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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静静的飞鸟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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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飞机,她立刻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叶子,我回来啦。”
“你终于回来啦,我的小祖宗,我想死你啦。”电话那头是一个愉快的女声。
“你太夸张了吧,我不过就走了几天而已。”
“你不在我度日如年啊,而且,我还有劲爆的消息要告诉你。”她继续兴奋地说道。
安乡心里已经明了,她这个闺蜜最关心的就是八卦,所谓什么劲爆的消息肯定也是和这个有关的,但是赵叶叶这个人偏偏喜欢找她来分享这些趣事,关键是她并没有那么感兴趣。所以安乡经常会劝她说不要对牛弹琴,可是有些人就是喜欢这样,真是搞不懂为什么。
“那就明天下班后吧,还是学校操场好吗?”
“为什么今天不行啊,我都憋不住了,食不知味啊姐姐。”对方央求到,用一种非常撒娇的语气。
“不要乱用成语好吗?今天要回家吃饭,我爸中午已经给我打电话了,他说我们家窗外的迎春花开了,叫我要先去打个招呼。”她不禁笑着说到,这个人真是无语啊。
“你爸这是什么癖好啊?”
“他就喜欢摆弄花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想打击他。”
“一朵小花就把你迷惑了,至于吗?妹妹我才是跟你同舟共济的,同甘共苦的,这个词没用错吧。”
“用得特别好,真的,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啊,但是今天真的不行,有约在先。”她抱歉地说到。
”就知道你有后话,那好吧,朕等你侍寝,明天下午6点老操场。”她无奈地说。
安乡的家坐落在岩远市的盈今区,飞鸟巷。巷子很短很窄也比较素净,很多刚开始开出租的司机都要靠导航才能找到,周围公交也不是特别便利,只有1路车通往地铁站,许多上班族都只能在早上搭乘这路公交,然后辗转两三次才能到上班的地点。所以渐渐的年轻人都搬离了。但是老岩远人都很熟也喜欢这里,他们更喜欢把这里叫做文化巷,因为巷子里很多户都是做学问的,当地有名的书画家藤之初先生也是住在这里,他喜欢这里的氛围,虽然儿女劝了他很久,他也没有搬走。安乡小时候还经常去他家里看他画画、写书法,他要是有空还用冬瓜雕刻小鸟小虫之类的送给安乡。安乡的爸爸也是大学老师。
巷子里的迎春花果然开了,长在墙头的一丛一丛的不断往下冒,绿色的藤条上许多星星点点的小黄花让人看了很喜悦,二楼有些人在阳台外种了杜鹃的盆景,看起来就像是有心的点缀一般。那个纳鞋底、钩针线的老奶奶还坐在墙边,她旁边还放着一台陈旧的缝纫机,上面摆满了别人送来缝补的衣物,看样子,她手里还有很多活儿。
不过,今天没有看到卖糖油果子的大爷,现在她肚子有点饿了,突然十分想念那个味道。
她走进小院上了楼,敲了敲门。
“回来啦,快,把东西给我吧。”妈妈打开门高兴地说到,接过她的斜挎包还有羽绒服。
“我爸呢?”基本上每次回家她都先问这句话。
“书房里乱摆弄呢……他还能干什么,我说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呢,给你做好吃的都是你老娘啊?”妈妈插着腰故作生气的样子。
“我放心你啊,你可是咱家的先进模范啊,老头有多动症,得看着,还有啊,你的厨艺已经大不如前了,我之前都不好意思批评你。”
“那以后咱家的伙食你包了。”
“行那我天天点外卖,看你吃不吃。”她撇了撇嘴。
在安乡的心里,爸爸不是个大学老师,更像是个老顽童,学校要求的什么评职称写论文,科研任务之类的他不感兴趣,倒是喜欢在笔墨砚台上下功夫,大半辈子了也没评上教授。学生们都很喜欢选修他的课,不为别的,就是好过关。老头经常讲着讲着,台下面就走了大半人,但即使这样,他也依然热情专注。
“这辈子我就给你们打工了。”妈妈边脱围裙边说。
“这叫能者多劳啊,我爸做的饭你敢吃吗?他洗的衣服你敢穿吗?”
“那你怎么不说按劳分配呢。”
“我们家财政大权不是一直都你把着吗?”
