欺负你，你难道想一辈子被欺负吗？”
　　男孩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们又没欺负你，少在这逼逼！”为首的男子被激怒了。
　　“你们也是有手有脚年轻力壮，为什么不正经做点事，却在这欺负别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端你的盘子得了，再废话，连你一起揍！”
　　“最瞧不起在体力上欺负女人的男人，你们就是败类！”
　　“嘿，我这暴脾气，真以为我不敢打女人啊？不敢打你我也有别的招让你难受！”
　　“没准她觉得特别好受呢，大哥。”几个男的嘿嘿的怪笑起来。
　　“我已经报警了！”向北说。
　　“你等着，你和你们店要是有什么意外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犯贱！”
　　“我们店里的监控设备已经把所有画面都记录下来了，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警察自然能找得到你们。”向北看得出他们并非十恶不赦的那种人，只是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混混误入歧途。
　　几个混子互相看了一眼，迅速起身，骂骂咧咧地起身迅速离开。
　　一贯圆滑息事宁人的老板把向北训了一顿，并警告再有一次这样的事就别干了，店里跟她担不起这个风险，开门做生意怎么能得罪人？向北觉得老板说的有道理，低头认错，“老板，下次我保证不这样了。”老板叹了一口气，“我看你呀下次还得这样。”向北笑一笑：“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了就忍不住。”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啊？”
　　“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老板说。
　　“可能我手痒痒吧。”向北笑着说。
　　“你真不像个女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大勇气啊，自己带这个孩子还能管闲事，那几个大男的，哪个随便打你几下可咋办啊？真是让人操心。”
　　“我就不信店里那么多人没有人心存正义？”
　　“你当别人都是你啊？要是真发生点啥事，后悔都来不及，我这店也甭开了。”
　　“老板，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不这么冒失了，一定先找你商量，请你出面。不过，老板，是不是你们开店的都会有什么帮会保护着？交保护费的那种？”
　　“胡说。你当演电影啊。不过，我在公安倒是有认识人，所以问题不大，但是还是那句话，咱们开门做生意，不能得罪人啊。”
　　向南得知向北的“水深火热”，一颗心一下子跌到谷底，一直停不下来地唉声叹气，“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是他变心了？还是你又闹什么脾气？姐，这事不能不好意思，该服软的服软，该复合就复合，等一会儿我就给秦大哥打个电话，我去说，我跟他谈！上哪找这么好的人去啊，不该我当妹妹的说你，真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你啥时候才能长大啊，不能老像个小孩似的，怎么总是做些不靠谱的事！”向南一着急把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向北只是告诉她千万不要找秦朝，便挂断了电话。她要写作一会儿，然后抓紧睡觉了，她写的东西偶尔也会变成钱，虽然稿费不高，但是她还是很高兴，不管是当女招待，写手，作家，还是去超市当促销的大姐都好，向北接受了自己的平凡，向生活妥协是一种美好，而直面人生才会真正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