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之上》淇水有岸

18、第18章：跟踪

　　第二天一早，小白被客栈伙计的敲门声惊醒，他一咕噜爬起来，耳朵贴着墙壁，却听不到隔壁有任何声音。他暗道不好，急忙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果然已是空无一人。他懊恼地敲了敲脑袋，扔给伙计一粒碎银，紧接着从所在的二楼翻身跃下，飞速追了出去。
　　黑阿静静地立在客栈的屋脊上，看着少年朝城门飞奔的背影，面上不由浮起一丝笑容。待小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才不紧不慢地飘落下来，虽然他的身形魁梧壮硕，但落地却丝毫没有声音。他压低斗笠，悠闲地朝着城门走去。
　　待他迈出城门，向着郊外行进，临近城门的一条小巷里忽然冒出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端着满是缺口的破碗也向城外走去。他看起来俨然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脏兮兮的锅灰抹去了原本白皙俊秀的脸庞，原来这乞丐竟是小白扮作的。
　　黑阿十分警觉，因此小白不敢靠得太近，没走多远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小白急忙加快脚步，四下搜寻了一番，仍然没有发现黑阿的踪迹。难道又被他发现了？小白心一横，不再刻意遮掩，径直向黑阿拴马的树林里奔去。进了那片树林，他才重新屏气凝神慢慢靠近，然而黑阿的马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白呆立片刻，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即转身一路狂奔，来到自己拴马的地方。待看到自己的马正悠然自得地吃着草，他才松了一口气。那马儿看起来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回头，不知道在张望什么。小白感到很奇怪，顺着它的视线往回看，刚开始除了林间的草木什么也没看到，慢慢地听到一阵“哒哒”声伴着草木窸窣声由远及近，他紧握剑柄盯着那个方向蓄势待发。
　　一匹黑马小跑着来到眼前，跟小白的马亲昵地依偎在一起。小白卸下戒备松开剑柄，他上前抚摸着黑马油光闪亮的鬓毛，那马并不怕生，温顺地凑到他身前。这匹马身长腿短、蹄大臀圆，看起来有些熟悉，他想，之前在哪里见过呢？这么想着就不知不觉问道：“你是谁家的马儿啊？怎么独自一个在外面乱跑？我警告你啊，千万别想着把小爷的马拐走，不然小爷宰了你炖汤喝。”
　　“这种矮脚马皮糙肉厚，炖汤不好喝。”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真的吃过马肉？”小白随口问道，忽然头皮发麻，连忙躲开数丈远，抬头望向自己刚刚所站之处的上方，又惊又怒，“黑阿，你怎么在上面？想偷袭不成？”
　　黑阿的举止行为与他壮硕的体格完全不相称，他静悄悄地靠坐在高高的树杈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站在下面的小白，疑惑道：“黑阿是谁？你给我起的外号吗？太难听了。”
　　小白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黑阿在上面呆了多久，自己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如若他要对自己不利，那么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既然被发现了，他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究竟是谁？和阿史那仁是什么关系？”
　　“你们中原人真奇怪，我好好地走我的路，既没杀人又没放火，平白无故被你跟踪了这么久，难道不应该由我来问你到底是谁吗？”
　　小白听他说“你们中原人”，心想他果然是外族的，应该就是和阿史那仁一样的突厥人。不过跟踪一事他确实理亏，于是乖乖低头认错：“这位大哥，此事确实是小弟做得不对，小弟在此向你赔礼道歉。不过，小弟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有人逼你这样做吗？”
　　“这位大哥，小弟昨日在珈多客栈，见你凭空改变了流星锤的轨迹，轻易躲过了它的攻击。冒昧请教，您控物的能力是从哪里来的呢？”
　　黑阿沉默片刻，一双眼睛犀利地打量着他，然后冷冷地道：“你看错了。”说罢一跃而下，径直去牵他的马。
　　小白没有死心，这个问题纠缠了他五年之久，每一天都想要知道答案。他知道自己有控物的能力，也在不断地悄悄熟悉和掌控这种天赐的能力。但是这个天大的秘密每天守在心里，即使是在最喧闹的人群中，他的内心深处也是孤单闭锁、无枝可依的。他集中精神冥思，地上的落叶像是活了起来，渐渐聚拢到一起往上漂浮，在黑阿面前形成了一堵墙壁。
