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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番外八:东罗马皇储和华盟皇帝他外甥的那些事儿(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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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煊”的风评一直十分尴尬,尤其是在中国和罗马关系不那么好的时候。
建昭皇帝一生杀伐果断,唯独在跟他外甥的对手戏上画风突变成了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而《后秦书》里的顾煊又实在是不太聪明的亚子:生活奢侈、骄矜暴戾,仗虽然打得不错但没几年就是俘虏黑历史,回国之后不安心养老或者熬几年打建州,跟闲不住一样非要作死造反,枉了他阿舅把神机营交给他的一片苦心。
虽然在近年来有学者研究表明他在短暂任职神机营期间也曾醉心于改革神机营军制,留下的演兵、制器、军阵等在延盛年间仍发挥着作用,足可见建昭皇帝对他的看重并不是因为偏爱和任人唯亲,但更多民间历史学家还是倾向于将他简单粗暴地看做拼舅的三流将领。
但三流将领为什么能横扫欧洲就比较不好解释了,除非当时的罗马完全是跟周边菜鸡互啄,为此连塞巴斯蒂安一世也不幸被连累风评,荣升小亚细亚酋长和亚平宁岛主。
大帝发出了委屈的痛哭。
在七岁的顾煊贫瘠的历史知识里,“塞巴斯蒂安”还仅限于一个总是和“顾煊”绑定,再导致他被cue的名字。这位东罗马皇储的话可谓精准踩到了他的雷点,因而下场可以想见------但他忘了现场还有记者。
镁光灯把他闪得头晕眼花,而后秦赫的警卫很快过来把他抱走,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挥舞着手脚挣扎着,警卫稳如泰山,直到把他带到大皇宫里的另一个会客厅中才放下了他。接着又是一阵嗡嗡转的乱七八糟的交谈,他不想听,干脆不理睬,反而看大厅里挂着的画像觉得有些眼熟。
他正目不转睛试图辨认时,塞巴斯蒂安也被打包送过来了。“你跟皇储大人好好沟通一下。”那个抱他过来的警卫对他说,然后他就和其他人一起从门外离开,“啪”得一声合上门。
于是会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一块儿,最后还是塞巴斯蒂安先开口,目光放空道:“这里没有摄像头,你可以和我吵架。”
“你就这么喜欢吵架吗?”顾煊发出了不屑的嘲笑。
“那你就这么喜欢惹事吗?”塞巴斯蒂安睨视着他。
他是用中文跟他说的话,发音很古怪,顾煊撇了撇嘴,又更讨厌了他一点。塞巴斯蒂安也没有再跟他说话,自己翻开夹在他腋下的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他好动,很快便坐立不安起来。但会客厅里没什么可以玩的,他也不敢乱碰这些个个都有几百年历史的老玩意儿。
于是只有塞巴斯蒂安正在看的那本书是他可以找点乐子的了。他屏住气,小心翼翼地往塞巴斯蒂安的方向挪了一点,再挪了一点......
“你干什么?”
他吓了一跳,而后他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爬到了塞巴斯蒂安旁边,猛不丁还撞到了他高挺的鼻梁。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嚷道:“痛!”
塞巴斯蒂安的表情缓慢地变得怪异,他抬起漂亮的小脸,用无比标准而优美的希腊语对塞巴斯蒂安说:“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稍缓,塞巴斯蒂安吐出两个音节,他合上书,揉了揉他自己的鼻子,“如果你很无聊,我可以带你去玩,你想玩什么。”
“我不想去玩。”顾煊皱眉,觉得自己真搞不明白这位东罗马皇储在想什么,“不想跟你去玩。”
“所以你是......不喜欢我?”塞巴斯蒂安迟疑地问。
顾煊重重地点点头,特别诚恳,特别笃定。塞巴斯蒂安表情更加受伤,好一会儿他才斟酌着语句开口,脸上还带着点挫败:“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顾煊歪了歪头。
他盯着塞巴斯蒂安,这时候又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教人讨厌了,这一点成见被撇开,他先前厌恶他的缘由也莫名其妙起来。
“我也不是不喜欢你。”他斟酌着语句,想尽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我只是很讨厌另一个‘塞巴斯蒂安’,是你说的那个人,总是有人拿他来跟我开玩笑,我有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讨厌。”
“我小时候也曾经这样想过------在我还只有四五岁,身边的人就希望我将来娶一位美丽的中国少女,再生个叫康斯坦丁的儿子时。”塞巴斯蒂安了然,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但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他。”塞巴斯蒂安指了指他面前的画像,“《塞巴斯蒂安一世在会客厅》,你没有听说过这幅画吗?”
