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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田野 ...

  •   第二天,乌苏不知是因为对这块地域稍微熟悉了些的缘故,在马路上走的时候,碰到了不少其他孩子。但大家都互作不认识,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时,乌苏心里还是感到了那么点别扭。

      中午的时候,他在一个巷子里见到了何姆。那小子确实如他所说,被一群人围着不知在做些什么。

      何姆似乎笑得很开心,被一个大人抱在手里。那人正对着一个黑色的东西讲话,说的仍然是乌苏听不懂的语言。

      何姆见到乌苏,便朝他挥了挥手,抱着他的人也朝他看来。乌苏远远笑笑,突然为自己昨天对何姆说辞的怀疑感到有些后悔。

      虽然那个想法就冒出了一秒,但他仍然为自己的不信任后悔了。

      他不好去同何姆搭话,只能继续往别的地方走。

      天黑的时候,他在路上遇见了田野,仓皇而过。那孩子走着走着,忽然拐进了马路对面的一家超市。

      乌苏神差鬼使地跟了进去。

      店面不大,田野不见踪影,门口的收银台空着,店主也好像不在。乌苏往一排排货架里边儿走,终于在倒数第一排放食品的地方看到了田野。

      乌苏在这一头,田野在另一头,正伸手去拿架子上的一包香肠。

      “田野。”乌苏叫了句。

      田野被吓得不轻,手里的包装袋“啪”一下掉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又弯腰去捡那包香肠,垫脚要把它放回去。

      也许至少在乌苏面前,他也要把它放回去的。

      这个时候,货架旁一扇里间的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妇女匆匆走出来,在看到有客人来了时小小惊讶了一下。她停下步子,停在了田野旁边看了两秒,突然伸手夺过田野手里的香肠,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有劲道。

      田野一下子哭了。

      明明那人只打了一下,他却红了整张脸。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妇女把香肠丢回货架上,一边破口大骂,粗暴地要翻田野的衣服口袋。乌苏走过去,拉开了田野。

      妇女见了他,也明显愣了下,转而指着他们俩人开始一起骂。

      可语言不通,双方没法交流,妇女又不肯让他们走,乌苏试图解释了半天也不管用。最后妇女找了民警来,对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那警/察又来询问乌苏他们,可乌苏根本讲不来话,只能一直摇头,说他们没有。最后还是那警/察调了监控,发现田野确实只是把香肠从货架上拿了下来,然后香肠掉在地上,他又捡了起来,接着那妇女就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给了他一巴掌。

      警/察又回放了两遍,而后关了监控说:“女士,你确实有些过于激动了。”

      那妇女浑然不觉自己有错,指着田野说:“啧,如果真是要买东西,那倒是给我看看你带了钱啊。”

      乌苏和田野根本什么也听不懂,都转头看那警/察。

      那警/察本一开始出了笔和纸要做笔录,见这俩人根本无法沟通,现下只得收回去,对那妇女说:“算了,女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他们走吧,免得吓走其他顾客,坏了您的生意。”

      他又朝乌苏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赶快走,那妇女也没什么理由阻止他们,只得愤愤不平说:“嘁,长这样子的十个里十个都是小偷。这地方小偷猖獗的很,别看一个个都是小孩,样子一个比一个单纯,手段一个比一个高。”

      那警/察闻言摇摇头,不欲多言,朝妇女招呼了下就走了。
      ...

      方才乌苏和田野出了超市,心照不宣地立刻朝两个方向走开。

      乌苏看见了,马路对面有人在看自己。

      他只能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在路上乱晃,加上在想刚刚发生的事,只觉得没过多久就到了要回去的时间。

      他这一天都干了什么呀...

      哎...

      今天集合的时候,仍是阿朗在。乌苏习惯性数了下人头,却发现少了个孩子。阿朗却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照常带他们去吃饭的地方。

      乌苏不相信阿朗没发现有人不见了,但他最后仍是对阿朗说:“少了个人。”

      “知道,别管闲事。”

      乌苏没辙了,到了吃饭的地方,何姆这回直接把一张纸币悄悄塞进自己手里。等去领饭的时候,乌苏只好又把这事儿给罗邈说。

      罗邈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说:

      “这其实很正常...”

