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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花前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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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社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虽然刘总会时不时地前来挑衅,但陶昱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一丝想笑。如此头脑简单、一无是处的人究竟是凭什么做得了事业部长的?
陶昱暗中留意,旁敲侧听地打探了不少,才知刘总的辉煌事业皆是依靠一位了不得的助理先生——名校学历、佳绩毕业,还在刘总的老父亲手底下历练过,实力不可小觑。
“您可查过刘总这位助理?”陶昱向同事甲问道。
“就是一个替人跑腿儿的,”同事甲不屑道,“刘总贪污,他也只能算是其中一个共犯。”
陶昱沉吟片刻,自说自话道:“真是这样吗?”
监察纪检并非自己本职,陶昱没有过多干涉,且东京分社除了地产,也涉及许多其他方面的业务,虽称分社,却与国内的容氏地产并行一级,因此他并无多管闲事的立场。
眼看自己手头的工作即将结束,陶昱一时脑热,起了休养生息的心思。
正值春日,东海岛国四季分明,却又全年温和潮湿,每到樱雨时节,嫩色花瓣漫天飞舞,落英缤纷、幽香艳丽,如至仙境。陶昱重新挑了一个略微幽静的温泉酒店,既可欣赏花景,又能远离尘嚣、精心休养,实在难得惬意。
温泉里,水气氤氲,叫人骨软筋酥。
洒然尘滓消,独此得逍遥。
可惜陶昱还没来得及多享受几次,便又被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坏了兴致。
“陶总监,”同事甲自知打搅了对方得之不易的休息时光,语气十分歉疚道,“您要不,抽空再回来一趟?”
“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是,那个,容总他马上要来,虽然不知道来做什么,私以为我们还是问候一下比较好。”同事甲也是一番好心,以为陶昱这样工作途中转去享受温泉,若是正巧被上头逮到,影响恐怕不好。
陶昱自然很能领会对方心意,立即答应明早就回。
因此,在这幽美酒店的最后一餐便显得尤其宝贵。陶昱衣着齐整地坐在餐厅,仔仔细细地品尝着桌上精致的料理,每一口都咀嚼得无比真诚。
却始终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像是被人暗中窥视着,炽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灼得陶昱两颊发烫,使他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吞咽也不再顺畅。
“咳咳……”于是陶昱被水呛到了。
餐巾半掩着嘴,陶昱咳了个热泪盈眶。眨眼迷离间,却见镂空屏风后一人举着菜单遮遮掩掩地望着自己。
一双眼睛目光如炬躲在深色的菜单本子后面,蓦然与陶昱对视,又急忙撤开,动作刻意得轻易便能被人捕捉。
陶昱忽的心悸起来,胸腔内一声一声鼓动得愈发剧烈,耳中失了声,嗡鸣隐隐约约,眼里的事物因泪水变得朦胧,只有那个人影如此的清晰。
陶昱不由自主地起身,朝着那人的方向迈了两步,又顿住,不敢再上前。
那人似乎被他的举动惊住了,愣愣地怅惘了许久,然后猛地丢掉手中的东西,拔腿逃了。
慌张的模样的确应当用“逃”这个字眼。
陶昱的心也随着对方的消失而逐渐落空,酸楚与怯意接踵而至,最终化为一声哀叹消解于喉中。
食欲再无。
陶昱出了餐厅,漫无目的地信步月下,脑中尽是容成炯炯有神的双眼。
曲径通幽,万籁俱寂。落逃的人慌不择路,以为躲到了僻静无人处,却不想一个转身又与人迎面相见。
夜色浓重,稠云遮月。陶昱心神恍惚,丝毫没有发觉面前的人影。
容成悄悄退匿树丛,静静地听着来人沉闷的脚步,一声一声,击在自己心坎上。
忽然又是一阵长叹,陶昱抬头仰望,夜空漆黑,晓星闪烁。
山林间似有鸟鸣,风声萧萧。
最是适宜直抒心中郁结的时候。
“你在做什么?”
陶昱一惊,形神俱颤,猛地回头,容成便在身后,黑云夜色为他的面庞铺上一层阴影,轮廓有些模糊不清,双目却依旧澄澈,依旧一如既往的深情。
陶昱不由得沉溺其中。
容成是被陶昱那一声轻叹引出来的。
一声叹,挠着心房,揪着心窍,扰了心绪,堵了心口。
容成从未见过陶昱的失意颓靡,稀罕极了,也心疼极了。他知陶昱怅然若失的缘故,也知自己触目恸心的情由。
因在自己,果也在自己。容成再躲不下去了。
爱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之处,还是这样一副可怜模样,任谁能忍?
陶昱无声地对着人凝视许久,喃喃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容成轻蹙,不解其意,便顺势抬头一望,月亮早已不见踪影,只余几缕微光自云后泛出。
“月色么……”容成亦喃喃。
夜月朦胧,灯火阑珊。
陶昱平视而去,目光在面前人微扬的下颌与修长的咽颈处流连,眼神中满满的是他自己所不知道的眷恋。他情不自禁地朝人走近,触及容成落回的目光时,又忽的站定,木然在距人两步远处。
“为什么,不走了?”容成一眼不眨地注视着他,嗔道,“你才走了两步,就累了吗?”
