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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流言蜚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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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念又和孔砚聊了一些,出校门时,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拉住了左直的手,把自己的公路车锁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占用你些时间。”
“要做什么吗?”左直没有拒绝,他跟祁念往前走着。
祁念用食指在嘴前比了个小小的“嘘”:“跟踪余霜洁,回去之后解释原因。”
“嗯。”左直点头,不再说话。
校门处涌出的人群越来越多,余霜洁终于出现了,她今天用白色的头花扎了个高马尾,脸蛋粉红粉红的,看起来又清纯又娇媚,那种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的娇媚,实际上,光从外貌判断,说她是初中生也有人信。上次在医院见她时,她还不这样。
“化妆技术够高的。”可惜容颜可以作假,神态却不行,再佯装天真温柔,骨子里不是那种人,也就会被人觉出异样来。
祁念最近的一个礼拜有观察她,虽然下大雨那天余霜洁说自己是骑车摔倒的,但就表现跟其他人的说辞,她平时并不骑车。
今天她也在走着,不过不是回家的方向,孔砚已经说了她们的住处,余霜洁在走的,是相反方向。
而且很偏,祁念跟踪的中途和左直对视一眼,双方都从眼里看出了戒备,不过他们还是跟着。
开始时还能碰上认识的人,但十五分钟后,随着道路的狭窄偏僻,熟人已经不见了。余霜洁路上很小心,时不时往周围看看,所幸祁念跟左直足够谨慎,才未被她发现。
柳树下有辆国产的黑色轿车,余霜洁看见那车后,迅速地钻了进去。
祁念默默记下车牌,以为车会开走,但五分钟后,主驾驶上的男人下车,走向了余霜洁所在的后排,他模样大概四十多岁,头发浓密,不知是基因好,没秃发,还是戴的假发。总之是个体面人,穿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的眼镜也很有光泽。
两人在车上待了有半小时,这半小时,祁念跟左直的精神都没敢放松,他们躲在墙后,观察这条寂静小路上的一举一动,直到余霜洁下车。
她的校服完好,头发也扎得跟来时一样,只是更蓬松了些,可能是手边没有梳子,也可能是嫌上学时扎得太紧,现在碎发多了,脸上的腮红少了。
路走得却很快,几秒钟的时间就离开祁念的视线了。那个中年男人也在余霜洁的背影远去后下了车,他看着有些疲惫,抽出根烟来,站在柳树下默默地吸着。
祁念放下拍照的手机,招呼左直离开。
他们往宽敞的大路走去,余霜洁这次是朝家的方向。九月的即春,天黑得比夏天早很多,黄昏使一切都染上了陈旧的气息。
王进森骑着山地车出现了,余霜洁走到他身边。
“今天还顺利。”她温柔地笑。
王进森“啧”了声,显然知道余霜洁去做了什么,却佯装成不在意的样子说:“顺利就好。”
“薛强总是办不成事,还不如冯蒋。”
“我看也是,不过有他总比没他强。就是祁念,简直油盐不进,她跟左直真天生一对,两人脸皮厚得很,根本不怕流言蜚语。”
祁念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脸色沉了下来,她死死地盯着王进森。
王进森好像觉得哪有异样般,摸了摸自己的刺头。
余霜洁笑着牵起他的手:“到此为止吧,反正我的流言已经被盖过去了,她也没把医院的事多想,那天我太紧张了,拿了个骑车摔倒做借口,留了隐患在。不过她在同学面前只说了在急诊外科碰见的我,没说我是骑车摔倒的,同学们也就没把她说的当回事。她最近陷在风波里,看来已经完全把我说的那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忘了。就这样吧,再继续下去,可能情形就对我们不利了,要见好就收啊。”
“但我真的很讨厌左直和祁念,像讨厌酒鬼一样讨厌他们。”
王进森自己也喝酒,他话中这个酒鬼,究竟是广泛的喝酒人,还是单个的喝酒人?
余霜洁摇头:“之前拉着薛强他们打架,不是没打过人家吗?左直喜欢祁念吧,以前都不出手,现在出手了,你有赢他的可能吗?不要再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黄昏下,王进森的脸红了,他不说话,只发出猪一样的哼哼声。
把余霜洁送到楼下,他嘱咐道:“如果酒鬼再打你,就给我打电话!”
余霜洁点头。
祁念跟左直的跟踪任务到此结束,她回学校旁边去取车,然后慢悠悠地骑了起来。
“余霜洁看起来不太对劲啊,王进森怎么回事,在当余霜洁的舔狗?知道余霜洁会上老男人的车,还死心塌地地爱她,帮她做害人的事?”
“王进森小学就认识余霜洁了。”左直说。
祁念扭头:“你之前没说过。”
“余霜洁是三班的,如果今天你没有带我一起跟踪,我永远不会和你提及这种事。”
“也是,我在即春认识的人太少了,你提了我也没概念。不过王进森,他跟余霜洁是在正式谈恋爱吗?”怎么感觉怪怪的,王进森对余霜洁那些事都不吃醋吗。
还是余霜洁隐瞒了王进森。
“余霜洁小时候家里很穷,现在没人提了,但以前,经常能看见她跟她妈妈一起捡垃圾的身影,王进森对她有好感,没事就帮她一起捡,但钱阿姨很不喜欢他这行为,还骂过他好几次。所以后来他都是偷偷跟余霜洁约见面,哪怕后来余霜洁的妈妈给她找了后爸,他们家没那么困难了,钱阿姨还是不喜欢余霜洁,王进森也就只能偷偷摸摸。从小学偷摸到了高中。”
“也就是说,他不敢承认自己跟余霜洁的关系?”
