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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慢慢走近你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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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盯着我干嘛呀。”
苏省咬着胖橙子的一块皮,努力想要打开与美食亲密接触的第一个突破口。
“阿省,你不怪我浪费钱吗?现在我们连炸鸡都吃不起了。”
“哈,”苏省把咬不开的橙子递给她,无声地请求帮助。
“一条裙子而已,又不是买不起,等你发了工资,十条都能买,但要是那时候这条裙子就被别人买走了呢?”
“现在不穿,等七老八十了再簪红黛绿穿得跟朵花儿似的,岂不有些遗憾,怎么就是浪费钱呢。”
柳月帮她剥好橙子递还回去,苏省满意地笑看着她,一瓣瓣把橙子掰了塞嘴里嚼。
“不错,我就当你已经肉偿了。”
此刻柳月脸上的笑是苏省分明从未见到过,却完全能够感同身受的。
毕竟,她自己也曾盼望过,可以发出这样的笑容。
“阿省,你怎么了?”
苏省眨眨眼,皱了下眉头,“没什么,想起点儿事情来。”
柳月抓着她的手臂,小声问:“阿省,你既然会这么说,那你就是这么想的。”
“嗯。”
“那……你自己的衣服那么少,那为什么不多买一些呢?阿省这么好看,不穿漂亮的衣服不是很浪费吗?以你的收入不可能连这点都办不到。”
苏省笑了声。
“好看不好看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么长时间了,也就你这么说。我可是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丑的,而且还不止一次呢。”
“呵。”她从鼻子里冷笑了声,然后换了个口气继续说:
“至于钱嘛,我第一年的工资基本上都给家里了。我家穷,老爸一直跑大货车,为了赚更多的钱,换了辆更大的全新四桥车,欠了点儿债,我帮他还了。剩下的,买了电脑跟手表后,就留给我妈让他们买以后十五年的养老保险。他们都没有工作单位,只能自己买。”
“一开始我妈还不愿意。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退休那天,没必要交。我也知道她是不舍得那笔钱。但我想着吧,非洲毕竟是个危险的地方,我要是能好好活下去那当然是好,要是不小心嗝屁着凉了,那除了该有的赔款,他们也至少还有退休金,即便没了我也可以好好活下去。这笔钱是必须交的,不管用得上还是用不上。我妈拧不过我,只能收下了。”
“可是,”柳月小声说:“养老保险是一年一年地交,你可以不用急着一次性给清,可以给自己留一点啊……”
“留啦,留了一万块呢。”
柳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说话,然后忽然起身道:“阿省我们去把裙子退了吃炸□□。”
苏省拉住她:“怎么了?炸鸡以后有空了都能来吃。好好坐着。”
“阿省你是不是已经没有钱了?你为什么不带钱包呢?”
苏省不在意地说:“没有就没有,在这儿供吃供住又不花钱,怎么你还嫌我穷啊。”
“阿省……”柳月居然抱着她的手臂,眼睛都红了。
“我其实并没有很喜欢这条裙子,我就是……”
“就是什么,你怎么怪怪的,多大点儿事你红眼睛干嘛啊。”苏省帮她擦了擦眼睛,又强行塞了瓣橙子在她嘴里,“真的没什么!开心点。”
越说柳月越忍不住,眼泪哗地就掉了下来,苏省瞪大眼往周围一瞧,赶紧把她拽怀里捂着,这大庭广众的哭个啥啊。柳月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话都没说出来鼻涕泡就出来了。
苏省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于是柳月又钻到了她怀里躲着,惊觉这情景有点容易让人误会,她连忙一手拽橙子,一手拽人,把人拉回了车上。
“你是哭个啥哦。”苏省赶紧在车里翻翻找找给她找纸巾。
“阿省,你在国内的时候,是不是都已经快租不起房子了。”
“你平时,到底有没有吃饭。”
“你那么难,为什么不跟家里说呢。”
“如果没有找到工作,你要怎么样。”
苏省顿了顿,道了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又转过身来,把工装里的T恤一角递给她,“找不到纸,拿这个凑合下吧。”
柳月摇摇头,拿出裙子来哽咽道:“我拿这个擦。”
“那个贵!!”苏省连忙阻止。
柳月看了她一眼,“沾了鼻涕泡穿着要难受的。”
“没事,我晾晾。”
“噗”,看着她那痞痞的表情,柳月自己也笑了。
过了会儿,苏省一边摇着衣角晾衣服一边打量着她,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怪得狠嗯!”
