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缪斯》周期性崩溃

1、一

　　纠结于黑暗中的虚无滑动分开，孕育出血一般纯粹的结晶体，贤者之石的迅速生长反而侵占虚无的生存区域，无序的一切扭曲在一起凝聚成人形，混沌而清明的独眼撑开腹腔，不祥的红色竖瞳突出体表，黑色的油状物溢出缝隙，覆盖贤者之石，拟态出一具柔软的仿人身体。
　　瞳孔注视着黑暗中的某个点，裂开更深处的混乱之眼，足以改变甚至创造一个时代的意识悄然而生，蜗居在这局狭小的躯壳里，沉默地注视一切。

　　“亚马特拉，降临者。”
　　同队的轮回者神情微僵，原本准备靠近亚马特拉的友好讯号瞬间消散，甚至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降临者这一存在在主神空间轮回者中被口口相传成特殊中的特殊、金字塔的顶尖。主神空间里贩卖的血统小到各种技能精通，大到各个神系主神，但越往顶尖它所要求的点数越多。身为最上的未知血统，兑换降临者的花费高昂到一个可怕的地步，更可怕的是血统越强大，对自身的反噬几率越高，3S级主神血统已经高达78%，降临者的反噬几率则被涂抹成了不详的黑块。
　　在初期没有相关了解的轮回者花费巨资成为降临者之后，强大的欣喜变成了不可避免的灾厄——降临者的基因反噬速度比血统适格者快上三倍，连注射清洗基因的药物都来不及——他的人体在一瞬间溶解坍塌，淤泥一般的肉块长出混乱的五官，宛如无数痛苦嚎叫的殉道者被拘在同一个肉团里，挪动的姿态像肥肉抖动，一旦他人触碰到，就会被肉块同化到体内，转变成同样的灾厄之物。
　　又恶心又可怕。
　　所有轮回者似乎预见了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少年的最终的模样，眼中带着奇怪的怜悯与厌恶。
　　“开始吧，这个副本完成度很低，相应的奖励也能很高，我们努力一下，把支线都挖出来。”坐在队长位置上的轮回者稳了稳心思，一边盘算着利用起亚马特拉的最后价值，一边貌似友好地靠近被孤立的黑猫与少年。
　　亚马特拉看了一眼普普通通的队长，空白一片且通透一切的思维读透对方的思想，转头无视。
　　发现亚马特拉不合作态度的队长脸色微沉，心里唾了一口嫌弃的唾沫，转头不再自找没趣。
　　亚马特拉扫视了一圈——旅馆显然经营不当，窗户呈现出一种肮脏的茶色，墙角满是没有打扫干净的灰尘与污垢，地毯破破烂烂，时不时能够踩到底下的木板——这些半旧不新的轮回者四处翻找着什么，踩得地板吱嘎吱嘎响，掩盖住其他声音。
　　虚无之子冰冷着脸色，将五感调至最低，免得听到某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任务要求只有幸存七日，但副本完成率只有3%，有点脑子都会觉得不对劲，只有被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选择这个副本。』
　　窝在祂怀里的黑猫歪了歪头，拟态的眼瞳暗载星河。
　　『副本完成率很底，所以推进副本获得的奖励很多，可以搜索到更多的副本特殊道具，冲着这两点，总有人愿意来填这个万人坑。』两双相似的眼瞳对视，15岁的少年之躯无声伫立，思维却在另一维度轻声诵读，『Their\'s not to make reply, Their\'s not to reason why.』
　　怀里的黑猫如同黄油一般缓缓融化，融入脚底的投影，还在四处奔波的轮回者只是扫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过的亚马特拉，便一边嗤笑他的无用一边继续如同老鼠一般乱窜。
　　——没人质疑消失的黑猫，如同祂从刚开始就不存在。
　　除去亚马特拉以外的五人全然融入黑暗，白到如光一般的少年正大光明地观察着人类，扭曲的欲望在祂透彻的眼里化作恶心的腐化海鲜，附着在被观察者的背上，裂开长满利齿的大嘴，无声地笑着。
　　黑色长发的异类站在发锈的大厅吊灯下，身影诡谲而真实，发尾浸入脚下的阴影，藏在背阳面里的无唇嘴舌低声而黏腻的祈祷，男人女人老人稚子，甚至是某些特殊种族的声音在这一刻达到大合唱般的统一。
　　赞美、高歌、信仰。
　　以及深深的恐惧。

