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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红豆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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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阮父见阮君百般不肯依他,不免怒上心头,便携了阮珩等拂袖而去了,阮母心疼幼女,好歹随阮卿一道留了下来,一面哭着,一面劝着,道:“君儿,我当年那般年纪,拼死将你生下来,怎知你却要受这等的苦,我实在是伤心。你知道你爹爹最重声名,哪怕,哪怕你当年苦求了他,再嫁给……也不至如此。如今你们……他断然是容不得的。你若是果真舍不下他,或是你放不下那孩子,那孩子不是叫你三哥养着吗?你三哥养着孩子,我再托你舅舅,带他下山去,做些闲事,总不好你二人都在这山里头受苦吧。”
阮母话未言尽,又哭起来,因道:“我只恨我是个没福的,却叫你沦落至此。”阮君只得又劝起来:“娘,是我不孝,你再这样伤心,会伤了身子的。”
阮母却愈发泪流不止,道:“你这般,我如何能不伤心,君儿,你便答应娘吧,算娘求你了。早知当年便不该叫你随你二哥去,那混账害你入了火坑,好容易逃出来,却又……”
阮君见阮母如此,又兼这些年苦守无果,不免心生动摇,却见李道痴自房内来了,直直地望着她,不言不语。她与之相对,一时无言,阮母见此连忙拉住她的手,她望着阮母,忽地哭了:“娘,我不想的,当年他自那贼人手中救下我,我就认定是他了。我知道,我知道爹爹不肯,我也不知我为何会做出这等的蠢事。可我舍不下他,我真的舍不下他。这些年百般的苦都受了,倘若这时候叫我……我真的舍不下他。他会好的,兴许是再过些年月,兴许明日就……他定然会……”
阮母心疼地抱住了她,驳道:“傻孩子,你都等了这些年了,还看不明白吗,都这些年了,倘若果真能好,又怎会要等到今日。”
阮卿见此,也不免落下泪,三人正伤心时,李难修自屋外来了,他见了阮君及阮母三人这副情境,便一言不发得引着李道痴去了屋外。
方至屋外,李难修坐在了檐下,李道痴在一旁站着,他便也引李道痴坐在了一旁,望着远处的山,绵延不断,一如往日:“爹,你说山外是什么样的?”
李道痴自然不会作答,李难修又道:“我方才听到了,他们要带娘走,娘要去哪呢?娘她……会带……爹,你的病什么时候好啊?我想去山外头看看,可是我又很怕,要是你好起来的话,你带我去,好不好?”
李难修又与李道痴说了许多,直至日入时分,阮卿携了阮母下山,阮君也前去相送,李难修连忙起身,唤道:“娘。”
阮君便回头,道:“好生照料着你爹爹,我片刻就回。”
李难修那时心中生出一分无名的惧意,他望着阮君,恨不能悄悄地同她一道去,可他终究留在了这屋中,阮君不许他出这屋子,要他照拂着爹爹,他这般大了,不该去添乱。
李难修便安置了李道痴,亲手做了羹食,与李道痴一道用了,又一同梳洗了,令李道痴在房中睡下,而后他便独自在屋外坐着。阮君食言了,李难修在屋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好几回恨不能起身去寻,却又却步了,他不知阮君究竟去了何处,况且连这座山他都认不全,又如何能去得山外之地。
直至人定时分,李难修很是困乏,险些在檐下睡去了,阮君乘着夜色归了家,见李难修坐于檐下,因道:“怎么坐在这,夜里天寒露重的,要是染了风寒,娘又得去寻药了。”
李难修不知为何,兀地哭了,一下撞在阮君怀里,唤道:“娘。”
阮君叹息了一声,携了他回屋子,细细为他梳洗了,而后哄着他睡下了。夜里,阮君躺在床榻之上,许久不能睡去,便起身,到了屋外,正是初春,西风正烈,吹得阮君浑身的暖意都散去了,她倚着门,痴痴地望着那座山,霎时觉着疲累不堪,便顺着门沿瘫软在地,半晌不曾离去。
