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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诗会(三) ...

  •   太子谢瑾先斟满一杯酒,祈求国泰民安、花好月圆;再斟一杯酒,愿年年花开似今朝,岁岁朝朝人不散;最后一杯谢瑜领着其他人敬太子,希望来的各位能酣畅淋漓,以文会友,尽兴而归。

      “赏月作诗,自是以月为题,如此美景,切莫辜负。”

      “是,殿下。”大太监一浮尘,手上铃一摇,一队小厮和侍女端着东西走过来。

      盘中除了月饼,还有做工细致的竹签。小厮跪坐在案前磨墨,侍女不断上酒上点心。说是诗会,其实这竹签只够写一句,想想也是,在场的不全是以才学见长的人,要是真让写首五言、七言,难免要让一些人丢了脸面。

      一群生来就养在笼中的金丝雀,生不由己,择不由己,有人看中有了价值才算有了半点自由,学着外面那些洒脱的人对月而歌,殊不知外面那些洒脱的人可能几十年也来不了他们的圈子。

      写完后,小厮收走,由一人在庭前高念,最后大家品鉴。

      “月升高天小儿唱,满院皆是喜洋洋。”

      “这位兄台倒是直抒胸臆,直扣命题呀。”台下一片笑声,只要太子不发话问这是谁做的,大家就当个乐子。

      高念的人见没人再评鉴,接着念下一首。

      “清辉染花颜色好,暖风酿酒腹中香。”

      有人拍手叫好,“这是说宴上美酒香浓的啊,为兄也有如此感想。”

      “是啊是啊,长公主府上花开正娇,此句甚和此情此景。”又一人接着说。

      ……

      “青山皓月秋风娇,绿水朗日山河耀。”

      “好句子,不拘泥于春花秋月,心中有抱负!”张厚好不容易找到一句好鉴赏的,赶紧说了感想。

      “我辈当如此啊。”其他人附和。

      萧君白想了很久才做的如此对仗,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都不是吟诗作赋的料,听着大家对他这句还夸上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趁机抹除了那一丝紧张感。

      其实这种诗会,无非就是赞美下江山大好或者奉承一下治国有道,程睦抬眼看了一周,发现王云谦挡着茶杯嘴角的弧度都没压下去。

      应该是他做的。

      皓月对朗日,这对仗和某人的小孩子口诀很像啊……程睦捏着酒杯,抬头重新看去,两人隔着三四步,眼神交汇。

      众人:火花四射!别打起来!

      念诗的人继续念,念了不少,众人都觉得谢澜那句“中天月起眼中笑,西风不知相思遥。”算得上佳句,讨论声也渐大。

      虽然句子艳俗了些,但不得不说,见月起相思之喜,然西风难相送有哀,这诗到底有意境,更何况人家太子问了是谁的,虽然后面调笑他只知儿女情长,但谁不清楚,这诗会的头魁不就是个面子。
      ……
      “彼亏此盈清辉满,日日团圆此生难。”

      程睦抬眉,惊讶于此时竟有人望月反讥,若不是心中真有所思所想,那就无非是别具一格哗众取宠。

      “月满则缺,盛极则衰,兄台心中这是有心结。”

      “中秋本是团圆夜,虽不能团聚,但天涯共此时,今日欢聚,诸位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人生多磨难,恨君不似今夜月,倒也是好诗。”

      众人本来在兴头上,这会儿瞧着满月,几个人竟生出茫然来。身在宦海,旦夕祸福本就是他们每天思考的事情,此时觥筹交错,只是大家刻意去忽略一些事情。

      “何人作的?”太子淡淡开口。

      只见穿着月牙白的少年站起来行礼,“殿下。”

      “小小年纪就懂得居安思危,实属难得。”谢瑾看着略青涩的吴宣,吴勉是吏部侍郎,自己这边的得力干将,此次因为家中族人恶行而被牵连,他儿子心中有苦有怨也是情理之中。

      “好诗,不亏是‘小文曲星’”,谢澜也帮着说了一句。

      萧君白默默无言,心里想,你们的文曲星才不会悲天悯人呢,他逮谁咬谁。

      程睦杯中是茶,周仲杰在一旁看着。程睦转着杯子,想着差了辈的人在这坐着,还挺不自在的,他有多少年没感受过这种青涩的追捧了,又是从多少年前看清了逢场作戏这些把戏。

      “醉后不知月在天,身在星河心似莲。”

      程睦听见自己的诗被念起,轻叹一声。

      “好雅兴,醉卧轻舟,对月应当歌!”读完前句就有人按捺不住激动之情,听完后句竟觉得这生活真是羡煞旁人。

      “洒脱,颇有魏晋之风!”