　　这座无名的旅馆似乎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一共三层加一个顶层阁楼，包含上百个房间，墙壁是古旧的砖石结构，老式的排水系统构成巨大的地下迷宫，令人意外的是，如此富有历史的久远设计，房间内部居然扯了电线。地下的排水系统自成一套逻辑，非常适合怪谈居住，是都市传说里的事故多发地。
　　其实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恐怕不会住进旅馆的第一天就去注意它的地下水道是什么模样。但是亚马特拉不一样，被小叔的化身从小吓到大的可怜幼神优先调查的就是最黑暗的地下通道，黑猫化成的暗影在迷宫一般的下水道里穿梭，滑溜得像是一尾黑鱼。
　　但比起明面上的陷阱，暗地里的一切更加复杂，黑猫在地下宫殿里四处奔波，却仍旧没有打开多少地图，反倒是被绕晕了圈子。亚马特拉听着黑猫疯狂咒骂旅馆设计者，无奈地从角落里翻出一盏污脏的煤油灯，厚厚的油渍粘在玻璃内壁，凝固成油痂。看上去根本没有好好寻找线索完全是随意拿东西的少年收起可以说是废弃品的煤油灯，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进入漆黑的走廊。
　　房门轻轻打开，再而轻轻关闭。

　　随意挑了一间房屋入住的少年将从柜台上顺来的钥匙塞进胸前的口袋里，撩起窗帘，扫视荒废多年的花园。
　　黑色的油脂漫出阴影覆盖祂的皮肤与衣物，指尖长出锋利的鸟羽与利爪，柔软的触肢取代双腿，舞剧一般夸张的黑羽陶瓷假面覆盖脸部，厚重的毛领披风从双肩生长而出，遮住脊骨上收拢的肉翼。一时间无法支撑住重量的上半身往后倒下去，弯出一个快要折断的弧度，又缓缓复原。
　　黑猫从墙角流淌下来，轻巧地落在地面上，手舞足蹈得像是动漫电影里的猫剑客。
　　『看起来，你有一点收获』
　　“那是当然！”
　　陶瓷面具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亚马特拉木着一张脸，夸赞正在翘起尾巴自豪的黑猫。
　　『这样啊，真聪明。』
　　荒废的花园被灰雾吞噬，黑色的歌剧演员站在窗前，与花园中心的圣母雕像遥遥相对，脚下的黑猫窜来窜去，时不时变化成其他物种表演默剧。
　　贪婪的碎片早已植入这座旅馆内部，任何一寸都覆盖上了腐烂的恶臭，攀爬在墙面上的漆黑血管对火种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吞食温暖，太阳被弥漫的灰雾遮掩，前路迷茫而混乱，圣母像在污浊的灰雾与窗户下，扭曲成诡谲的不详。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复而平静。

　　西马将四处撒欢一样乱跑的队员召集回来，加上他在内的五位轮回者三男两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的临时队长皱着眉头，指挥队员前去休息。
　　“快晚上了，还是去房间里安全一点，房间不要离得太远，晚上出了事情好互相照应。”
　　身材姣好的御姐系女队员点头，揽住另一个黑长直的妹子，表示她们一起住，“我和阿吉一起住，避嫌。”
　　西马看向被御姐亲昵地叫做阿吉的黑长直少女，看到她轻轻点了点头，便也同意，“行，齐飒，你和玉吉住一间。”
　　穿着有点邋里邋遢的大叔挠了挠后脑勺，拿过两个女孩左边房间的钥匙，“我习惯一个人住一间，可以吧？”
　　“行，那我和宋杰住一起，老曲你一个人小心一点。”
　　老曲憨厚一笑，在全员解散前忍不住问道：“西马，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什么？”
　　原本想回应确实的中年男人面目一阵空白，一秒后不带异样地笑着回答。
　　“这鬼地方就我们五个人，还能少了谁不成。”

　　旅馆的地下水道建设的宛如多重迷宫，就算是轮回空间自配的定位地图都无法完全显示出来。歌剧演员只能无奈地关闭小地图，跟着时隐时现的古典乐哼唱嘶哑的歌曲。
　　副本探索进度还是卡在3%，一整管进度条惨不忍睹。
　　黑猫跳了一支提提踏踏的舞蹈，前肢做手，后腿为脚，毛茸茸的尾巴竖得笔直，不时地掺杂几个诙谐的小动作，灵巧无比。
　　那盏捡来的煤油灯放在小圆桌上，和相隔的黑羽扇相比又脏又旧，散发着不讨喜的味道。
　　第一夜，开始的迅速，也结束得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