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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新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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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那太监俯视跪在地上的年纪不太大的男子,颇为感慨。
“翰林院大学士沈潋,政绩突出,恪尽职守。特加封为右丞相,钦此。沈大人,接旨吧!”
“臣,谢主隆恩。”
沈潋借过圣旨,神色从容。
林揽月有些感慨道“终于熬过来了啊,小潋。”
“嗯。”沈潋轻笑。
终于,熬过来了。
当年尚诩走后,沈潋便一心求学。相比之前,他学得更为刻苦,甚至有些走火入魔。
其实对于做官,沈潋并没有这么大的执念。但他始终记得,要为自己的父亲正名,再者,等他强大起来,就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苦读数年,只为一朝中举。
沈仲景被连坐,沈潋也算半个罪臣之子。
考官不想引火烧身,便评低了他的成绩。
林森知道沈潋是有才华的,也不想他被科考耽误了,就想着拿钱走关系给沈潋买个小官,以后再做打算。
但沈潋拒绝了。
沈仲景自己当年便是状元及第,他的儿子可以以最后一名的身份为官,但决不能靠关系达到目的。
沈潋先后一共考了三次,最后终于中了,以新科榜眼的身份,被分配到翰林院当了个小官。
他的官路注定不好走,他需要磨。
在底层摸爬滚打,当年那个只会读书,话不太多的沈潋也在一点点改变。他不再直来直往,他学会了打太极。他明白了官场的规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无论是户部还是礼部,兵部,他都有打点。久而久之,也拥有了很宽阔的人脉网。
但他并不谄媚,他心中有一把尺子,脊梁犹挺,风骨犹存。
他确实成了像沈仲景那样的好官。但他却是正直与圆滑兼并。
渐渐的,皇帝也忘却了当年的沈家与尚家,也不会有人再提起。
沈潋任职右相,朝中大臣都没什么异议。
在这个混乱的朝廷里,沈丞相是新起之秀,不同于老一辈的迂腐。那些老臣他们到底是跟随过先皇的,常以长辈的姿态进谏,或者说是指教。
老臣有着儒士的可笑清高,而沈潋小心翼翼,却又不谄媚,凡事恰到好处。
朝臣谈起他也只感叹,沈丞相是个人精,有着他父亲的风骨却又不重蹈覆辙。
沈潋像是一股清流,横亘在污浊的朝廷。
皇帝到底没有昏庸过了头,知道沈潋在,他能少些忧。
同时沈潋又不像那些老迂腐只会对他指手画脚:“皇上这里不妥当。”“皇上您那里做错了!”哪里还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所以沈潋的一举一动倒还算顺得皇帝的意,而且一个懂得为人处世的好官,被弹劾的折子也少,皇帝对沈潋,很是满意。
“显云啊,你如今一飞冲天了,可别把我老周忘记了。”
那老周喝得稀里糊涂,抱着酒壶,猛灌一口。
“终于熬出头了。许多人都眼馋你,你可千万小心。尤其是那个……那个谁?噢,那个左相许允。”
“许允。”沈潋轻声重复这个名字。
对于这个左相许允。沈潋一直只是听说,并未曾见过。
宦官上位,身边一圈人都有暗搓搓嘲讽他。
听着这些带着主观色彩的只言片语,沈潋也只是听听,并不轻易评价他人是非。
他并没有瞧不起他的出身,达到目的的路有很多,只不过许允走了一条旁人认为比较羞耻的捷径,所以才被人诟病。
还有那个名字,许允。
不知只是巧合重名,还是……
这样的想法在封官的当晚尤为强烈。
脑中总有个声音叫嚣着:就是他,就是他!
一切,只待明日早朝。
他闭上双眼。
便可知晓。
身着丞相官袍,沈潋站在最前面。
四处投来打量的眼光,沈潋目视前方,余光却瞟向一边。
左相站的位置。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的余光瞥见一双绣着祥云的鞋。
顺着袍角缓缓向上,墨色的官袍绣着的白色仙鹤栩栩如生。袍子的边角是雪白滚边,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再往上,可见他微微抬起的下巴,唇角微勾,眉眼含笑,正看着他。
他无声地说着。
“恭喜。沈丞相。”
蓦地,他怔住了。像木头一样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那个人。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打颤,用力咬紧了下唇才让自己有了片刻的清醒。
他深吸了一口气,见到尚诩的失态像退潮般的被他掩去。再看时,他的神色已恢复清明。
只是,脸颊微微染上几分红晕。
一个早朝下来,沈潋也是明白了如今的局势。
先前为六皇子,许允,庆武帝三足鼎立。如今,庆武帝一方却是成了最弱的那个。
六皇子与许允的比较,显然是许允掌握大局。
他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退朝。尚诩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马车离去,沈潋隐约听见边上有几位大臣嘀嘀咕咕,骂他奸佞,阉人。
他抿抿唇,走到两位大臣面前,语调温和“两位大人还是不要说这些话了。若是被旁人听见了,可就不好了。”
二人下意识往周围看看,拱手道谢“多谢丞相提醒。”
沈潋见二人离去,叹了口气。
怎么就……如此多管闲事。
人家都不想见你,不是吗?
看到尚诩,沈潋的第一感觉,竟然是欣喜,然后才是气恼。
他朝自己一笑,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苏醒。
沈潋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果然。
他苦笑一声。
喜欢过的人无论过了多久,都还是会心动。
本该气恼他的离去,但自己还是怪不了他。
心中只有心疼,没有怨恨。
他瘦了很多,脸部的棱角更加分明。说话的声音也不再是年少时的清朗,变得更加有磁性,也带着几分沙哑。
还有就是,沈潋瞥见的,他的帕子上,咳出的血丝。
“主子,真的不去和沈大人叙叙旧吗?”
暗七很是郁闷,这俩人多年未见,不应该月黑风高,勾肩搭背,把酒言欢,共话家常嘛。怎么谁也不理谁,更何况,还不是一般的,好友。
“若是你,有个好友什么话都没留走了七八年,中间还没有一分联系,你会怎么想?”尚诩用帕子捂住嘴,咳嗽不断。
“更何况,我这样的身体,也活不了多久了。好不容易和好了,我又走了,那也太不成样子了。”
他轻叹道“索性现在他怨恨我,就一直怨下去吧。不然,对他也太不公平。”
暗七摊摊手,嘀咕着“你不理他,怕是要上了沈大人的心。我的崽崽们真难,爸爸我伤心,呜呜。”
我难道就真的舍得吗?
尚诩笑得苦涩。
再见沈潋,就真的没有一点感觉吗?
这七年来也并非一面也没见。
曲惊鸿和祝筱教他的轻功,来无影去无踪。暗探沈潋“闺房”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也就在床边看看他,就心满意足了。
获得了权力,当上了左相,因着自己的私心把那些因怕事而让沈潋落榜的考官惩治一番。在翰林院有人刁难也派人暗地里解决掉。
看自己的少爷一点点成长,一步步上位。看他从青涩少年到成熟公子,看他受百姓爱戴,同僚信任,皇帝重用。
他不是不想光明正大地站在沈潋前面。他想抱他,想吻他,想做一些伴侣间的事。他想告诉沈潋,他喜欢他。
可是,如今的尚诩满身泥泞,而沈潋衣袍干净,尚诩满手血污,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触碰沈潋了。
既已为两个世界的人,那莫让我的污浊,脏了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