“哼”
“哼哼哼,哼唧怪。”
又拿了个橙子递给她,“哼唧怪,帮我剥橙子好不?”
柳月瞅了她一眼,接过橙子边剥边恨恨地说:“你但凡是多有点钱傍身,都不瘦会成现在这副憔悴的模样。”
“诶,打住,我瘦可不是饿的,说得我那么悲惨。”
“我第一份工作不是去的黑非洲嘛,那儿还是重疟区,刚毕业谁知道什么重疟不重疟,只想着非洲除了少数几个北非国家没疟疾,别的地方都有。北非工资低,来非洲就是为了赚钱,没必要去。不去北非,那剩下的国家去哪个也都没多大区别。”
“谁知道后来一时没挺住就连得了四次疟疾!好都好不起来,体内疟原虫刚归零又复发。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变样了,又黄又瘦,跟个瘦干黄狗似的。所以就辞职了。”
苏省静了下,笑着说:
“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然后逐渐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转头,发现柳月盯着她的脸一直看,应该是看了好长时间了。
“你今天怎么怪模怪样的,老盯着我看?跟X光似的。”
柳月收回目光,垂着眼眸没回答。
“那你在国内这六个月怎么没养回来。”
苏省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大,我都失业了,谁失业那么久还能没心没肺吃嘛嘛香啊,没胃口是正常的,睡不着也是正常的。而且还都是活该的,谁叫自己浪呢。”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国企跟私企不一样,不会像你在北非那个坑壁私企一样乱来,以你的能力,应该是你自己不想干,主动辞职的吧。”
“呵,”苏省笑了笑,道:“是,是我主动辞职的。这不是疫情来了嘛,他们又没有渠道弄到口罩,要给家里人带几个口罩保命啊。”
“你骗人。”柳月小声地指责了一句,然后说。
“我算过,你上份工作就做了不到两个月。如果是你因为个人原因放弃工作,主动辞职,那你得赔往返国际机票、工作证、居住证的钱。以你这种性格,肯定是宁愿赔钱都不会撒泼的。在你那个国家,你辞个职就得花至少两万五!”
她收回七根手指头,道:
“谁会为了给家里人带点口罩就赔那么多钱。要带口罩,方法有很多,可以让休假的同事帮忙带回去,可以找群里的代购,欠点人情或者花点小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哪里需要你自己辞个职亲自带回去,疫情期间辞职,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你难道不会衡量,你难道不会怕?”
苏省靠在椅背上说:“欠啥不能欠人情你不知道啊,托人帮忙不如自己来保险,要是他们回去不给我寄怎么办,少寄了怎么办,寄错了怎么办,快递停了又怎么办,哪儿有我自己亲力亲为好啊。钱哪儿比得上命,至少比不上我家里人的命。”
柳月盯了她片刻,埋怨道:“你就是不肯告诉我。”
“啧,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提那些干嘛。”苏省扒拉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就为这个哭啊,我都没哭你哭个啥。”
柳月咕哝道:“两个月能挣多少钱,赔了违约费用,买了口罩……你回去的时候又正值年关,你怎么可能不往家里打钱,不给家里买东西。那你还剩下什么,六个月,你是喝西北风过来的吗。”
苏省吸溜了一下,赞了声:“嗯,好喝,一次就喝够了。”
“唉呀,咱别聊这个了成吗……嗷,我好困,我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儿哈。”说着就戴上耳机听歌装睡了,等几个小伙子吵吵闹闹地上车,苏省更是一个激灵跳起来,赶紧开车回基地。
很多时候,回避恰恰是因为被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