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记忆》禅心小迷

11、碎魂

　　随着名字的出口，少年脸上浮现了警惕和惊讶之色：“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惊讶，沈希妍更惊讶，少年是她醒来后，第一个完全靠自己认出来的人。

　　她张口结舌半天道：“真的是你？宫烨？顾潜的小尾巴？”

　　“你——你是谁？”宫烨听到她提到顾潜，目光从疑惑变得锐利。

　　沈希妍没说话，心里却起伏不定。

　　宫烨是顾潜一直在照顾的一个孤儿，有点自闭，特别喜欢顾潜，崇拜顾潜，喜欢跟着顾潜。

　　宫烨有一个不幸的家庭，母亲吸毒过量而死，父亲是酒鬼还是个小偷，在这样的家庭里宫烨也没长歪，一直认真学习，成绩也不错。

　　磕磕绊绊地，在宫烨17岁时，他父亲又一次小偷小摸的时候，遭遇了一个贩毒团伙，被注射了过量的毒（du）品死去，因为宫烨的父亲前科累累，所以他的死并没有引起警方的注意——所有人都当是死了一个堕落的人，只有宫烨他知道因为母亲的死，父亲答应过他绝对不吸（xi）毒，而且生活在一起，宫烨知道父亲没有吸（xi）毒，所以偷偷调查父亲的死因。

　　当时，身为缉毒警察的顾潜正带人追踪这个贩毒团伙，将这个团伙一网打尽，也顺便破了宫烨父亲被杀害的案子，因而认识了宫烨。

　　毒贩被抓捕后，顾潜看着这个自己调查父亲被杀案的自闭少年，怕无依无靠又没有生活目标的孩子走他父亲的老路，百忙中，分出一些精力照顾宫烨。

　　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宫烨非常敏感，防备心很重，但是因为顾潜抓到了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所以宫烨十分信任和依赖顾潜。

　　在顾潜做卧底期间，宫烨要高考，阮晴还代顾潜帮助宫烨参谋过报考哪所大学。

　　因为记起了宫烨，关于顾潜的记忆变得清晰了起来，沈希妍的心抽痛了一下。

　　她之所以在身体还没恢复就匆匆回到崇海，还跑来抛尸现场，就是因为她认为熟悉的环境和事物能刺激她的记忆，果然，她能记起的事情越来越多。

　　宫烨却不知道沈希妍的心里多么纷乱，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希妍：“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顾潜？你来这里做什么？说！”

　　最后一个“说”字，语气极重，形同呵斥。

　　沈希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宫烨突然一把将沈希妍从地上提起，凶狠道：“你到底是谁？顾潜死了两年了，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小尾巴？说话，你是谁？”

　　面对大声质问她是谁的宫烨，沈希妍轻轻地吐出一句话：“最厉害的人并不一定要一个特定的舞台，而是走到哪里都是舞台！”

　　闻言，宫烨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希妍，嘴唇嗡动。

　　沈希妍看着少年的脸，一阵心酸。

　　这是当初，宫烨想报考警校，但是因为家庭原因基本审核条件无法通过，心烦意乱时，阮晴送给他一本书上写的话。

　　阮晴那时候跟宫烨说，“通往目标的路不是只有一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宫烨明白了，他放弃了直接报考警校转而报考了计算机信息工程。

　　宫烨盯着沈希妍上下打量，似乎在她眉眼间看到几分阮晴的模样：“阮……老师？”随即他又自我否定：“不可能，不可能！顾潜和阮老师都死了，你——”

　　宫烨撒开手，盯着沈希妍语无伦次地喃喃。

　　沈希妍深吸口气道：“我没死，为了保护我，才宣称我已经死了，我在车祸中重伤，昏迷了两年，醒了不到两个月，过来查案子，你呢，过来这里做什么？”

　　“查案子。”宫烨反射性地回答，但是他还在震惊中，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沈希妍，好像想在沈希妍身上找到阮晴的影子。

