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记忆》禅心小迷

14、地下室

　　闻斌就在潘睿身边，都听到了电话里警员的呼喊，潘睿举着电话跟闻斌对视了一眼——他们队可都是有经验的刑警，这么一惊一乍地，肯定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越了解犯罪人，越容易攻破他们的心防，潘睿和闻斌决定先去傅一坤的家。

　　傅一坤的家在一处高档小区最里面。

　　小区里都是独栋的别墅，傅一坤家四周比较幽深，周围花木茂盛差不多隔离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潘睿和闻斌到的时候，警车已经在傅一坤家附近拉起了警戒线，有民警在线外守着，物业的人员跟在一旁频频擦汗。

　　这小区地段幽静，房价不低，闻斌在别墅前不解：“这傅一坤家境看起来不错啊，好好的跑去杀人碎尸，不是真的精神病吧！”

　　潘睿推了他一把道：“这不就是我们要调查的么！”

　　闻斌耸肩，跟着潘睿进了别墅。

　　映入眼帘的就是暗色系的室内设计，刑警们在搜查拍照取证，看到他们进来，纷纷打招呼，潘睿跟闻斌跟着一名警员从大厅楼梯后的小电梯进入了地下室。

　　小警员说这地下室有四个房间和一个大厅，潘睿一下去就看到面积不小的厅里堆积着大量的材料、颜料、工具、坯模、动物标本、人体的模型，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器具，很多杂物大多堆在这里，塞得满满当当，空气中有一股古怪的味道,又腥又臭又腐败，还有点刺鼻，有点像福尔马林？

　　潘睿揉揉鼻子，侧头一看，闻斌也跟他一个动作。

　　两人跟着警员直奔第二个房间，但是走过第一个房间的时候，潘睿就看到里面有一张半人高的操作台，等进到第二个房间一进门就能看到也是一个操作台，上面摆着一尊无头的雕塑，看起来像是未完成拼。

　　警员一指那雕塑对潘睿和闻斌道：“潘队，闻副队，这又发现一具尸体，躯干部分被塑泥包裹着，看起来像是经过了脱水处理，头暂时还没有找到。”

　　潘睿和闻斌惊讶地看着这尊无头雕像，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变态用人的身体做雕像。

　　他们的视线自下而上，能看到无头的雕塑在操作台上，双手张开，五指成爪，像在抓什么。

　　法医见到潘睿和闻斌，跟他们打招呼，然后围着雕塑团团转，似乎在考虑整体运走还是将雕塑泥剥落。

　　潘睿收回视线，开始观察四周。

　　操作台上散放着一些设计稿，风格阴暗、诡异，扭曲，角落里还有一些图纸，有几张设计稿上用哥特体写着“碎”还有的写着“魂”字。

　　“碎”字的最后一笔，笔锋很长很锋利像刀刃又像血迹；魂字则是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扭曲着。

　　潘睿看过之后感觉，傅一坤十有八九就是“碎魂”。

　　这时候，有个警员来说联系到了傅一坤的经纪人，潘睿看看四周，跟闻斌说，让他带人过去了解一下傅一坤的情况。

　　闻斌应了，带人去见傅一坤的经纪人。

　　等闻斌走了，潘睿去看另一个房间，那房间进门就能看到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画布上有大片的黑色和红色，还有些潘睿也叫不出的颜色，色块杂乱得密密麻麻的，看起来让人倍感压抑和不舒服。

　　另一面墙上挂了画了很多小张的素描稿，有人物的，动物的，还有场景的，有几张场景的素描稿潘睿一打眼就觉得非常眼熟，但是他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潘睿不懂艺术，但是也能感受到这些雕塑和画稿里透出暗黑和挣扎，潘睿看着那些画半晌，拿过警员递来的手套，戴上后开始翻看设计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片刻，潘睿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