“不是,他敢承认,但隐瞒已成了习惯。他对这种习惯感到愧疚,却不能向前。余霜洁也不会让他向前,她对王进森已失去了恋爱的耐心,只是把王进森当成自己的差使对象,一个因为愧疚感而极尽忠诚忏悔的奴仆。”左直看那消失的黄昏,夜色彻底涌上来了,“这是左立对我说的。他劝过王进森,说应该听钱阿姨的话,别跟余霜洁走太近,但王进森说钱阿姨是嫌贫爱富,打小就对余霜洁充满偏见。”
“你觉得呢?”
“我们家刚搬过来时,很穷。家里的房为了给我治病低价卖了,只能租钱阿姨的房住,她虽然嘴上经常说些难听话,但人不坏,房租要的很低,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左立,餐馆里的饭也会给我家留出一份来。所以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她只是不喜欢余霜洁。那会儿她在店里,最常说的是两件事。”
左直跟祁念一起慢悠悠地骑在宽敞的马路上,路灯亮起,让他的声音飘散。
“一件是我妈不该收养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能把孩子丢了的父母,能是什么好父母,准不定多恶心的人呢,这生出来的儿子准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左直学着钱桂芬的话,声音里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另一件是余霜洁,骂她是小狐媚子,撒谎精,说她亲爸小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大后果然干坏事去了。余霜洁的性格跟她爸小时候一模一样,天生的罪犯。她家王进森单纯,跟余霜洁在一起,准被利用。”
祁念停下车,“余霜洁她亲爸,犯过事儿?”她很诧异,因为学校里完全没听哪个同学说过。
左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祁念,似乎在想要不要把事全盘托出,最后他选择告诉:“是的,余霜洁改过名,原名黄爽,她爸叫黄滨。下岗潮时,她爸带着一伙弟兄,杀了好几个人,那会社会治安乱,大批的下岗工人无事可做,经常有抢劫偷窃案发生。不过余霜洁她爸,不是为了抢钱,而是趁乱杀那些得罪过他的人。完事儿让兄弟帮自己顶罪,要不是警察追着,他可能就逃出生天了。”
“他,是死刑?”祁念听说过那场范围涉及很广的大下岗潮,她二舅那会出差,晚上散步在街上走着,都差点被砍,要不是他身手好,自己可能就没二舅了。
“他拒捕,在与警察搏斗时,被当场击毙了。”左直低声说。
祁念突然觉得即春的夏天的确是完全过去了,秋天只待了一会儿,马上就迎来了冬天。
“余霜洁有哪些地方跟她爸像?”
“钱阿姨说除了长相外,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尤其眼神。余霜洁她爸跟余霜洁一样,小时候家境不好,很努力地挣钱,对人很温和,但他周围得罪他的人,往往不是出了这事,就是出了那事。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左立跟我说,有女生骂余霜洁,说余霜洁是杀人犯的孩子,让老师把余霜洁赶出教室。几天后,那个骂人的女生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倒是不严重,但左立说,他看见余霜洁在那个地方做手脚了。他不知道是不是余霜洁的错,也没敢和我以外的人讲,哪怕是妈妈,他都没有告诉,因为他怕自己冤枉人,余霜洁在学校已经很难了,他不能因为一些可能是多想的事就让余霜洁更难。”
祁念“嗯”了声,她从别人的言语中已经知道,左立是有口皆碑的好孩子,乐观开朗,很善良。
“我让左立离余霜洁远点,如果王进森和余霜洁玩,那离王进森也远点。”左直的声音冷下来了,像即春现在的天气一样,哪怕不刮寒风,深夜外出,都得穿厚些。
“你怀疑余霜洁。”
“我的怀疑是对的。”左直说。
家已经到了,祁念听见左直补了一句:“我会保护好你的。”
心脏似乎漏跳了一下,祁念顿住,觉得左直这句像表白一样,不过紧接着,某个人的出现就打断了左直难得制造出来的暧昧氛围。
“学姐,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沈铮?你什么时候来的?”祁念恢复了原样,视线从左直雾一样朦胧的脸挪到了沈铮那张痞气的脸上。
沈铮看出她不乐意了,却还是笑:“早就来了,出校门就看见学姐偷偷摸摸的。我爸妈都是警察,搞得我从小耳濡目染,就跟了上去。”
“你从放学就开始跟踪我们?”祁念脸色变了。
沈铮“咳”一声:“嗯,我怕学姐遇到危险嘛。虽然这个行为有点像私生粉。”
“你见到全程了。”
“见到了,那个叫余霜洁的真坏。还利用王进森为难学姐,其实学姐的流言我最近也听了很多,真的很苦恼,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人传出来的。”沈铮眼中流露出戾气,不过被他的笑容遮掩了。
他犹豫过要不要告诉祁念自己跟踪她的事,想了想自己已经全程录音录像了,以后难保不把这些当证据,早告诉学姐总比晚了让学姐知道强,他可不喜欢在学姐面前撒谎。
而且他必须承认,他已经完全被怒火包围了。要不是祁念还在学校,自己怕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他现在就去余霜洁家,把她拎出来,揍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