      又有一人吟唱起来,“心似莲道得好啊,哪怕此情此景人已醉,却唯记心中所愿,化作天地一朵莲。”

      “这又是何人作的?”太子也有几分愉悦,这场诗会传到宫里还有这么几句值得称道的,也算一件好事。

      “回殿下,是青。”程睦起身,作揖,衣角随风浮动,少年抬头,眉目含笑。

      众人瞧过来,程睦顾不得那些探寻的目光。

      萧君白手捻着袖子,胸口有些发闷。

      太子一笑,心中大喜道:“果然太傅教导有方,叔青小小年纪就能作出这样的句子,来日必成大器啊。”

      程睦再拜道:“谢太子高看。”稳稳坐下,刚好看到吴宣投来的目光,似是惊异。

      程睦不做他想,继续听最后几个。

      诗已读完,高念的人把刚才称赞过的几只竹签放到太子面前。

      “叔青的字也是好字,众人觉得,这诗魁给他可好?”

      众人只道,“太子英明。”

      “赏,白玉如意一对,青玉笔一支!”谢瑜笑着跟谢澜说:“你下次可别写那些酸不溜的了。”

      谢澜托着下巴看着梁素:“太子总不能让我们人人学梁巡察使写塞外风光,我也没瞧见过啊。”

      几个人明朝暗讽着,坐下也是一番叽叽喳喳。程睦却在心里已经想到了拿到赏后去哪个当铺当了,如意又不能当饭吃。

      本来诗会结束,大家就听听雅乐饮酒作乐就好了,谢瑜像无意中说的一般,“听闻周小公子不仅文采了然,武艺也值得称道,尤其是箭艺了得。”

      程睦看到周仲杰眉头一皱,朝自己转过脸来。看来周家公子并不擅长这个,而谢瑜说的振振有词,不免让程睦有些猜想。

      那晚打斗,有人看到他身手了。

      萧君白也想到了这一点,那天晚上刑部各家探子不少,当时周叔青站在门梁上射出两箭,定也被人看见了。日子过了这么久了,这谢瑜是威胁还是炸他的话?又或者,真是周叔青本事在外。

      但程睦知道,谢瑜不会无端说此番话,要不就是怀疑了什么,要不就是有人在他身边说了什么话。

      相处六年,眼前在这个皇子,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回三皇子,青的箭艺担不起‘了得’二字,师承程右相,倒也算不上差。”程睦说的一点也不脸红,但是萧君白却惊异地看向他。

      程睦对待周家是不错,但没想到会对哪个孩子这么用心,还教射箭?

      “程右相待你真是极好的,曾多次提及你。”三皇子点了下头,但是程睦心中警铃大作。

      一则,他接触周文阳这几个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上次还是因为偶然遇到他在春满楼外遭人驱打,他见这小公子穿着不俗,帮了他一把,才知道他是周文阳的儿子;二则是目前的中官并不学步射,也就是说,他知道他箭艺好,定是在旁的地方知道的。

      那天夜里,有探子目睹了一切而且知晓他们身份。想到这一点,他立即看向王云谦,这孩子倒不愁,还在一口一口吃月饼。

      也不是知道为什么从这个角度再去看谢瑜,总觉得他身上温润的样子有点做作。从前他在自己面前虚心求教的样子似乎已经很远了。此前,相比太子,谢瑜这孩子性格纯善,不争不抢也懂得上进,所以他一直偏心于他。

      跳出这层关系,谢瑜也是个皇子,野心也是要大过天的。

      宴席后面大家就亭中交谈,萧君白看着拿着竹签的小厮,故意绊了一脚,看到了竹签上的字,字洒脱里几分规整,方正里又有几分隽永。

      是好字,但不是程睦的字。

      他怎么也不会想得到,当程睦第一次看到周叔青的笔迹后就将字迹稍微改了一些笔法,以防日后被人发现一模一样的字迹而被诟病。

      但程睦也不可能想到,除了周叔青,还有人习得了他的笔迹,一遍又遍,一笔又一笔。

      回去的马车上,周仲杰问起:“青儿,我怎么不知道你箭艺尚可,也不知道程右相何时教授过你啊?”

