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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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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台上的红衣木偶眼珠转动,黑瞳里倒映着男人的背影,嘴角上扬,轻轻的呵一声,尽是嘲讽。
林永良听着洞里的回声,脸上血色尽失,嘴唇颤抖,他感到全身无力,却不敢停下。老爹说过,对着红媞大人转身,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能回头。
………
钱余益回到弯葫芦巷,钻到自己的泥屋子里,小心翼翼的捧气木偶:“我的乖宝,爹给呼呼”,便对着空眼眶吹了两口气。
细看木偶的眼眶内壁,布满凸起的血管。木偶完整的右眼动了动,瞳孔对着老人,似是委屈,似是不满,深处隐隐暗藏着怨恨。
钱余益小心翼翼的把木偶放到桌子上,转身到土墙上的木架上四处翻找,嘴里不停的喃道:“爹找找,爹把你补好”
老人颤抖着手将黑匣子从烂布中拿出,慌乱的扯着上面发锈的铁锁,“啪嗒”将锁拆开,打开匣子……
林偶是被熏醒的,捂着鼻子,屏着气都不能避开。而更恐怖的是,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老人拿着白眼球往她塞。
林偶吓得发软,手脚同步往后蹭,直到碰到冰凉的木壁,冻得她手脚发冷。感受到自己眼眶上冰凉软软的触感,林偶全身血液倒流,脸色惨白,她现在恨不得自己还没醒,这样她就不会……感受到………
“不合适”钱余益塞不进去,随手往后一丢“换个”又重新拿起一个,继续塞……
屋角的黄泥地上陆陆续续堆起一小堆的眼球,屋子的老人迎着透过窗的微光还在挣扎着塞眼球进木偶的左眼,却见他突然疯癫的锤打着自己的光秃的头皮,又突然捶案啜泣。
泪水流过钱余益黑黄的眼袋,他捧起木偶,阴森森的说道:“乖宝,等爹给你再去找,爹一定能找到合适你的”
钱余益打开食指,拇指,按在木偶的眼眶,颤抖着抬起手臂,对着光线,眯眼看了一会儿……
放下手臂,转头看到屋角小山堆的眼球,眉头一皱,走过去,一脚踩下,脚尖撵了撵,撇着旁边的泥土掩盖,又踩下几脚。顺带低头看几下,待看不到任何黑白,心满意足的抬脚,到旁边“干净”的土上蹭几下,抬起鞋底看一下,没有沾……一脸的满足。
看到这一幕,林偶浑身发抖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的叫声,自从上次,她觉得这疯子能感受到她。
但……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钱余益走到桌子旁,小心点捧起木偶,轻声哄道:“乖宝,爹出去一会,你先在爹床上睡一会”,颤抖着将木偶放到他那张被单泛黄的床上,带上门离开。
林偶忍着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鼻子,却也盖不住不断传来的潮湿的腥臭味。林偶眼眶通红,泪水不停的滑下脸皮,到底谁来救救她啊………
弯葫芦巷里老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袄子走在弯葫芦巷里,两根手指对着三三两两走过的孩子眼睛,或者探头探脑的扒着巷里的门框,将手指对着里面的孩子。
钱余益不满,眉间粗长的眉毛紧凑,嘴里嘟囔着:“真该死的玩意,一个合适的没有,还得接着找呀……”
老人正对面约莫三尺排外,三十多年的枣树早已落光木叶,连本该挂在枝上的红枣不见一颗,古林巷口就在那里,苗大威带着四人抱着木偶嘻嘻哈哈迎着余晖走来 ,跟在石头身后的雷子缩成个鹌鹑,身上衣服都沾泥土,脸肿了一边。
老人的手指宽度刚好对上从巷口走出的一个墨黑色的眼瞳,惊喜道:“呀,找到了”,钱余益激动放下颤抖的手臂,朝着四人咧开了嘴,露出泥黄的牙齿,眼睛却直盯盯的看着苗大威的身旁的人。
苗大威感到有人在注视她,抬起头来定睛一看,不远处站着一个老人,对他平常来说,是不会去理会的,但这回是那个疯老头子,家人每天都叮嘱着远离的疯子。