　　黑阿神色震惊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脑中略一思考，便已明了，大概是当初玄重祖师召集天下有念力之人时遗漏了一些，这些散落在人族的人及其后代，不了解自己所拥有的能力，因此尚处于困惑阶段吧。
　　于是他又恢复了淡漠，冷冷道：“不管你使的是什么障眼法，都收了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说完一挥手打散了落叶墙，驾马离去。
　　他的冷漠不但没有让小白心灰意冷，反而令他欣喜不已。如果是一个普通人见到小白刚刚使出的那一招，恐怕早就惊吓不已或者胆大些的追着他刨根问底了，而不是什么都不问直接回避开来。于是他连忙翻身上马，紧跟着黑阿的背影明目张胆追了过去。
　　黑阿的矮脚马脚程并不是很快，小白很轻易就追上了他。两人并驾齐驱，黑阿既不搭理他，也没能成功赶他走。小白觉得自己平日里足够低调，已经算是话少的了，没想到黑阿的话更少。小白想要接近他，于是没话找话一直在旁边聒噪视图攻克黑阿的防线，但是跟他搭讪十句偶尔回个“嗯”就算是够给面子的了。
　　小白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能不能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啊？我保证问完就不再讲话了。你昨天为何要把马拴在城外，而自己走回去呢？”
　　黑阿许是烦不胜烦，想要一丝清净，终于回答了他：“因为栓在城里会被偷走的。”
　　“啊？”小白愣住了，他不经意间看到黑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令他不禁怀疑是否眼花。良久他方才反应过来，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同伴。
　　而他的同伴们此刻却还没体验到九珈城的独特“习俗”。
　　珈多客栈中，戚先忧和荣蟾、尉迟、左珩四人正准备用完早饭外出调查，客栈伙计走过来问道：“请问哪位是戚先生？”
　　戚先忧回道：“正是在下。”
　　“戚先生，刚刚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伙计说罢递过去一块卷起来的白色布条。
　　“送信的人呢？”
　　“他不肯进来，把这个给我后就离开了。”
　　“那他长什么样子？”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长得干巴巴又脏兮兮的，不过里面那件衣服跟你们的一样。”
　　戚先忧惊讶地道：“当真？那人可是昨日与我们在一起吃饭的那位少年？”
　　“不是他”，伙计摇摇头，“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脏兮兮的少年。”
　　伙计眼看他们一个个从满面希冀瞬间变成了一脸失望，也没人再问他问题，于是去忙其他的了。
　　戚先忧郑重地打开布条，看了一眼，不由愣住了。
　　三个少年好奇地凑上去看，荣蟾惊呼道：“怎么是空的？”
　　另外两人也是同样困惑，他们本以为这是劫走小白的匪徒送来的勒索信，没想到那布条上却素白一片，空无一字。
　　荣蟾皱眉问道：“这是何意？匪徒难道不是要跟我们谈条件吗？”
　　尉迟敝珍道：“那人穿着小白的衣服来送信，但是信上却什么都没说，这怕是在警告我们，小白确实在他们手里，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戚先忧点点头，面色凝重，“无论如何，他们还没有提出条件，说明小白目前还是安全的，他只是匪徒用来掣肘我们的人质而已。当务之急，趁着我们还没有被束缚住手脚，抓紧时间查清玉矿里的蹊跷才是最重要的。”
　　戚先忧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四人商定下来，随即收拾了一下准备前往玉矿。然而到了马厩他们却面面相觑，眼前空空如也的草棚里一阵萧索的风吹过，吹得四人心里凄凄凉凉一片惨淡。
　　客栈的伙计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说马厩只是无偿提供给他们栓马，但不负责帮他们看马。像他们这种第一次来九珈城的人，十有八九会丢失马匹，等到第二次来就习惯了。伙计还传授了他们一个经验，就是可以去黑市碰碰运气，那里的马基本都不是正规途径得来的，所以价格便宜，运气好的话，兴许还可以淘到自己的马。
　　荣蟾火冒三丈，想要去告官，反倒是尉迟敝珍，他小时候听说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官府形同虚设，根本不会管这些鸡鸣狗盗之事，于是连忙拦下荣蟾。戚先忧不欲横生枝节，但考虑到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估计要在九珈城和玉矿之间来回奔波，为了早点完成调查任务，马匹是不可或缺的，不如就按照客栈伙计的建议，去黑市走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