　　当年警方宣称顾潜和阮晴是死于恶□□通事故，但宫烨重来没相信过当年的结论，他自己查出不少信息。这两年他一直在追查将顾潜和阮晴的信息公布到网上的“碎魂”，锲而不舍地破解最初的网站，通过源代码追索，追踪终端客户证书，找到碎魂的暗网ID，那个ID很神秘，在国外出现几次，都是不同的国家，宫烨程序追踪的不是最终端，但是昨天，碎魂的ID突然闪现过，宫烨通过追踪发现碎魂登录ID地址就在这附近。

　　宫烨今天就赶过来了，他觉得这里肯定有什么。

　　他在楼下听到楼上有声音，跑上来就看到一个男人在袭击一个女人，他想也没想就出手救人，万万没料到被袭击的人是阮晴。

　　沈希妍皱眉，原来宫烨是追着“碎魂”来的。她刚刚冒险把阮晴假死之事说出来就是赌宫烨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没想到宫烨给她的信息比阮晴假死的震撼性都大。

　　这里是“金都碎尸案”的抛尸地，碎魂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碎魂跟凶手有什么联系？碎魂会是金都案的凶手吗？

　　沈希妍暂时停止思考，打量宫烨：“你没向警方反应这个情况吗？自己跑过来，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宫烨道，然后他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沈希妍冷声道：“他们都说顾潜和你是出车祸死的，因为顾潜车速过快，爆胎，车子撞到行道树，引起爆炸，是恶□□通事故。但是，顾潜开车一向稳健，你和你父亲还在车上，他无缘无故为什么开那么快的车？他的死因可疑。”宫烨停顿一下道：“现在，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毕竟顾潜死了，你还活着，又恰好出现在这里！”

　　至于会不会有危险，在他知道顾潜和阮晴的死讯时，就觉得只要查出害他们的人，自己的生死不重要。

　　沈希妍抿嘴，随即道：“明白了，你怀疑我们是被自己人出卖的，但是，你要知道，当时不只我和顾潜在那台车上，我爸爸也在，”然后她指着自己的头：“脑袋伤了，面骨碎裂，”然后搂起头发，露出脑后手术的疤痕——很明显，出卖他们的肯定不是她自己，除非她是傻X。

　　二年前，顾潜和阮晴出事后，宫烨就查出不少事，只是，那都是通过非官方渠道获取的，如今亲眼看到阮晴现在的状态，宫烨终于确认了，阮晴是受害者。

　　宫烨眼光闪了闪:“所以你们不是出车祸，是有人害你们！”

　　沈希妍没有回答这么明显的问题，她低头开始翻看灰衣男子的证件，随即掏出手机，对着从那人身上翻出的证件照拍了照片。

　　然后指挥宫烨去捡她的手杖。

　　宫烨颠颠过去，把手杖捡回来递给沈希妍，同时问道：“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袭击你？”

　　沈希妍随手把男人的证件照扔给他,拄着拐杖慢慢起身：“不知道，反正我醒来后很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你认识这个人吗？”

　　“傅一坤？”宫烨看着证件照上的名字，随即摇头。

　　沈希妍拄着手杖起身，宫烨去扶她，有些迟疑地道：“你的腿……”

　　沈希妍无奈一笑：“还在复健，昏迷了两年的后遗症！”

　　宫烨闻言，有些久别重逢后的黯然，此时有风透过塌了一半的墙吹过，外面荒草荒木沙沙作响。

　　宫烨却突然眉头一皱，眼睛向四下张望。

　　沈希妍疑惑：“怎么了？”

　　宫烨拧眉：“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血腥味？”

　　闻言，沈希妍吸吸鼻子，果然风中有一丝血腥味。

　　她与宫烨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地上的傅一坤。

　　宫烨不用沈希妍指挥，自己就俯身将傅一坤的鞋带解下来，将傅一坤的手脚捆住，确保即使他醒了，也无法挣脱后，起身与沈希妍一起朝着血腥味的方向寻去。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终于，两个人走到一个房间，极其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就是从这里飘出来的。

　　沈希妍本就紧锁的长眉，又加重了几分，她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宫烨。

　　宫烨的脸也有些发白，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场面不用看，也知道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那间屋子，墙壁已经倒了一半，一个女人抱着一颗人头靠在墙边。

　　女尸看起来二十几岁，面朝门口，长发披散，双眼睁着，瞳孔已经散开，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那是一双惊恐的眼睛，脖子上是一道狰狞的红痕，右手手腕齐齐腕而断，断手就在女尸脚边，还有一些尸块散落在各个角落,一排带刀具排了一排——

