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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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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东来也穿着一新,又帮荆无衣收拾停当。
本来荆无衣的意思是不要东来陪他去了,西余那边毕竟条件艰苦,东来也还是个孩子,怕他家里人惦记着。毕竟,即使是穷门小户出来的孩子,也是家里人的心头肉啊。
谁知东来跳着脚说:“我早就想出门长长见识了,要不是公子你,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看他那勇武的样子,荆无衣只好点头答应了。
他看了一眼最重要的两样东西,惊鸿剑和落梅笛都在桌上了,已经包好了。他摸了摸胸前,楚问锦给他的两方锦帕也收好了。
纵身无长物,我还有一身肝胆。
哪怕前面是洪水猛兽,刀山火海,我去也。
未来的一切还未可知,可荆无衣心里依然灌注了满满的豪情。书生少年又如何?我也是一腔意气!
不知道孔老师知道了我要随军西征,他会怎么想?孔老师吃豆的表情固然可笑,可是当年他一剑飞花,落叶满地的飒爽英姿也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颓废了呢?荆无衣现在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但他坚信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点将台。
点将台在北城大营——简称北大营的西南角。
下了点将台,就是出城往山西方向最大的官道京畿西道。
京畿西道两侧站满了送行的人。
迎来送往,这都是人生的仪式感啊。
荆无衣出发前完全没有想到还有送行人群这茬。所以心里还是有点小小失落的。
小表妹唐玉倒是说过想来送他,但是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父母坚决不同意她出门。
唐如早上起得很早,给他送来一包上好的信纸,说知道他肯定会需要给什么人写信。
荆无衣非常纳闷,她为何如此笃定?唐如笑着说:“别人可能看不出来,其实表哥你眼带桃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不过藏得比较深。”
荆无衣:“......”
佩服佩服,女人的第六感着实了得。
他开心的收下了这特别的送别礼物,答应她在西余要是看到什么稀罕有趣的玩意,一定给她们两个带回来。
陈公子陈卓,送给他一本棋谱。荆无衣倒吸一口凉气收下了。
也是好东西,睡不着的夜里可以用它催眠。
她们不来就不来吧。可是楚问锦竟然真的没有来。
简仁皇帝来了,祭过天地,宣读了圣旨,桓宣拜受了大将军印,旌旗一挥,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
荆无衣跟在桓宣身后,看着京畿道两边送行的人们。
说话声音最响的当然是女人们。女人们高声喊着的话好像大都是“陈子绪,等你回来后我陪你去上林苑看桃花!”“李青林,我等你回来陪我去上林苑看桃花!”“蒋笑白,等我们去了上林苑随便你怎么亲怎么摸!”
好嘛!这大型的表白现场!
荆无衣基本听明白了,上京人原来是有这么一个习俗,无论是出征的将士归来,还是远方行商的良人归来,上京的女人都习惯以陪着他们去上林苑看花作为奖赏。
在密林深处,搞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确实相当方便呀。
道边送别的人渐渐稀少,荆无衣知道离着京城是越来越远了。
在和京城伸出来的一条辅道相交的地方,却出现了太子一行。
太子没有出现在点将台,却在这里等着,大约是作为小舅子来给姐夫送行的。
桓宣没有下马,只和景明太子说:“有劳太子了,还请费心帮我照顾公主。”
荆无衣和其他副将都下了马,给太子行礼。一抬头,荆无衣才发现太子身边的人竟然是楚问锦!
他穿着一身官服,怪不得气质和平日完全不同!
这一个惊讶差点让荆无衣岔了气。
但是楚问锦却垂着眼睛没有看他,于是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桓宣已经拨马往前走了。
荆无衣经过楚问锦身边的时候,楚问锦飞快的递到他手里一个纸团。
荆无衣的心脏咚咚跳的厉害。手心紧紧攥住那个纸团,生怕掉了。
以前在泰山书院的时候,楚问锦也给他递过纸条,一般都是讨论之乎者也的问题,或者背着孔先生写一些编排他的话。
他俩在书院的位置其实离得也不远,但是楚问锦就喜欢这种传书的方式相谈交流。
走出很远了,荆无衣还没打开纸团看。
上面到底写些什么呢?光是猜一猜就心里痒的很,又快乐又煎熬的心情。
是因为他之前说好了不来送他,才一句话没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吗?只当做一个太子的随从小官而不是当做他本人?
荆无衣快要被他故作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抑制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直到他认为太子一行已经远的再也看不到他们了,他才展开纸团,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楷:等你得胜归来,我陪你去上林苑看桃花。署名处只有一个锦字。
虽然今天听了太多遍这句话,可是看到楚问锦写的,荆无衣还是觉得心里翻滚一热。
他把那句话读了一遍又一遍。这一行字看来平平常常,没什么稀奇,可是再看这个锦字,莫名其妙的,就觉得很像某个物事。这个锦字也没有很特别啊,只不过某人把最后一竖稍微拉长了一些而已。
我变坏了。荆无衣在心里自责,可是依然忍不住想入非非。他,是故意这么写的吗?
