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三章 ...
-
过了三日,阿逸脸上的红肿消退了,眼里的血丝也没有了,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仍是看不见。
忘忧将自己闷在药房里,不停地翻着医术,宋景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催着她出门逛逛。可两人身上所剩的银子不多,再加上从小呆在谷中,清心寡欲,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也并不清楚。
忘忧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着,看到拿着风车乱跑的小娃娃,突然想起前几周采购药材时,无意中听到有人说,城南有个慈幼局,她决定去那,看看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这些年来,趁着大胤国力衰弱,大宛总是扰乱边境,许多无名的将士永远沉睡在了这里。为了安抚百姓,朝廷出资成立慈幼局,收养这些战士的遗孤,教他们读书和生存技能,成年后再离开。
慈幼局隐匿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门上也没有任何标志,很是低调,忘忧问了几位住在附近的街坊才找到。
她叩了叩漆黑的木门,里面似乎有孩子的玩闹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是谁呀?”
“我是忘忧姐姐。”她轻轻地笑了笑,语气不由得温柔起来。
过了半晌,门刺溜一声被拉开了,开门的是个名女子,约莫比忘忧大个五六岁的样子,穿着青布衣裳,不施脂粉,姿容秀美。
她将忘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面上并无一丝笑容,很冷淡地问:“姑娘,找谁?”
这态度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想到她照顾着一大堆的孩子,忘忧没太在意,叫了声“大姐”,然后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女子听后,双手叉腰,睁大了眼睛,眉毛也立了起来,“姑娘,亲可不能乱认,我可不没你这么个妹子,还有,我们这儿的孩子都好得很,不需要大夫。”
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说话还夹枪带棒的,忘忧舔了舔嘴角,面上沉静如初,并没有恼火的样子,“冬春之交,最容易得些小毛病,我给孩子们看看,提早防治总是好的吧?”
大姐听到忘忧的话,眉头皱成川字,眼里露出不快,提高了声音,“这些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姑娘你就行行好,别咒他们了。”说完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忘忧着嘴唇,看来自己又说错话,得罪了人,下次得和师兄一起来,说不定会有用。她叹了口气,讪讪的离开了。
经过寇家医馆时,门庭若市。
济世堂久无生意的原因,并不是这城里的人身体有多强健,而是因为这家医馆。据说里面的坐堂大夫,能够包治百病,因此被送了个称号——寇神医。好奇心的驱使下,忘忧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旁观察着来往的人。
出入医馆的人,大多脸色发红,额头上有汗珠,走路虚浮无力,似乎是温病的症状。
她瞅准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上去搭话,想知道神医开了什么药,“大婶,请问您得的是什么病啊?”
“神医没告诉我啊,姑娘你也是生病了吗?”
“大婶,我也是大夫,久仰寇大夫的大名,想看看他是怎么用药的。”忘忧挠了挠脑袋,将自己的想法讲了出来。
“姑娘,神医说药,一副见效,三副药到病除,可方子他没给我啊?”
“那好吧,大婶我能不能闻闻你的药?”忘忧继续问道。
妇人思虑了片刻,有些犹豫,但终究是答应了,可能是看忘忧长得面善,不像个坏人吧。
忘忧捧着药包,鼻子贴近,眯着眼睛,仔细辨认着,她从小便对气味敏感,再加上师傅总让她练习以气味识药,因此,这对她没什么难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得到了结果。
接下来她又用同样的方法要到了一个老伯和一位姑娘的药方。有了个惊人的发现,他们的药是一模一样的,而且用的几乎都是能快速痊愈的猛药,长此以往,必然会留下病根。
她自小跟随师傅,学的是:行医必须慎之又慎,若非性命攸关,绝不会用猛药或毒药去冒险。
寇大夫是怎么想的呢,忘忧有些无法理解,决定亲自去问问。
不远处的屋顶上,有人正盯着她,看着她进去的背影,咂着嘴晃了晃脑袋,使轻功跃了过去,一片树叶从他的袖口轻轻落下,掉在了街道上,无人在意。
*
寇家医馆内,有七八个排队等待的人,还有两个穿着蓝色衣衫的小徒弟在药柜那里手忙脚乱的抓药。她寻了张垫子,坐了下来,眼睛不停地落在诊病的寇大夫身上。
他面色青黑、皱纹遍布,似乎比忘忧年近古稀的师傅还年长。再看他诊病的过程,切脉极快,也不会问病人太多,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开出了药方,递给了一旁的蓝衣弟子。
难道神医这么神奇嘛?她忍住心中的疑惑,耐心发等待着。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个患者离开了,忘忧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走到寇大夫面前,右手捏着裙摆,略微克制了一下,道:“晚辈有要紧事想要请教。”
寇大夫看着她略显稚嫩的脸,有些发红,像是有什么急事,但说话却又很沉稳。他捋了捋胡子,面上带着一丝浅笑,起身,朝着后堂的方向伸出手,说了句,“姑娘请。”
寇大夫带着忘忧到了后面的堂屋,慢吞吞的沏着茶。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忘忧索性打量起了墙上挂着的草药图鉴。
也不知过了多久,寇大夫捋着胡子,慢悠悠的开了口,“老夫在这云中城呆了近十年,却从未见过姑娘,你自称晚辈,想必是新开的那家医馆,什么堂的大夫吧。”
他每日这么忙碌,竟听说过济世堂,还凭借一句话便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忘忧真是有些佩服他,“晚辈姓傅,正是济世堂的大夫。”
寇大夫脸上露出一丝笑,并未将这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小丫头放在眼里,“丫头,有何事,说吧。”
“请恕晚辈无礼。”忘忧对着寇大夫的方向行了个礼,继续道:“今日闲来无事,我去查看了寇大夫开给病人的药,表面上看来,他们得的都是温病,但体质、病因皆不同,寇大夫为何会开出一模一样的药呢?”