苗大威停下,跟着的三人也跟着停下,唯独后面出神的雷子一不小心撞到石头的背上,抬头看见石头对着他欲言又止,只能将卡在喉咙里的痛楚咽下。
雷子低下头往后退了两步,尽量不去靠上石头,他现在浑身疼痛,脸上的伤都是苗大威打的,他跑去和她们说木偶有诡,但每个人都不信任他,苗大威更是把他推到黄土丘上,跨在他身上一拳拳殴打他的脸,石头他,王来庆,小花,全都冷漠的看着他被打,没有一个人来劝阻,雷子轻轻的扯下嘴巴:“嘶” ,传来的痛楚更是在嘲笑他一般,可是能怎么办,他只有奶奶,只能吞声忍气的在他们手下讨活。
雷子抬起头,怨恨的盯着苗大威,而后闭上眼睛,强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水,他知道哭没有。他没有爹娘,没人会心疼他,没人懂他的心思,也不会有人会聆听他的诉苦。
八岁的男孩闭着眼睛站在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孩身后,眼眶湿润,像是受了无尽的委屈,一张黑黄的小脸皱巴巴的,微黄的牙齿紧紧咬着发紫的嘴唇,牙齿深深陷入唇肉。
或是听多了家人的念叨,也或是老人身上浓重的腥臭味,苗大威屏气手脚僵硬的带着几个小弟从疯子前走过,连最话多大苗小花也不出声,紧紧的跟着他。待走离老人十几米远,苗大威张开嘴巴,使劲的吸了两口空气,冲散鼻腔中的腥臭,他回头示意小弟快点跟上,看到后面的痞着腿满脸委屈的雷子,一口怒气涌上脑门,这乖玩意还跟着他,还好意思 ……委屈。
在古林巷外的小山丘打完雷子他是后悔了的,但他这个人脾气就冲,雷子还在他玩的正庆兴的时候跟他说木偶有诡,还说什么红衣木偶,他压根就没见着过啥子红衣木偶,这人还大力的扯着他的衣服,还图口水抹上去,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最重要的是,这衣服是她娘拼死拼活的去洗衣服赚钱给他买的,今天还是娘拼命往他身上套,他才穿出来,他能不打这玩意吗!要不是娘叫这着照顾着人,他才懒得理。
苗大威气得脑门疼,谁都不让他今天神气一会,摔手大步走开。
苗小花和石头疑惑对视了一眼,小跑跟了上去,王来庆摸了摸头 ,也跟迈开小胖腿。雷子看着连连走开的伙伴,心越来越凉,但他跑不动了,他身体好痛。
钱余益目光一直跟着苗小花,嘿嘿一笑 ,这女孩的眼球他要了,佝偻着腰一步步的向前走去,连经过的男孩都不吝啬的给一个目光。
老人慢慢走向男孩,与男孩擦身而过,与此同时,土屋床上的木偶突然睁开眼睛,嘴吧微张,无声的动了几下,而后满足的闭上眼睛。孽缘交换,你该醒了………三载轮回,该到你解脱了。
世界突然恍惚了一下,全身像是被蚁噬一样发痒,钱余益摇头,晃掉心里的恐惧,摸索走到墙边,攀着墙继续向前走去,他…势在必得。
…………
雷子脱这沉重的身体回到自家的土屋里,对着里面烧火的老人喊一声:“奶,我回来了”
“乖崽,回来了啊”坐在火堆旁的老人摸索着出来,看到孙子一脸的伤,惊呼:“这咋又是一回事,这大威没看着你?”连忙走上前,捂着雷子的脸,将雷子拉倒火堆旁,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木墩上,“这可咋得,坐着,奶给你拿药去”老人心疼的唏嘘,转身到黑棕色的柜子里找了一盒绿黄色的药膏,食指挖出一块,便将盒子合上 ,锁进柜子里,走到孙子面前,将药膏抹到他的练上,轻轻的按摩着药膏“乖崽,你可不能再被打了,咱就剩这一盒了。”
雷子仰头,任由奶奶涂抹这药膏,闻着脸上穿来的酸臭味,他真的想摆头就跑,可这却是他唯一的药膏。奶,这回不是别人打的,这回是苗大威。
林老太看着孙子瞪大的眼睛,无奈的叹口气,还是只能再跟苗姑说一声了,这孩子再这样下去,还能活吗,被丢弃又不是他的错,这帮小孩还是太过分了,再打下去,人都得坏,恨只能她没法,压不住混账,罩不住她孙子。
浓浓夜色沉沉压在月湾,熟睡中的人被闷的张开嘴呼气,不停的打着呼噜,田地上的虫子放肆的欢叫。
许工成提着一盏油灯走在小巷里,他现在要去钱老头家,去看看红媞是不是在他家,不然,那几个孩子,可得惨了。
从壶嘴巷到弯葫芦巷有一段距离,而此时夜色已深,巷里除了提着油灯的老人,有的也是被老人脚步声惊跑的老鼠,许工成停下,看着跑过去的老鼠,转头看向老鼠跑出的地方,一堆烂木,但他知道底下压着……许工成闭着深吸一口气,得赶紧点,不然……那就是那几个孩子了。
