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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袭风霜,风涛动地海山秋 ...

  •   “你再说一遍?”人被枫泾的表情吓到,声音有些抖:“没找到。”一早得知南风彻夜未归,夏桐几个也还是没有回来。枫泾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循着丹湘书院的特有标记,几个人一路寻了过来。
      这条路不是往外岛常走的那条路,甚至有些荒芜。两侧除了远望群山,近看草木几乎没有人烟,没人知道南风为什么会突然改道。能去哪儿呢?河道旁的怪石,白日里看起来并不显得恐怖,但是绵延出去很远,岸边的杂草藤蔓已经看不太清楚走过的痕迹。
      “再找,范围再扩大。”榕朔看枫泾:“鴖来了吗?”那位大爷一早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还没,”枫泾有些急。“分方向吧,”郁离在脑子里一点一点梳理这几天的事,怎么想都不是单纯的失踪,掳了孩子干什么,卖吗?那杀了的那个算什么?前些时候丢的那几个大人算什么?“有了消息再联系。”“枫泾你回城里找那几户人家再问一问,我和榕朔在这边继续找师妹。”枫泾头都没回:“不行。”郁离看他:“最近的情况我不熟,你去比较好说话。”枫泾:“......”榕朔点了头:“好。”枫泾现在情绪有些焦躁,放在这儿不合适。郁离又点了几个师兄弟跟着枫泾回去。
      “师兄,有发现。”远处有同门遥遥地呼喊。伏草挤挤挨挨地扑倒了一片,有放置物体的痕迹,踩落的脚印看上去是个大人。滴落的血迹极少,“孩子被带走了。”榕朔看见不远处掉落的傀儡娃娃,应该是哄骗孩子掉落的:“应该还活着。”郁离想起南风之前的话,“他们可能在圈养孩子,可能是需要血液?”
      仔细循着偶尔滴落的血迹,郁离一步一步地往怪石群方向走去。一节丢弃的竹筒吸引了他的注意,弯腰捡了起来。那是普通盛水的竹筒,只是这个里面,干涸了的是——血,心头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郁离摇摇头,希望不是,太难接受了。南风是为了盯这个才不见的吗?
      榕朔猛然回头,刚才盯着这边的目光消失了,是什么呢?榕朔转回身,示意阿离那目光又来了,半晌没有移动。阿离压了腰间佩剑,看了榕朔一眼,错了一小节剑刃出来。借着光返过去,石堆后面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被光闪了一下嗖地缩了回去,露出半个耳朵忽闪忽闪地。
      阿离收了剑,两人转回身看过去。像是确定了两个人不会有危险,那毛团一点一点地从石堆后头挪出来。狐狸一样大小,背上有角,眼角灵动,是乘黄,只是过于消瘦了。阿离不知道这瑞兽因何变成这等模样,眼前的这一个明显还只是个毛团。
      那毛团显见是个好色的,游移了半天凑到榕朔脚边,拿耳朵蹭了蹭他衣摆。榕朔瞧了半晌,伸出手掌抵住了它眉心那一簇火焰形状的绒毛。郁离挑眉,你的洁癖呢?不是拒绝一切带毛不带毛的动物吗?那乘黄闭了眼睛,眉心火焰更胜。“两个人。”“什么?”“南风追过来的人背上背着个孩子;突然出现的人把南风带走了。”“?”“它说的。”“你什么时候会的这个?”榕朔没理他:“青衣素冠,眼覆轻纱。”“往崖雨岛去了,不对,又回来了,前一个人进城了。带南风走的没回来。”榕朔揉了揉乘黄的头顶,“多谢。”郁离盯着榕朔有些泛白的脸色:“谁教你的?”“灵山巫即。”“以后别用了。”“嗯。”“我去崖雨岛,你回城看住枫泾,我瞧着他今天不太对劲。”“好,你小心。”榕朔带了人回城。从乘黄的记忆里看,这些人带过去也是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增加麻烦。
      那乘黄遥遥地跟着郁离,“想来就跟着吧。”见他点了头,乘黄纵身跟上。
      朔古往崖雨岛方向的路并不远,只是如果下雨的话就难走一些。但是那个岛常年云雾难开,远望岛上怪石嶙峋,那个地方有什么呢?