本以为忘忧是要问什么疑难杂症,没想到竟是来质问他的,寇大夫敛起了,面色凝重起来,“你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忘忧眼睛闪烁着,没想到寇大夫竟然是这么认为的,她低头思索了片刻,继续道:“寇大夫,我若是要损你颜面,为何不趁着人多的时候发难,反而跟着你来到这后院?我只是疑惑,药房应该依据体质、病因以及病期的长短来调整,而不是一成不变的。百姓称您为神医,为何您的方子全然相同,而且多用猛药?所谓沉疴重疾用猛药,现在这些患者得的不过是温病,不怕留下病根吗?”
寇大夫被一连串的发问惊得愣在原处,这小丫头竟然如此能说,还真是小看了。他脸色发红,额上沁出一层汗,双手撑在案几上,又羞又臊,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沉默了一会儿,他猛地站了起来,“我也不与你扯,若是真有本事,可让这城中百姓去你的济世堂诊病抓药,老夫绝不会干涉,轻便吧!”
刚要离开,却被案几的腿给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的脸更红了,站定后,梗着脖子离开了。
忘忧站了起来,看着他离开,被气得面色红涨,咬紧了牙关,攥着手,指甲嵌入肉里,也没有感觉到疼痛。过了片刻,她才冷静下来,面色恢复如常后,从后门离开了。
*
寇家医馆的后门通的是一条巷子,忘忧出去后便蒙了圈,想要折回去从大门离开,但又抹不下脸,只得硬着头皮绕,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天都暗了,她才从小巷子里出去,绕到了主街上。
明月被乌云遮挡着,天黑透了,幸好济世堂门口悬着一盏灯,她才没有迷路。
从门里望去,宋景明右手捏着本书,左手撑着额头,打着盹儿。忘忧有点不忍心吵醒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可是铃铛声还是会有响动的,他手里的书啪的掉在了地上,清醒过来,“师,师妹,你回来了啊,没出什么事吧?”
忘忧捡起书,放在了案几上,只说无事发生。师兄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若是让他知道又要胡思乱想,担心一整夜。忘忧推着他离开了前厅,关上门、落了锁,也打算回去睡觉了,晃悠了一整天,还真是又饿又困。
经过阿逸的屋子,她瞥了一眼,房门大开着,没有点灯,一片漆黑,难道他人不在?忘忧下意识地走了进去,伸手不见五指,她摸索着,想找到案几上的灯,可却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忘忧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后退了几步,咽了下口水,刚刚踩到的是什么啊?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幽幽的飘来,“姑娘,你踩到我的肚子了。”
门大开着,一声不响的在黑暗中是想干嘛,真是个怪人。忘忧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带火折子了嘛?”
忘忧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是有火折子的,她从衣袖中掏出来,噗嗤一声,屋内亮了起来,她眯着眼睛,看到阿逸穿着白色的里衣,头发披散着,端坐在案几旁,闭着双目,她竟然看出了几分落寞。
她将烛台点亮,吹灭了火折子,阖上门,有些心虚地坐了下来。
“你还能回来的再晚点不?”阿逸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还有些嘲讽,“怕不是去管什么闲事了吧?”
忘忧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转而问他有没有按时喝药,阿逸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这人,真是忘忧见过的里,最难伺候的,不仅不配合,还动不动就耍小性子。既然聊不下去,就睡觉吧,她站了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地上冷,我扶你去榻上睡。”阿逸也没拒绝。
就在忘忧即将踏出房门时,背后传来一句:“喝了。”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阖上门离开了。心中思量着,明日给他换副药,也下定决心,在阿逸痊愈之前,不能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