陶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容成索然一笑,淡淡道:“你看,你和我,就差两步而已。”
两步隔山海,两步各天涯。
陶昱垂眸,眼睫隐藏了未曾流露的衷情,嘴唇也因无力辩驳而显得苍白,肩背颓了几分,胸腔内的跳动似乎停止了,四周变得更加寂静。
随后似乎是一阵风,将容成的影子吹得愈长,逐渐逼近他的脚下。
陶昱依着影子寻到容成的脚尖,离自己不过几寸,又再迈近了一步,便抵拢了来。
容成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头顶、前额、鼻尖,两人的影子已缠绕在一起。
“这两步,还是我来走吧。”
直到自己的指尖被人攥在手里,陶昱才恍惚回神。他抬眼盼去,容成的下颌与唇角已近在咫尺,许是因为紧张,浅色的薄唇微抿着,颌角绷得颇为生硬。
就是因为紧张,容成只敢蹑手蹑脚地捏着对方的指尖,却又攥得严实。
爱不忍释的真挚、肌肤相亲的纯情。
容成曾思索了千百句动人心弦、感人至深的话,最终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想我吗?”
这是他自从前至现在,一直想要得到答案的问题。
“想的。”
陶昱微微仰头去与容成相视,却猝不及防得到一个吻——一个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急切、又带着一丝嗔怨的吻。
容成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通通发泄在了陶昱的唇舌上,吸的、舔的、啃的、咬的,愈狠愈深,直逼得陶昱不断后退,又被拦腰抱住,上身仰至不可再逃的弧度,几欲站不住脚。
两人慌乱的呼吸渐趋一致。
终于云开雾散,皓月当空。
陶昱还未来得及问他怎会出现在此处,容成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平宁的睡颜与眼下的乌青诉说了一切。
真是一个只有一腔热血与情爱的人。
陶昱为他不值,明明伤得痛心彻骨,明明恨得缠绵幽怨,甚至已经气急败坏道了决别,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自己身边。
陶昱自知自私懦弱,从未为他付出过什么,便是有,最终也只是为了自己。就连今日将他挽回,也是私心作祟。从前单孑独立,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是自容成进入自己的世界,才开始有了些喜怒哀乐、跌宕不羁。
曾经沧海,再难舍得。
所幸,容成总会在他身边。
翌日陶昱醒来时,容成依旧安然地躺在自己身侧。
睡得如此之沉,看来这些时日真是累着他了。
陶昱轻手轻脚地挪动着身子,准备下床。大概是起身的响动太大,也怪这单人床的尺寸太小,两人本来紧紧贴在一起,稍有动作,容成便醒了,偏过头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陶昱僵滞原地,不知所措。
容成在被子里蹬了两下,一阵翻滚扑到陶昱身上,将对方的腰身圈住,脑袋埋进陶昱的怀里蹭了两蹭,再复归一动不动。
陶昱扶额轻笑,左手向下寻到容成软乎的耳朵,虚虚地揪了一把,柔声道:“我还有事,得赶回市区。”
“骗人,我知道你的工作都结束了……”容成闷声闷气道。
“你知道的倒不少!”陶昱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耳垂,笑意自眼尾泛开。
容成昂起头,将下巴杵在陶昱的胸膛上,直直地注视过去,嘟囔道:“再多陪我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我与你一起回去。”
“你也要回去?”陶昱蹙眉道。
“嗯,”容成眨了眨眼,顽笑道,“心上人终于追到了,我自然也不必再留在这里。”
陶昱无奈一笑,伸手回抱对方,温和道:“那就再陪你一会儿。”
两人同乘一车返回市区,容成一路牵着爱人的手片刻不放。
天气这般暖和,不一会儿就捂得两只手都生了汗,容成又换了位置、换了手,继续牵着。
陶昱头一次在外这么纵容他,便是司机与路人们皆不断投来惊异骇怪的目光,依旧如此,也当是纵容自己。
容成自然更是没有丝毫羞涩之意,反而还有些想要将两人十指交合的手高高举起来,叫所有人看个眼红的意思。幸亏理智劝住了他,否则陶昱说不定会将他一把甩开,再生起气来。
一想到这里,容成又开始偷笑。
陶昱见了同事甲,左等右等也没容总的消息。
“容总真的会来吗?”倒不是陶昱有心质疑,只是觉得容大少爷亲自前来东京分社是否有些太纡尊降贵了。
同事甲也有些动摇,挠着头抱歉道:“我也只是听同事说了这么一嘴,担心若是到时接待不周未免不好,也没问清楚就擅自把您叫回来,真是不好意思。”
陶昱摇摇头表示无碍。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期间同事甲向公司同事仔细问询了才知容总照常出勤了。果然是白忙活一场,两人不约而同一阵苦笑,再作告别。
容成一直在酒店房间里乖巧地待着,见陶昱一回来,立马扑了上去,撒了一个好大的娇。
陶昱无可奈何地搂住他,就着这个姿势在门口立了好半天。
容成将脸埋在他颈间,小声道:“你去做什么了,这样久……”
“以为你大哥要来,所以一直在分社等着接待他。”
“我大哥?”容成将脑袋摆正,略皱眉道,“他没告诉我他要来啊,再说,他来做什么,不是有你在么,还不够呢。”
陶昱以为容成没拎清楚,便解释道:“正是我们弄错了,才白跑了一趟。不过你这话说得,你大哥便是要来,也自然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你,怎么叫有我就够了。”
容成俏皮一笑,将额头抵过去,徐徐道:“我是说,这边的工作有你就够了,你完全能办好的,你想到哪儿去了,嗯?满脑子想的都是我了?”
“我……”陶昱忽的一羞,支支吾吾地将人推开,脚底抹油似的逃了。
容成落在原地忍笑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