      素安堂治病也兼制各种生熟药,立了售制各种中药丸散膏丹的幌子,广而告之。一路吹过的风带着药香把人送到了街口,让人有些从心口里发疼。
      枫泾进来的时候,小伙计拿了一块不知用了多久泛着黑褐色的方形木块压着药方,仔细地查看方上的药材是否齐备,又按着药方上的剂数抽取了纸张,一一铺开用镇纸压好了,拿了戥子分着小份的草药。
      这里以前有个坐诊的老先生,须发皆白,但面色很好,有一些虚浮的老人斑。肩宽,背直,步伐稳健。颇有些鹤发童颜的味道。那个惯常坐诊的位子是空的,旁边孤零零的立着摞了厚厚的病患的病情记录和药方底稿的架子。老先生的医术很好,又顾及患者的隐私,每每用了只有尽在致辞的患者才听得到的声音来询问病情,再给予治疗的建议和药方。来往的患者总是能得到舒缓和治愈,所以素问阁的生意一向很好。只是今天人不是很多,除了有几个候着拿药的,连问诊的都没有。
      枫泾站在柜台前,看着不知什么的药方:“高老先生不在吗?”小伙计一边回嘴一边分拨着手下的药:“有一个多月没来来了,现在都是掌柜的坐诊。”枫泾指了指那个空着的诊台:“人呢?”小伙计头也没抬:“掌柜的在后院,今天不出诊。”枫泾得了答案,人往后院转去。“今天不出诊,你去了也见人。”小伙计听着动静不对,放了手里正包着的药包,准备去把人追回来。被候着拿药的拦了下来:“反正也不出诊,你赶紧给我们包。都等着用呢。”小伙计想着也是,又转回柜台里头,嘴里嘟嘟囔囔的:“谁知道掌柜的怎么了,三天两头的不出诊。”“高老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就是,我之前的方子该换了,高老先生还回不回来啊?”“听说回家养老了。”......
      院子里很安静,成排的药架上晒着各式草药,正堂的门开着,“掌柜的?”里面的身影闻声停住了,“今天不看诊,改天再来吧。”枫泾往前走了几步,瞧得清楚了些,硕大的帽兜遮住了脸,这个时节?似乎找对人了:“不看诊,问药。”先去各家查问的同门回禀并没有什么大相同,唯一之处就是都在素安堂前前后后问过诊,用过这里开出来的药物。那药物并没有看出来什么异样,要是南风在就好了。扬了扬手里的草黄色小纸包,“这个您可熟悉?”那人缓慢地抬起头来,帽兜下一张煞白的脸,脖颈上隐隐的纹路:“不熟。”枫泾边说边往近前:“您再仔细看看?”“我说,不熟。”
      素安堂的掌柜的他是见过的,只是与现在大不相同。那人突然扬手,不知是什么药粉迎面而来。尽管有了防备,但是还是本能的抬袖去挡,再抬眼时,那人已然不见了。
      这个屋子规规矩矩的,与寻常药方配药炼药的场所并无其他不同。但是自己一直守在正门进出的位置,从这个位置出去是不太可能的。并无可出入的后门,枫泾走过去,手上用了力气,靠墙的药架是固定的,独立的药斗按着顺序规规矩矩地并排站好,不曾有移动的痕迹,脚下的地是实的。地上的碾槽里有还没碾好的药草,柜台上的戥子、药斗、舂桶幷着一些精细的小器件错落的放着,许是用得久了,锃明瓦亮。
      枫泾鬼使神差地去掀了舂桶的盖子,但是纹丝不动。再去提那个捣药杆,还是纹丝不动。又用了气力去拿那个捣药筒身,不想转动之下柜台角落里的两扇矮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黑黢黢地洞口仿佛写着大写的拒绝,这拒绝并没有挡住枫泾向下行进的脚步。脚下的台阶是就着土面挖出来的,踩上去没有石材坚硬的触感。通道不高,他需要稍微弯下腰才能快速的过去。几乎没有风通下来,呼吸里充斥着暗晦的味道。通道里极其安静,唯一的声音,似乎就是自己的呼吸声。枫泾从没有这么清晰地听到过自己的呼吸,甚至自己还能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跳在震动着胸廓。但是,这种一切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安,只是脚下更谨慎了。再往深走了一段,通道开始平缓,枫泾觉得应该是出城了。