　　上面的血迹已经乌黑，有苍蝇在刀具上嗡嗡地飞着。

　　女尸手里的头颅，看样貌也是女性，头颅的半边脸，被雕刻上了花纹。

　　见到眼前的一幕，一股尖锐的刺痛仿佛贯穿了沈希妍的脑袋，她扶着脑袋痛苦地躬下身子来平复这阵剧痛。

　　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惊到的宫烨被沈希妍的痛苦样子唤回心神，忙扶住她，急声问：“你怎么了？”

　　沈希妍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她好像又看到了醒来时，那场大火中身首异处的女孩……

　　半个小时以后，罗辉带着刑警队到了金都山庄。

　　警员们已经将傅一坤抬上警车，警员们也将现场保护起来。

　　鉴识人员正在做物证采集，法医在对尸体和现场拍照登记。

　　罗辉看着现场井井有条，才转向沈希妍。

　　此刻的沈希妍，浅色的外套上又是灰又是土的，脖子上巴掌宽的掐痕已经开始泛紫，拄着手杖的手上灰突突的，还有擦伤，看起来有些狼狈。

　　罗辉是万万没料到沈希妍会跑回崇海，刚回来就遭遇了案件。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罗辉脸色显现一丝无奈：“瞒着庄昊跑回来的？”

　　沈希妍歪头：“罗局，你太在意庄昊了？”

　　罗辉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沈希妍叹口气，看着手上的擦伤，有点心累道：“我回崇海，是庄哲帮忙安排的，但是庄家三兄妹，一向以庄昊马首是瞻，庄哲对庄昊十分敬畏，不可能为了我而背叛他哥，而你敢把我扔给庄昊，也不只是保护我这一个原因，我查了一下您，罗局，你刚刚因为端了东南亚的一条贩（FAN）毒线路得到嘉奖，抓了一大批毒贩，这些，顾潜卧底的成果，你占了大半，一网成擒。这个案子从我们出事到现在两年多，我不想猜在您的布置中，庄昊扮演什么角色，我扮演什么角色，我也不会参与你们的种种，我只要找到当初害顾潜、我爸和阮晴的人。”

　　罗辉没解释，没反驳，也没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罗局你说我昏迷了两年醒来是为了什么？两年前的碎尸案，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破？因为你们的主要精力没放在连环杀人案上。”

　　沈希妍轻轻闭了下眼睛：“想端一条贩毒线路，需要调配的人力、财力、物力支持一定非常大，你们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了吧，庄昊不会无条件帮你，你们之间肯定有其他的合作，而我，大概是个彩头。可惜我醒了，就不能乖乖地留在庄昊身边了，庄昊大概想跟我玩欲擒故纵，但是我回崇海一定是要查当年是谁害我的，庄昊不可能不让你知道我回崇海了，所以，罗局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对我有什么安排，我都可以接受，条件是让我好好查一下当年的案子。”

　　沈希妍自嘲地笑一笑：“罗局，你也知道我伤了脑子，就别让我费心案子的情况下，还要猜你和庄昊想跟我玩什么了，我只想把当年的案子结了，能想起一些事情是最好的了。”

　　罗辉刚毅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半晌才道：“我们没有忽视这个连环杀手，这两年，刑警一队一直在查，但是犯罪人非常狡猾，顾潜遇害，你昏迷，我们有一名追查案件的警员在追查案件时失踪，不是庄昊想跟你玩欲擒故纵，是我害怕你再出什么事儿，庄昊这两年怎么对你的，我看在眼里，现在你醒了，我不想你出事，辜负了他。”

　　沈希妍一震。

　　罗辉道：“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冷血！”

　　沈希妍沉默片刻，随即她更加坚定地道：“罗局，我为我的猜测道歉，但是我的目的不会改变，我是阮晴，我没死，就还是警察，除非把我开除警队，但是，就是不做警察，这个案子我也要查到底！”

　　罗辉看着沈希妍：“你知道规矩，你是案件受害者，不可能让你调查你的案子。”

　　沈希妍狡黠一笑：“所以我查的是‘金都山庄碎尸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