      “总有被抓的时候。”

      “没事,顶多过两天就回来了。”

      乌苏听着这轻描淡写的内容,说不出话,默默拿着馒头走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今天在超市里没有出口叫那一声“田野”,那孩子是不是今晚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但后来的事实确实告诉他,今天少一个人,明天少两个,再正常不过了。然后过两天那些人回来了,又少了别人。

      就像是无数个在二十个人挤不下的小房间里度过的夜晚一样,永远没个尽头似的。

      后来,他和罗邈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因此他和麦尔离何姆都开始改口叫他“小七”了。无依无靠的时候,有个关系亲近的年长者,确实会让生活好过很多。罗邈每天都会和自己聊上两句,话语里若有若无透露着不少他想知道的事情。

      可知道的越多,有时候却越难过。

      就像原来相信着许多美好的事情,可现实就是那样残酷地说这都是假的,有时候最低劣的才是真的。

      “记得第一次交货的时候吗?”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交出了东西,只有你空着手去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惊讶。”

      “我猜你当时肯定觉得万分丢人,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你别看阿朗好像总是处于一种极度暴躁的状态,但这并不说明他蠢。”

      “经验告诉我们有些事一定会如预料般发生,所以他当时这么做,确实有十分之二十的自信嘲讽你...”

      “他和我在这儿都呆了不少时间了,这么多年看过来,发生的事情总是千篇一律,有时候连自己也会感叹...”

      “人性总是那么相似得可怕。”

      相似到就算一开始所有人是为了存活,背着良心做这些事,到后来却在无形里把这些转化成了习惯,甚至开始以此为荣,炫耀般说着自己今天干了多大一手笔。

      但他又没法要求他们所有人和自己一样,没资格。

      这不是劝就能阻止的事。

      后来,何姆还接了份儿送报纸的活儿,每天有那么点小工资拿。每当何姆悄悄给自己或多或少塞钱的时候,他心里总不太好受,但麦尔离总能坦然接过去。

      他说:“都是朋友,有啥过不去的。想这么多干啥,我们又不是没试过。”

      因为事实就是,乌苏干什么都干不了,不懂这里的语言,不懂这里的规矩。

      他能做什么?

      当他试图打一份零工作为替代好在晚上能交出东西的时候,却没人肯要他。再简单的活儿都没有。

      那些见到他的人不是直接把他打发走了,就是摇摇头让他去别处。

      甚至有一次,自己刚往一家店走,正门还没踏进去,就被正在打扫的店主拿扫帚赶走了。

      一开始他还感到莫名其妙,可日子久了,谁都能发现自己在这儿才是异类。

      他想起何姆和他们所有人不太一样的长相,想起自己带他回陶源时那孩子时不时莫名低落的情绪,想起自己第一晚出工向路人询问时间时得到的白眼。

      他突然就体会到何姆当时在陶源的难。

      设想和亲历,果然还是不同的。

      那自己当初自以为对他的所有帮助,都是些什么呀...

      之前田野被冤枉的时候,自己除了把他拉到身后,根本帮不上忙。

      当二十几个孩子里少了人,自己也做不了任何事。

      他不想偷,可要交钱,就得干活。

      想要打一份工,也是一事无成。

      连活着都要靠何姆。

      从此,他深刻认识到的事实是...

      冰市不是陶源;而自己,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只能在这漫长而无趣的人生里反复挣扎。

      还有...

      “双九年的草原上必出一匹狼王,从陶源带着众狼东进。”

      就是一句屁话。

      生活不再是任意推开一扇门就可以安安心心进去借住一晚,每天所需要考虑的不再是明天会不会是一个晴朗天这种简单的小事了。

      从最开始初来乍到,田野在训练时打翻了水缸,自己站出来被阿朗打那次,乌苏仍然是心高气傲的。

      所以当阿朗问虎哥该拿自己怎么办的时候,他心底还是有过一丝期待的。

      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

      可现实真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给你浇了个透。

      从他决定离开陶源那一刻起,就不可能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也好像...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

      后来乌苏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静静坐着,看着所有熟睡的孩子脸庞渐渐变得陌生。

      他回想起当初辫子男在陶北那个马厩里说的话。

      “作为长辈我跟你说一句,做任何决定之前,想想能不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到底还是年少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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