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怒撒薛涛笺》柳宝丁

21、细腻风光我独知

　　武元衡被害事件一年以后，事态渐渐平息，报仇之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薛涛暗中慢慢进行。把主要精力还是放到纸业上来。一年前的江陵之行又不断涌现在薛涛的脑海之中。
　　不知为何，薛涛这次从江陵回到成都，比上次从梓州回到成都的心情还要坏。虽然几天来的缱绻，激情奔放，过后却无比的失落。也许就是元稹醉后的那一句“怎么能携一个官伎上朝堂，拜后宫。”萦绕在耳边，久不能忘怀。因此她一年以后，写下来一首七律《牡丹》来诉说江陵一别的忧怨：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去年从江陵回到成都已经是暮春了（“去春零落暮春时”），铺开红笺想写封平安信，却是泪洒纸上满满的都是对离别的怨情（“泪湿红笺怨别离”）和恐惧（“常恐便同巫峡散”）——也许江陵一别就是两散千里了；但也留下一丝温馨和期望“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可怜的女人被爱情迷住的双眼还没有完全睁开。
　　但薛涛毕竟不是离了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失恋少女。回到成都先是忙于报仇之事，后又投入到她的纸业生意中去了。渐渐恢复平静，很长时间也没有给元稹再写信。
　　元稹在长安看到了《牡丹》诗，此后却再没接到薛涛的音信，元稹感觉出薛涛的怨气，有点担心。他正在长安上下活动，为了不失去这棵摇钱树，他写诗一首赞叹薛涛，以稳住她的情绪：
　　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及薛涛。
　　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纷纷词客皆停笔，个个君侯欲梦刀。
　　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
　　——《寄赠薛涛》元稹
　　此诗竭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把薛涛夸成词章鸿儒，文学泰斗，把一帮男性诗词高手都比下去了“纷纷词客皆停笔，个个君侯欲梦刀”，有点肉麻了。最后不忘表达一下相思之念“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这样肉麻的句子在元稹的诗里是不多见的，可见他的用意昭然。
　　薛涛的情绪早已冷静下来，心情豁达，头脑睿智，看到元稹寄来赠诗，嫣然一笑，搜集了以前她写的旧诗，尤其是去江陵一路的游诗装订一起，并还诗一首，一并寄去：
　　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
　　月下吟花怜暗淡，雨朝题柳为欹垂。
　　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
　　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
　　——《寄旧诗与元微之》
　　你看看我写的旧诗，还是人们看到的老样子，什么“锦江滑腻蛾眉秀”，我自有自知之明（“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再好的碧玉也不能够总是藏着不露，总是让她在红笺上写些自恋自顾的随意诗（“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我已人老珠黄，再打扮也不中看了，你要是个好男儿就尽早承诺你开出的诺言（“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开似好男儿”）。
　　这个岁数的女人，在爱情上总是迷茫的，对爱情的期望总是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