他把字条小心收好,感觉还是等见了楚问锦本人问个清楚,才能把纷乱的心思抚平。
哎,这人还没走多远呢,就开始想着再次见面了,荆无衣不禁想起唐如的话,真叫她说着了吗?
西余。
藏马山半山坡。
这藏马山据说以前并不叫藏马山。是因为有个得道仙人,飞升时连马都要带着一起飞,但是这马不太稀罕修仙问道之事,于是跑到山里躲起来了,从此,此山改名藏马山。
土匪头子胡楚天的营帐中。
胡楚天刚刚从一阵小憩中醒过来,睁开一只眼睛找水喝。
旁边伺候的小匪计十三立刻递上一壶泉水。
胡楚天身材高大肥硕,络腮胡子几乎把嘴巴给掩埋了,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外表一样粗犷,他也从来不喝热水。因为他等不及他们变凉便会渴死。
另一个小匪出现在门口,和门里的计十三说了几句话。
计十三告诉胡楚天“秃鹰来了。”
胡楚天放下水壶,欢快地搓着手:“让他进来!”
“啊,我的秃鹰,一个总是带来坏消息的人。欢迎你!我喜欢开战!”胡楚天热情地张开双臂,对着迎面走进来的一个风尘仆仆,满面沧桑的人说。
秃鹰,顾名思义,一个秃头长着鹰勾鼻子的人。
秃鹰,一个置身俗世之外,从高处远处观望战局,各方兜售情报的三重间谍。
不过,他也并没有全秃,后脑勺还有一撮头发,结成一个小辫子垂在肩上。
这辫子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几天没梳了,毛糙的跟狗尾巴似的。
“胡老板,叫人给我烧点热水,我最近有点闹肚子。”秃鹰一点也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营帐中间的一把椅子上。
胡楚天:“好说好说。十三,烧水去。”
秃鹰从衣兜里掏出一片烟叶子在嘴里嚼着。
“我猜,朝廷的兵马已经行动了?”胡楚天试探着问。
“嗯哼。”秃鹰抬抬眼皮,又垂下继续咀嚼。
“不知道是哪位大将军统领?”
“你怎么也不会猜到的。你可以试试。”
“不是征虏将军司马乔?”
“司马迁和常有亮都是副将,统帅大将军是桓宣。”
“啊?长阳公主的驸马?那个小白脸?”
也不知道胡楚天哪只眼睛看出来桓宣是个小白脸的。
可能,世上绝不多数的男子,到了他这个粗鲁汉子的眼里,都差不多是小白脸吧?
“你以为从这小白脸身上,就能得到好处了?这桓宣,十六岁上丧父,处心积虑十几年,亲手斩杀了三个杀父仇人。而且,还能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当了长公主驸马。这能是一般人吗?”
“哟呵,听起来的确不大一般啊。不过,管他是谁,开战就好。郁西魁这小子,总会用得着我的。”
胡楚天嘴里的小子郁西魁,就是西余叛军首领。
胡楚天平生最爱的女人就是郁西魁的妹妹郁敏。
至今求之不得。
傍晚时分,西征大军第一次歇息修整。
桓宣出城不久就已下了马,到了自己专属的大车中休息。他当然邀请了荆无衣,但是荆无衣有意磨炼自己的体力和意志,就拒绝了这番好意。
“小子,你别一时意气,你从来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吧?小心把屁股磨穿。”桓宣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取笑他。
“大将军,要知道我可是乡下人出身,没有那么娇贵。”荆无衣淡然应对。
不过,嘴硬归嘴硬,过午不久,荆无衣就觉出腰酸背痛了。
好不容易挨到修整,荆无衣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下了马,他抱着响箭的脖子喘了一口气,总算站稳了。
他摸了摸响箭的脖子,亲昵地说:“老伙计,辛苦你了。”手上摸到一把汗。
东来也累得够呛,刚开始出城,他像个观光客一样,东张西望的新鲜劲早就烟消云散了,如今他也顾不上照顾荆无衣了,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水壶喝水。
荆无衣没有立即坐下,他是第一次走到西边这么远,回首望望葱茏的群山都被自己抛到了身后,心里还是溢出满满的成就感。
如果能帮楚问锦找到他要找的天涯,就更好了。
桓宣踱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壶。
看了看响箭,又问:“荆公子,你的马不是军马,能扛得住吗?要不要换一匹?”
荆无衣喝了一口水,说:“我本来也不是军人,就都慢慢历练呗,凡事都有第一次。军马,不也是从普通马成长起来的吗?我相信我的响箭,它能行。”
“哈哈!荆公子,我们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人啊!或者说,我们本来就不准备遵守规则,因为我们是那种自己制定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