顾煊的表情顿时僵滞又古怪。像是被某种魔力吸引,他再次看向那副画像,一点点地端详,从他缀满黄金和宝石的华丽紫袍到他英俊无比的脸。有一瞬间,画像上的男子似乎靠得他更近了一点,他金色的头发贴着他脸颊,绿色的眼睛带着纵容又热烈的情感,棱角分明的嘴唇一开一合,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我的恺撒,我的艾勒达,煊。
温柔得教他想要落下泪来。
然而那副画像始终未挪动分毫,一瞬间那朦胧而甜美的气息皆离他远去,重新化作墙壁之上、玻璃之下呆板的画像,而他面前是另一张生动而鲜活的脸。塞巴斯蒂安看着他,他有些吃力地抬起头,看到水晶灯下斑驳的光影洒在他眉骨与鼻梁间。
他站在那副画像面前,同画像中的人有着同样的神态,像是紫袍的皇帝穿过了数个世纪的时光,重新变回这个凝视着他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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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神游的片刻只是极短的时间,当他意识到眼前只是幅画像后那悸动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彻底得仿若从不曾存在。“这个会客厅就是他修建的,你看墙壁上的马赛克镶嵌画,不像东罗马时期那样侧重于东正教人物,而是开始倾向于复兴希腊古典时期的艺术......”
他稍稍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给这个六七岁的孩子解释新罗马时期复杂的宗教问题和更加晦涩的艺术史,但顾煊应该只听到了那句“这个会客厅是他修建的”。“那我不要在这里待着了。”他低声嘟囔道,他牵了牵塞巴斯蒂安的衣角,像是他跟秦赫撒娇的样子,“你知道从哪里出去吗?”
“你要我带你出去?”塞巴斯蒂安刻意咬重了“我”。
“难道警卫会带我们出去吗?”顾煊疑惑不解。
行吧。塞巴斯蒂安也没有刻意提醒他,将那本书放在沙发上后就牵着顾煊往会客厅一角的旋梯下走。那旋梯应该仅仅是做装饰的,尽头连接着墙壁,点缀着拱形的花样。顾煊疑惑不解,而塞巴斯蒂安轻轻一推那面墙的一角,那里边竟还有一条狭长的回廊,尽头是个隐蔽的房间。
“这是干什么的?”顾煊大为讶异,房间说不上大,但装修得很是精致华丽,床榻上仍然铺着柔软的丝绸,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可能是偷情用的吧。”塞巴斯蒂安耸耸肩,“现在都管这里教叫他的休息室。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房间,但他们都不知道是跟会客厅连在一起的。”
房间正对着花园,塞巴斯蒂安推开彩色的琉璃窗,示意顾煊跟着他一起翻过来。于是他们来到了皇宫的花园里,隐隐可以听到海浪声。“想去海边玩吗,那里有我的快艇,我可以带你去王子岛。”
“我不喜欢沙子,我还没穿凉鞋。”顾煊摇摇头,他摸了摸自己肚子,“还有,我饿了。”
“那......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塞巴斯蒂安犹疑着问。
他重重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他跟塞巴斯蒂安躲在花园里的围墙下,啃着塞巴斯蒂安从厨房里拐来的杏仁饼。“应该来杯红茶或者咖啡,太甜了。”塞巴斯蒂安感叹道,看着顾煊一口一个地嚼着甜得发腻的杏仁饼,心里暗暗惊愕。
“我就喜欢甜的。”顾煊吃了十几个五颜六色的杏仁饼后还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牙齿,“舅舅不让我吃甜食,我都快忘了巧克力什么味道了。”
“因为你在长牙吗?”
“不,因为我要长胖。”顾煊气鼓鼓地说,“你说我胖吗?”
“一点都不。”塞巴斯蒂安诚恳地说。
顾煊大为满意,拍了拍自己微鼓的肚子:“我就知道是我舅舅在胡说八道,医生让他少吃甜的,他也不让我吃甜的......你小时候能吃小蛋糕吗?”
“我小时候就不喜欢吃甜食,但我妈妈喜欢,我跟我爸爸就会一起检查她有没有偷偷要求厨师给她做甜点。”塞巴斯蒂安的下颌撑在自己膝盖上,嘴角勾起无可奈何的笑,“然后她就会跟我们吵架,好几天不理我们,可她总是先忍不住,于是要么是我,要么是我爸爸,我们就要商量好谁装作还在生气,谁跟她一起讨好另一个,她其实也知道我们在偷偷商量这些事.......”
“那你们为什么不让她吃甜点呢?”顾煊低下头,回避着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如果她可以吃甜点,你们一开始就不会吵架。”
“她是罗马公民的奥古斯塔,是‘帝国的辉光’,连一个头发卷都要发型师给她测量好,又怎么能因为吃甜食发胖呢?”塞巴斯蒂安说,“而且这其实也不能说是吵架,这是我们家庭之间的,嗯,一种乐趣,我们很享受这种游戏,有失皇室的尊贵与优雅,但我们确实能感受到快乐-------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那抱歉,我无法明白。”顾煊冷冷道,他这个时候又是那个古怪且不讨人喜欢的孩子了,“我没有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