      通道里每隔上一段都会有一盏灯,不是很亮,虚虚的能看出去一段距离。没有岔路,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它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务必得抓住他,那就是单一的出城通道。
      地势开阔了起来,有散落的光线从外面射进来,朦朦胧胧的。这是一个山洞,幽暗的出奇,一阵一阵的风扫动着枯黄许久的树叶,好像撩拨着沉睡将醒的幽灵。石壁缝隙间是密的不透光的苔藓,暗处有双诡异的眼盯得他不自觉地脊背发凉,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
      一股诡异的风呼啸而过,寒得彻骨。枫泾侧身闪过,一扬手,手里的赤云炼腾空飞了出去,精准无比,只听 \"砰一一!”的一声,碎石飞溅,金属回音久久震荡,贴着掌柜的手臂重重打在了石壁上!
      “啊——”
      那人一声极其短暂的痛呼,应该是被打中了手臂。被剧痛刺激的掌柜助跑几步借力飞跃,身手比预料之中的更灵活,硬生窜起上了一人多高,向枫泾袭来!眼瞧着他又要故伎重演,枫泾在舞出一张屏障的同时,急速向后退去,那个药粉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怎么个不对劲法。\"我*!”枫泾心里发狠。下一秒,目标闪身消失。
      有窸窸窣窣的爬行声,这个声音过于熟悉了。只是那人用错了地方“小艾,该你了。”“......”卧槽那边有人?!紧接着一道黑影向洞口方向扑了出去!
      枫泾在那人选择逃跑的瞬间心就定了下来,一个发力跃过灌木丛,厉喝划破幽暗:\"站住!”
      风从耳边呼呼刮过,那人撒腿狂奔,枫泾紧追不舍。两人的速度都极其快,极短的时间内冲出去了上百米,高大的古木遮蔽了头上的阳光。那人对这一带地形非常熟悉,只捡阴暗崎岖的地方走,枫泾心下了然。见不得天日,今天就一次让你见个够。
      想着纵身欺上,“掌柜的,可是许久没见太阳了。”一个日常蹲在药房的人,如何打得过常年修炼的他。几个回合下来,已是被逼到了太阳底下。那人脚下明显的慌乱,灼目的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肌肤之下的血液蒸腾着好像要冲破血管的阻碍。他强忍着颤抖,嘴上极轻微地:“......”
      “再说一遍,”枫泾清晰地道。
      那人像是突然被激发了某种极大的兴趣似的,竟然又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啪! !
      耳光声响亮无比,半边身体被一巴掌打偏了过去!。
      枫泾平淡的活动了下手腕,问:“你再说一遍?”
      那人还是那样笑着,放慢语速缓缓重复,话音未落便“啪!”一声亮响,
      “......”那人喘息着,已经再直不起身。
      这次他齿缝里都渗出了血,衬得森白的牙齿更加可怖,竟有一丝噬血吃肉般的错觉。那吊诡的景象有些发寒,就只见他沾血的牙轻轻开合,语气竟然堪称温柔:“你明明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接受不了?是不是?”
      枫泾说:\"是啊。”如果南风真的变成和他们一样,他会怎样?