那日之后,阮君依旧在这山中,每日照拂着李道痴父子二人。起先阮母时时上山劝着,时日长了,终究不敢忤逆阮父,便随之一道家去了。阮卿因恨阮君不成器,引得阮母伤心而去,又叫阮父平添了许多的怒气,便也不肯再来。
李难修自是不解其中艰难,只是发觉阮君面上的笑愈发少了,却比往日疲累许多。有一回李难修误摔了阮卿前些年送来的甑,阮君纵然暴怒,信手取了根木柴,痛打了他一回,李难修疼得一面流泪,一面哭喊,阮君这才收了手,而后一言不发地往屋外去了。
自那日之后,阮君的性情愈发古怪,但凡李难修有半分错处,她都责骂不断,有时也会拿了竹枝打上一回,只是再不曾下那样的重手。只是阮君每每打骂了李难修过后,都很是伤心,疲惫不堪。
时日长了,李难修行止间愈发谨慎,偶犯了些错,也是战战兢兢,只怕再叫阮君那般恼怒伤心。但他大抵也是知晓的,阮君这般行径,不过是迁怒。可他终究不曾怨阮君,他只是怕有一日,阮君果真回了阮家,从此便弃了他。
李难修与阮君都不曾料到的是,李道痴在第二年的冬日里,竟醒转过来,记起了前事。那日正是十二月初九,山中下起了雪,阮君携了李道痴并李难修,到山中打猎去了。途中偶遇一只野兔,李道痴竟独自追了去,阮君与李难修紧跟其后,发觉李道痴竟在一处陡坡上摔了下去,就此昏迷。
阮君惊得失了神志,疾步往那处去,也跟着摔了,滚落在李道痴跟前,李难修迟了几步,见阮君如此,急得落下泪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唤道:“娘。”
阮君身上虽受了些伤,她却都顾不得了,忍痛起身,便发觉李道痴脑后受了伤,索性不算太重,阮君的心这才安定下来。她唤了李难修,令他一道搀扶着李道痴,而后三人便往家中去了。
一到家中,阮君便将李道痴安置在床榻之上,命李难修好生守着,她要拿些水来为李道痴梳洗一番,而后再去取些药。不料李道痴却骤然醒转过来,目光如炬,冷眼望着李难修,李难修叫他这一眼看得发慌,唤道:“爹爹。”
李道痴闻言皱起了眉,而后却望向门外,原来阮君已打了水来了,见得此景便怔住了,却有些近乡情怯,一面放了木盎,不料放得急了,以至里头的水泼洒了一地,她却浑不在意,只望着李道痴,问道:“你……你都记得了?”
李道痴望着阮君,阮君一时慌了神,她方才跌下山去,已是满身满脸的灰土,且兼这些年的操劳,怕是已老了许多,全不似当年李道痴救下的那位妙龄女子。但阮君生得仍旧算好的,面如满月,雁眼柳眉,却是极秀丽柔婉的相貌。
李道痴这般打量着阮君,阮君不觉两颊烧红,不料李道痴只看了几眼,随后又将这屋子环顾一番,而后道:“你是叫守儿?”
李难修起初怔了怔,而后方才答道:“是,爹爹。”因望着李道痴。
李道痴闻言又不禁皱起了眉,而后回过神来,又恢复如常,道:“你先出去片刻,我与你母亲说些话。”
阮君闻言不觉拢了拢散落的鬓发,而后立于一旁,见李难修出了寝屋,李道痴又望着她,她便道:“我是你当年除那股匪时救下的,而后我便在那山中,发觉你受了伤,昏迷不醒,我便……”
李道痴却截断了她的话,道:“这些我都知道。”
阮君心中一动,又接道:“而后我们便结为了夫妻。”
李道痴闻言,便皱着眉,望着阮君,阮君这才发觉,李道痴生得剑眉凤目,如刀削斧刻一般,虽很是俊美,却也十分凌厉。如今他皱着眉望着她,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李道痴因道:“你当初连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操持何业,一概不知,为何却要救我?”
阮君骤然觉得心慌,生出许多惧意:“因为你当年救了我,倘若不是你,我落入那股匪手中,性命危矣。”
李道痴闻言骤然回首,不再去看她,道:“我乃是修仙之人,拜于世外隐士的门下,救你非我所愿。我是为了……为了我心中正道。”
阮君莫约算得了几分,因道:“我救你,其一是因着你对我有恩,其二是我心有仰慕,想与你共结秦晋之好。”
李道痴便又皱起了眉,抬眼望着阮君,阮君不避不让,与之相看,却是有了孤注一掷的念头。
李道痴也未曾想她的性子竟这般刚强,二人一时都不曾言语,相对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