　　宾馆里，沈希妍正费劲地安抚了炸毛的宫烨和翻脸的庄昊。

　　宫烨发现沈希妍跟庄昊一起，激动得不得了，对着沈希妍就是狂喷，在他口里，沈希妍就是个不甘寂寞，喜新厌旧，水性杨花的女人，差不多跟潘金莲画上等号了。

　　然后，庄昊就翻脸了——估计哪个男人也忍受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被骂。

　　两个人开始互怼，言语之锋利，词汇之丰富，内容之广杂让人叹为观止。

　　沈希妍从最开始企图解释，到后来无法融入，再到彻底放弃任两人“自由发挥”，自己去捡起地上的药膏和外卖。

　　外卖是中餐，盒子用保鲜膜包着，还没散，只是独立包装的汤洒了，但是有外面的包装袋，没有流到地毯上。

　　沈希妍把外卖和药包拾起来放到桌上，把汤丢进垃圾桶，然后坐到桌前，把药包打开，把消毒水取出来，然后取出了一包脱脂棉签，准备为自己的伤口上药。

　　“吵架”中的两人，终于发现了沈希妍的动作。

　　两个人回头，就看沈希妍正费劲地去撕棉签的外包袋。

　　庄昊一见，不再搭理宫烨，走到沈希妍身边，把棉签拿过来，撕开袋子，然后打开消毒水，给沈希妍手上的伤口消毒涂药。

　　宫烨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上好药，庄昊把桌上的药的瓶盖拧上，拿起用过的棉签和药品的外包装准备扔垃圾桶。

　　沈希妍此时才凉凉道：“不吵了？”

　　庄昊扔垃圾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继续将垃圾丢进垃圾桶，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宫烨也没有说话。

　　等庄昊出来，沈希妍坐在沙发里，宫烨则是靠着柜子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希妍清清嗓子道：“无论我是阮晴还是沈希妍，我都是我，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属，阮晴爱顾潜，宫烨尊敬阮晴，庄昊你喜欢的人是阮晴，”她的眼睛在庄昊和宫烨脸色逡巡一圈，继续道：“你们的情感都是针对阮晴，情感源于经历，可是阮晴的经历对我这个记忆不健全的人来说，经历了跟没经历也没有太大差别。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的状态类似于人格分裂，阮晴的过去对我来说是割裂的，我没有办法将自己完全当做阮晴，可我又不是沈希妍，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继续生活，这意味着，我要对阮晴的过去告别。而我回来崇海，是为了了结阮晴的过去，再重启我的人生，你们能明白吗？”

　　她说完，就看着两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沈希妍的颈部有些疼，她揉了揉。

　　宫烨站的有些僵直，他说：“你要放弃阮晴的身份，做庄夫人吗？”

　　沈希妍脸一正，对宫烨道：“做不做庄夫人不重要，我现在就想破了‘金都山庄碎尸案’还有揪出‘碎魂’。如果能达到这两个目的，别说做庄夫人，陪庄昊睡，就是现在庄昊要睡的人是你，我也可能把你送到他的床上！”

　　宫烨被沈希妍的话惊到了，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这样的话，阮晴是不会说的，现在的沈希妍跟阮晴真的不一样了——记忆的残缺也会引起性格的改变吗？

　　沈希妍见宫烨双臂抱在胸前又不说话了，她的目光在他的肢体语言上停留了片刻，又一扭头对上庄昊幽黑的眼：“庄昊，你和阮晴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给你一个承诺，我在崇海的所有行动，你都别管，等我把这边的事情了结，之后你把我清蒸还是红烧都随你，你就是把我卖了，我都可以替你数钱，可以吗？”

　　庄昊盯着沈希妍，半晌道：“这边的事情了结，你就安心做沈希妍？”

　　“我尽力。”沈希妍真诚道。

　　“不愧是玩心理的，”庄昊哼了一声：“我不干涉你，你就安心地做庄夫人？”说到庄夫人三个字，他的气息明显重了一些。

　　即使神色上不显示出什么，但是沈希妍还是理解他的在意，于是她更加真诚地道：“庄昊，人啊，荣华富贵、位高权重、欺男霸女、是一生；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平平淡淡是一生。争争斗斗、诡计阴谋、满手血腥也是一生，我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阮晴，更无愧于顾潜还有我的父亲，阮晴什么样子我不记得了，但是，我现在跟你承诺，破了金都山庄碎尸案，还有抓到碎魂，我就安心做沈希妍。”

　　庄昊皱眉，他发现沈希妍每次提到阮晴的时候，都是说“阮晴”的名字，而不用“我”这个自称，有种异样的割裂感，他正要开口，此时，沈希妍的手机响了。

　　沈希妍掏出手机一看是潘睿，她示意庄昊她要接电话，庄昊也就没开口。

　　“喂，你好，我是沈希妍！”

　　电话那边“我是潘睿，你是谁，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擅长侧写和心理推导，现在我在傅一坤的家，我觉得傅一坤的精神可能真的有问题，需要你来看看，我现在发视频连接给你，你来判断一下傅一坤的精神和心理状态，可以吗？”