      然后他就这么八风不动地,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他,跟打量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在这种堪称居高临下地注视中,濒死的绝望在他的五感中蔓延。那人突然有点扭曲地笑起来,伸头对着枫泾:“他们都不给我血啊,都不给我......”。
      “所以呢,你以为谁会可怜你?”风淡淡地从他的眉宇间流失,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嗜血的寒光。
      这样有违天和的事情,是会被绞杀的。朔古城巡查极严,几乎没有可以隐藏的可能性。要有足够的隐蔽性,才能不被人发现。外岛不是一个岛,是介于灌湘和阳夹之间的一群小岛。渔民常在上面落脚,不常去的,不常去的那就只有时隐时浮、云雾不开的崖雨岛。
      南风僵硬地躺在一个石槽里,她一直没有睡,感官愈发的警觉。
      那人把她丢在了这一片苍苍郁郁的森林里就转身走掉了。尽管没有预想中死里逃生的那种惊险,但是她明明感觉到,那带她过来的人温和的皮囊下隐藏的赤裸裸的危险。
      寂夜如期而至。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她现在不能调动一点灵力。她裹紧了自己所有的衣服,还是感觉到寒冷,冷得直打哆嗦。黑暗越来越浓,浓得几乎无法穿透。
      南风没有想过这个常年雨雾不开的岛上会有这样一片森林,枝叶蔓披,形若天蓬。静夜里,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被无限扩大了。南风知道这林子里有许多动物,但她希望它们保持安静,免得他把它们无害的奔跑和滑行的声音与其他预示危险的声音混在一起。她想起很多年以前,与枫泾穿着硕大的斗篷奔跑的情景。欢快的脚步踩在枯叶上清脆的声音,马马上又觉得听到了似的,抖擞了精神。然而她甩不掉一种感觉,有些诡异的沉寂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南风猛然坐起,脖子僵硬地有些发痛,因为她不知不觉倚在树干上睡着了。夜色更加深沉,那种黑曜石一般的浓烈,她正想把一只手举到眼前,试试能否看到五指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一团柔和的荧光出现在她的正前方 ,在林间穿行,极轻盈。不知道光源是什么,但她无声无息地移动着,像微风下的晴雪轻轻地向她飘了过来。她跳了起来,做出了防御的姿势,但是腰间的佩剑不见了,声音在嗓子里冻结。她眯起眼睛,因为那荧光已经非常耀眼,眼前的丛林都变成了漆黑的剪影,而那东西还在靠近......然后那光源就从一棵树后边飘了出来,是一团萤火。月光般皎洁明亮,优雅地在半空中舞蹈着,无声无息。
      南风一时忘记了刚刚的警惕,它可能是一个诱饵,一个诡计。她不自觉地向前移动着脚步,她觉得它们在牵引着她,去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枯枝残叶在南风脚下不时发出断裂的细碎的声音,那萤火串成了一条细长的线,带着她在丛林中穿梭,越走越深。终于他们停了下来,绕着她轻轻舞动。
      骤然聚集在一起的萤火仿若一盏明灯,眼前的景象从剪影幻化成实质,清晰起来。她站在那一弯潭水边,听着夜幕下的森林里传来的各种絮语,枝蔓交缠的声音,鸟兽轻吟的声音,万物生长的声音。还有一个召唤她的声音......
      南风扭头四下看去,没有怪兽袭来,没有藏在暗处的人朝她袭来,它们把她带到这里是做什么呢?
      潭水很清,南风俯身看下去,清的看得见底部的水草游鱼,还有——她的佩剑。
      要下去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个暗黑的森林里不知隐藏了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唯一的光亮,或者说盯着她。
      南风纵身跳了下去,潭水远比她想想的要深。水是活的?只是每当她觉得就要可以够到剑身的时候,那剑又无形的飘远了。
      不知游出去了多远,南风终于抓住佩剑浮出了水面。
      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素安堂的高老先生,温和地和她打着招呼:“南姑娘,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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