弯葫芦巷
林偶面无表情窝在木偶内,她已经被熏的失去任何感受,穿成一个木偶,她连个选择权都没有,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吱,咔咔咔”
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林偶抬起头,望着漆黑的空间,内心再三犹豫,还是选择去看一下。她将自己融入木偶,待到视线不再模糊,却只看到顶上的漆黑一片,是的,她被那个老头平放在床上,面部朝上,甚至那张发黄的被单还盖在木偶身上。
林偶捂着口鼻尝试着翻身,让自己可以看到进来的人,可木偶已经断了手肢,已经不能协助她做任何动作,放任自己躺在这张恶心的床上,林偶将捂着鼻子的手拿下,眼神涣散。
她现在也算是要自暴自弃了。
许工成进到屋子,环顾屋内,右墙根摆放的一张桌子和木板床,以及对面的一个斑驳木柜,屋内空荡荡的,也没有其他物件,视野里没有发现红色的木偶,他走抬脚向前,来到这屋子里唯一的一个木柜,伸手拉开,看到里面的成堆的手肢,光滑的皮革,以及……三枚暗红发黑的心脏,许工成眼神一暗,眉头紧合,眉间的三条纹陷得更深。他没想到……这得有多少……被他害了。
许工成咽下卡在喉咙处的浓痰,嘴角抽搐 ,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桌子旁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又抬起来,不停的上下翻转,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苦涩的扯起嘴角……或许当初就不该心疼他带着他来到这里。
许工成微微仰起头,使劲把眼睛闭上,睁开又闭上,弄得自己眼眶都渗出泪水,他知道曾经那个单纯爱好木偶的少年已经不见了,如今的余益早已入魔,当初他就该恨下心来………
凉风带着腥臭穿来,泥屋的门大开,屋子里仰头呆坐着的老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暗淡的星辰西落,东边天际微亮,老人的眼珠动了动,瞳孔转向旁边的木床上,一抹红吸引了他的目光,许工成撑着桌子站起,双手抬起就去掀开被单,里面断了手肢的木偶,直直闯入眼前。
“咔嚓”脑子里紧绷的那根茎彻底断断了,许工成双手颤抖,拿起木偶,像机器人那般,咔哒咔哒的极慢的转过头,看向门外,欲寻找那彻夜未归的伙计的身影。
凉风带着落叶吹过,灰黑的硕大老鼠成群的跑过,空荡的小巷里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怎么这么抖,林偶揉着眼眶醒来疑惑的望着眼前的黑暗,外面发生了什么?
昨晚她实在熬不住了,躺在那里什么都看不见,就直接缩到木偶里睡觉,想着或许睡一觉,她就回到家了,可现实并不是这样,就如现在,她还困在木偶里,什么都看不到。
林偶将自己融入木偶,待到眼前一片灰亮,之前那屋子的老人出现在眼前,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放松,至少不是那个拿眼球的疯子。
林偶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不停的思索,她该如何去面对如今的情况,二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自己拿主意。
如今的情况是她不能动,不能出声,只能听闻看,好像她是一个旁观者,去看待任何事情的发生,这也是唯一的好处,而坏处是,她不能避免如那疯子对着木偶所做的事,以及后面木偶所经历的……
身子不断的抖动,幅度也越来越大,林偶被震的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耷拉这眼皮,瞳孔暗淡的老人……这难道是他发现那个疯子做的事了,林偶有些许开心,毕竟这个老人看着面相和善。
是的,他应该会报官,这样,她就可以逃离那个疯子,以及后面的……想到这里,林偶的眼睛带了光芒,她满含希望的看着老人,希望他抬起头,走出这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