　　沈希妍沉默一秒就道：“可以！”

　　潘睿：“那好，等我连线。”

　　说着那边潘睿放下电话，连了视频让沈希妍可以看到室内的情况。

　　沈希妍透过潘睿的手机看了一圈，然后在看到潘睿重点指出的，画稿上的“碎”和“魂”字眼光微微凝，她道：“地址在哪儿？”

　　潘睿道：“怎么了？”

　　沈希妍神色凝重道：“我要去现场！”

　　潘睿说了地址，跟了一句他们已经快勘查完了。

　　沈希妍说“别动现场，等我”就挂了电话，要出去。

　　一直旁听的庄昊道：“我送你。”

　　宫烨一听也要跟着。

　　沈希妍瞄他俩：“你俩都不是警务人员，无权介入案件调查！”

　　庄昊道：“要我打电话给罗局吗？”

　　沈希妍一噎。

　　宫烨道：“我有用！”

　　沈希妍看看两个人，叹息了一声，带上了两个跟班。

　　有庄昊跟着，不用打车了，司机是庄昊的助理耿申，听庄昊说了地址，耿申发动车子，一路行驶到傅一坤的家。

　　在傅一坤家的别墅外，庄昊他们被拦下，警员只领着沈希妍进了傅一坤家，边好奇地打量她几眼，大概好奇这样一个腿脚不便利的女人怎么会被叫到现场。

　　沈希妍在傅一坤家里走了一圈，对于无头女尸雕塑没有过多关注，反而来到潘睿觉得眼熟的画前，看了半晌，让警员拿紫外灯来，灯一打开，警员们都呆住了——在紫外灯下，那些画里的场景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每一个场景上面都有用热感应药水加工的迹象：宾馆、岸边、阁楼、公园、胡同、船坞……

　　潘睿讶异地看沈希妍，好像在问你怎么知道画里有蹊跷！

　　沈希妍道：“你看傅一坤的作品，大多以人物为主，可是这些画都是场景，可是画作已经是成品了，那人物呢？所以一试探就发现问题了。”

　　潘睿觉得把沈希妍找来真的是对了。

　　他让警员调出所有“金都山庄碎尸案”被害者的照片，每一张都对应一张画作，这些画上用热感应药水画的都是被害人在场景中活动样子！

　　但是，每张场景图后，还有其他画稿，上面的被害者——惨叫、尖嚎，切割、缝合、肢解、雕刻各种场景在画稿上呈现。

　　而潘睿给沈希妍打电话的一个原因是，有一张画稿上，赫然是阮晴。

　　“傅一坤认识你！”潘睿小声地问：“他是不是透露你身份信息的‘碎魂’？”

　　沈希妍看他：“罗局告诉你我是谁了？”

　　潘睿摇头，他是自己推断出来的——阮晴在警方内部是很权威的心理专家，档案记载死于两年前。

　　但是罗辉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潘睿才会让沈希妍来傅一坤家，因为潘睿记得阮晴曾经在一次培训高级警员的讲座中说过，通过一个人的生活环境能推测出这个人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性格特征和犯罪倾向。

　　潘睿又问了一句：“傅一坤是不是‘碎魂’？”

　　沈希妍打量着四周：“这里证据太多，太明显了！”

　　两年前的碎尸案，犯罪人作案三起，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线索，对比着傅一坤的家，上面环境很整洁，生活气息浓郁，却收拾得井井有条，他地下室虽然杂乱，却没有真正的垃圾，而他门口鞋柜里也有女性的拖鞋、一次性鞋套等，证明有人跟傅一坤有亲密的联系。

　　潘睿颔首：“我们已经注意到这点了，傅一坤虽然没结婚，物业监控里能看到有人固定上门来打算和收拾垃圾，物业那边说傅一坤有一个助理，很多事物都是他的助理在处理，我已经让我的副队长去找人了。”

　　沈希妍又在几个房间走了一圈，然后坐在一个工作台前，发现工作台有一个装着工具的笔筒，沈希妍眯起眼睛把笔筒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手一扭，笔筒底部打开了，里面是几缕头发，所有头发都用细线捆好，有的纤细柔软、乌黑发亮；有的则蓬松卷曲、染着颜色，看这些头发就知道是经常染烫、保养，像是从年轻女孩头上剃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