“那我也没花在自己身上。”
“是是是,你是没花在自己身上,但你花在了你深爱的丈夫和亲爱的女儿身上,也算是间接享受到了吧。”
“你跟你爸就是一丘之貉。”
“承让。”她作揖然后离去。
推开书房,果不其然爸爸又在写字。
“你写什么呢?”她好奇地问。
“闺女,我准备创造一种属于我自己,老安家的书法体。”他兴奋地说。
“这么宏伟的志向呢,是最近做梦悟到什么了吗?我走之前你还好好的啊?”
“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不过一直没实施,而且你妈那个人老打压我,没意思。”
“她是觉得你过得太不接地气了,你又不是靠一口仙气吊着,每天还不是要吃饭睡觉,但是你知道最近菜价是什么行情吗?”
安唯良停了下来,看了看她。
“难不成你知道?”
“我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还是比你好点。”
“就你,天天上班下班,又不去买菜,你怎么可能知道?”
“哎呀老爸,”安乡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不能这么死板嘛,我虽然没去买菜,也可以有别的渠道了解啊。在办公室不能听别人说嘛,办公室的阿姨最喜欢讨论这些家长里短了,而且这几天我在分公司食堂也听了好多人抱怨,说物价涨的有点厉害。”
“难怪你妈最近脾气不太好,被涨价气的。”
“应该是。”安乡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看你是不是都要成功了啊,给我鉴赏鉴赏呗,安唯良先生。”她抬起宣纸的一角,往上面打量着。
“还在试验阶段呢,先试试水,不过你可别小看我,人家宋徽宗都有瘦金体了,我也可以有点小梦想吧,再说了,你不让我搞点新花样,等我退休了拿什么跟周围老头子显摆显摆,昨天老张头还跟我说他得了个好砚台呢,那个老藤也是一辈子没说过我好话。”
“有吗?”
“怎么没有,以前我还上赶着让他教教我画画,结果他说什么,说我可以跟他孙子一起学,这不是摆明了讽刺我吗?”
“这也算讽刺啊,说到底还是你级别太低了呗,我看您这水平真不一定比得上他孙子。再说了,人家那是勉励你,希望你进步,可惜你听不进去啊,思想觉悟不够啊。”
“我这叫洒脱。”
“是挺洒脱的,你再洒脱下去,学校得给你降级成讲师了,你的退休金又得减少了。”
安乡虽然这样说着,不过她觉得爸爸的话倒是有点道理,他已经在为他自己的老年生活进行规划了,其实他一点都不老。
“那你是走婉约路线还是豪放路线啊?”
“什么婉约啊豪放的,那都是别人定的基调,我干嘛要走前人的路啊,不落窠臼知道吗?我要的是正宗的老安家气质,老安家自成一派!”老头还真来劲了。
这老头还挺有雄心壮志的,安乡不禁一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他身穿一件灰蓝色宽敞的中山装,材质是亚麻的,衣服背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毛笔字:良。那是之前他感觉自己书法悟出了心得,挥笔一就写的个名字,然后非要让妈妈去找人印上去的,就这事儿还费了好半天功夫。他认真的样子有时候让人羡慕,他头发和胡须虽然有些发白了,但是目光还是炯炯有神,能沉静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真好。
“怎么,出差累不累?”
“还好吧,例行公事嘛。”
“知道你没什么兴趣,不过即使这样对工作也不能敷衍。”
“知道啦,我现在真的就是革命的砖,领导说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
“那还不正常,年轻人有几个不搬砖的。”
“那倒是,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她有点想笑。
“说。”他依旧专注地看着纸面。
“为什么你上课上座率那么低?不是要敬业吗?”
听到这话他停下来,“不来上课那是小子们的不对,我可是认真讲了的。而且我也不想用考勤的办法逼别人上课。年轻人,谁不想睡个懒觉谈个恋爱什么的,就说你以前吧,”
“停,能不翻旧账了吗?安老师?”
“怎么老说我翻旧账呢,我那是翻旧账吗?我是表扬你继承了我的风骨,不像你妈做什么都中规中矩的,没劲儿。”
“我可不敢完全继承你的风骨啊,我继承一点皮毛就可以了,我可不确定能像你这么好运,找到这么个得力的老伴儿,万一以后把工作作没了,温饱都解决不了了可就惨了。”
“嗯,有道理,那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我得凝神。”
“好吧,我去厨房当个老鼠吧,饿死了。”
安乡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书房的门。妈妈还在厨房忙活,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小家里,有花鸟虫鱼,有古玩市场淘来的不知真假的工艺品,有二十年前的旧音响,还有一个老顽童,一个贤妻良母,一个梦想成为作家的女儿。
真好,她肚子饿了,可是又非常累,她剥了个橘子来吃,然后打了个哈欠,躺在沙发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