      程睦吃着车里的果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忘了,大概七八年前吧,程右相曾来咱府上,正巧大哥在院子里练箭。”

      “不是吧,这么久之前的事情你也敢说程右相教的?”

      “这哪有不敢说的,启蒙老师,我也不能丢他了的脸啊。”程睦洋洋得意。

      周仲杰打开木盒看了看那支青玉笔,感叹道:“不过你的文采确实是好,今年大考要是能有个好成绩,虽然过完年你才十五,但是成绩够了得了夫子推荐就能去上官了。”

      程睦也是如此打算,不仅是提前去上官,侍卫和暗线也得尽快建立起来,趁着还未入朝,一切都得打点好。

      “湘儿,你们今天聊得如何?”周仲杰又开始关心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妹妹。

      “我今天见到长公主了,长公主人很好,见到我后,跟我聊了不少小姑母的事情。”周湘小声音地说着,在程睦眼里,周湘一直特别柔弱安静。

      “小姑母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周仲杰一挑眉。

      “我知道,长公主还说,小姑母嫁人的时候轰动整个安远城,让所有女孩们艳羡。”周湘怯怯的声音里透着一些羡慕。

      周仲杰认真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对这位姑母的印象其实不深。

      “很多事情我也是听我娘说的,风光无限但也红颜薄命,小姑母这一生的确担得起‘痴情’二字。”

      车走过永新街后面的巷子,外面还是一片热闹,程睦借着灯光看了一眼远处,一个没打烊的铺子前,老人似是在喝剩下的面汤。

      永岁八年,暖春四月初,这条街铺满了桃花瓣,迎新的马车卷起花瓣,他跟在缓缓向前的队伍后面,就像自己走了这条路也能走到他面前一样。

      那年他三十岁,曾经的少年心意早已随着凉州的大雪一起掩埋掉了,但越走向前他就心里越难受,就像那年的风霜再次拍打下来,明明周围人声鼎沸,明明脚下的桃花告诉他已经春天了,他还是觉得自己跳进冰水里,只剩下呼吸和周身的冷。

      后来大夫说他得了风寒。可是他的风寒一直没有好。

      “青儿,到家了。”眼前周仲杰拉着他的衣袖,看着游神在外的周叔青,他眼里更多的是担忧。

      “是吃的不舒服吗?”

      程睦轻轻地摇摇头,下车看着头上的“周府”二字,通往前厅的长道上挂着灯笼,三人要去前厅同周文阳和周老爷子报平安。

      第二天去官学,恰好和王云谦他们一起下轿,两边简单行礼进了官学,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低头大气也不敢喘。

      “哥哥,你说了的,今天要去帮我教训张仕桂那小子。”旁边十来岁的孩子兴奋地说,看见有人瞧过来,神情还很跋扈。

      “嗯。”萧君白已经确定了周叔青没有异样,不是和他一样被移魂了。失落里又松了口气,一切尘埃落地,把王云翰不善的头转到自己这边来,“礼貌点。”

      王云翰鼓着气,冷哼一声一甩脑袋跨进官学里。

      和王家两个分开之后,程睦和周仲杰相视一笑,“要不你也帮我教训个人?”程睦朝周仲杰调笑道。

      “三弟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可是个文弱书生啊,不能打不能抗的,我还要靠三弟罩着我呢。”周仲杰也没憋住笑了出来。

      “好说好说。”程睦说着,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往中官走去。

      中间又休沐了一次,大考就要开始了,冷静如程睦,虽然在夫子面前刷了不少好感,但是考试也讲究个手气。而上官的大考就不一样了,大考合格的人才能去参加府试。

      所以周文阳领着二人去红山寺祈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诗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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