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在反派头上》萬年

64、第六十四章

　　乔纹坐在青山的后面，噬天藤带着他们从高空呼啸而过。

　　如行无人之境。

　　半个时辰出了青元宗，乔纹方才的急迫之感缓缓落下，这才觉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怪异之感。阿执也不在身边，闭关前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要乱跑。

　　可…他不想放过这一丝可能。手心扒拉着身下藤蔓的叶子，出了些汗，开口问道：“你说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青山偏过头，他看不见什么，半晌才摇了摇头。

　　“不远？”乔纹想了想，“要几个时辰，可以用手指告诉我吗？”

　　视线落在青山那过于纤瘦的指头上，却并没有动。青山仍旧摇头。

　　乔纹心中微漏，不动声色蹙起了眉头，“你是说你不知道？”

　　因为之前没有来过青元宗，所以不知道距离多远吗？

　　脑袋一顿，忽然意识到噬天藤为什么要听青山的话，又怎么知道他要去哪里？噬天藤向来只对自己亲近，压住自己骤起紧张的情绪，乔纹平和地问道：“青山，我突然想起喻执渊马上要出关了。我想回去等他一起，我们再去好吗？”

　　他仔细瞧着青山的神色，他本可以现在就展翅飞去，可他要证实，证实这些天他一直相信的真相。还有，青山的目的。

　　只是猜想，就已经让他不由胆寒、反胃。身下的噬天藤像是听不见他的话一般，乔纹试图用意念控制噬天藤回到他的小世界，但并没有成功。

　　看着青山无动于衷的背影，如有寒毛竖起，喉下默然吞咽。还不待他找到机会抽身，耳边却是传来阵阵熟悉的摇铃声，如重锤地敲击在他的神识之上。

　　浑身骤然僵硬的乔纹难以置信地抬头，青山一瞬间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那掩在袖中的铃铛一晃一晃。

　　甚至残忍地抬手贴上他后颈，冰凉、摇动。

　　乔纹第一次如此痛苦地直面铃铛的攻击，麻痹分裂，就连直起身子都十分艰难，他的意识正在自我关闭。这绝非灵力攻击，中界没有哪一件法器可以攻击到他。

　　青山面无表情的捏起乔纹的下巴抬起，迎上的是那双再清晰不过的灰眸，如漩涡般的一方禁制空间，无边无际。

　　正将他此刻的无助颤抖，尽收眼底。

　　那道灰色尤为刺眼，乔纹回想起秘境中救他于水火，一起突破重围的灰眸少年，这些天眼瞎喉哑乖巧地呆在他的身边，眸色涌上热意，话语间控制不住难过，“你…你骗我…”

　　乔纹说得极其费力，一只手打颤地摸到自己脊背。

　　青山灰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看着乔纹白费的动作，神铃之下，除却天神，无人能抵。更何况是伸展羽翼。

　　但见人还没有晕过去，倔强地睁着泛金的眼睛。青山低头对着那双好看的眼睛轻吹了一下，乔纹便涩得极疼，眼睫忍不住颤动，泪落下时，合上的眼也睡了过去。

　　青山捻去了乔纹颊上的泪，将人稳稳抱在怀中，一如当初秘境一般。

　　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命令着噬天藤，“回地宫。”

　　*

　　一日后，青元宗上方，雷霆大现，紫云滚滚。

　　“渡劫！喻师兄这是要成功渡劫了？！”远远看见的弟子无不惊呼道。

　　“虽然燕卫峰主离去，但我们青元又补上了一位分神期强者！”

　　“是啊，就连掌门都赶过来替他护法。想来以喻师兄的资质定能成功。”

　　雷劫比想象中来得更为迅速，更为洪亮。凝聚了接近半个青元宗上空的云雾翻腾涌动，仿佛被人催着点了加速咒般，一个接着一个几乎没有间隙。

　　就连启上华看了都不由皱起眉头，他当年渡劫每道雷劫至少相隔半柱香的时间。喻执渊这十二道天雷却宛如地狱索命般，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难道是因为燕卫内丹强行加持的原因，导致雷劫也更为迅猛。看着原本凸起的山石洞府，已沦为一片废墟的深坑，神情不由染上了几分担忧。

　　夜色寂静，瘫在石坑里的喻执渊血肉模糊，白骨累累，微开的眼看着闪烁迷离的天空，却只有暗红之色。

　　乔纹虽不敢离他的洞府太近，但他知道来过，他在。离预估的渡劫还有三日，气息却忽然从青元宗消失。他怎能不压抑心中蹿升的火焰，强行冲击。

　　日月光华之下，破碎的身躯如获新生，绿色生命之力萦绕而上，如有萤火明灭，重塑分神。

　　直至翌日的清晨，喻执渊才从坑底站起，脱胎换骨的新躯体让他达到与自然万物的圆满，元婴与本尊融合，跨越空间，推演生灵。

　　启上华守了一晚，也亲眼见识到再生体质的逆天。既渡劫成功，飞身而下，“时日无多，随我去离梦阁。”

　　喻执渊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他，拂袖击向启上华，冷冷道，“愧鬼悄无声息潜入青元宗，带走了我的人，你们竟毫无察觉。”话音未完人影已是不见。

　　启上华抬手回挡，微微愕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随即传讯离梦阁。

　　院门在强劲的气息下轰然破开，其内空无一人。视线扫过泥土干涸的字迹，喻执渊仅是一眼便明白乔乔是因为什么被骗去。

　　他之前不是没有怀疑青山的身份，但作为乔乔的朋友，他努力表现出最大的容忍和尊重。在搬出他的屋子后，没有再插手什么。

　　仅是厌恶，便让他远离。

　　没想到…如若他便是愧主，且是能够抓住神明的伪仙。联想到以往残忍至极的案例，青山如果让乔乔吃了什么苦头。

　　他有多怕疼，喻执渊是知道的，仅是一点不好的想象就已经让他心下发寒，息如冰霜。

　　血液中的感应非常微弱，这还是半个月前乔乔喝过他血的前提。一瞬之间，喻执渊出现在了青元宗外的一处山林。

　　是在这里晕过去的，血液的流动降低，感知变得模糊。甚至像是被什么刻意抹去般。

　　喻执渊推测着青山可能去的地方，还是回趟离梦阁获取他的详细信息时，昨日于此处悄无声息飘落的一根羽毛，自无形浮现。

　　探出手一把握住，温和的光羽终于等到了来人。片刻间灼灼亮起，自他手中抽离指引主人的方向。

　　*

　　乔纹意识醒来时，并未急于睁眼。

　　只察觉身下是柔软的布料，周围没有光，空气阴冷。

　　从意识到这件事情端倪那一刻开始，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心已经痛得木然。

　　骗取他的信任吗？从始至终。

　　青山出现时就必有愧鬼的影子。

　　第一次相遇预言阿执会遇到不好的事情，随后下令追杀。秘境中那仙音长廊明明被破坏过，他却丝毫没有怀疑出现在村庄中的青山。

　　只因为青山一直以弱势博取他的同情，又救他于危难。

　　以及非常重要的一点，青山从来没有对他神仙的身份表示过好奇，他的头上也同样没有绿条。

　　他的实力定然不会沦落到被那群村民抓起来，一切都是他为自己的到来设好的局。知道喻执渊一定会去那里寻找神仙的踪迹么？

　　乔纹从未如此清醒的逆着原本合情合理的缘由摸去。原来早在他不曾注意的地方留下诸多反常的破绽。

　　却也第一次发觉自己如此可笑，在他失明失声时流下的眼泪，为自己送给他的兔子和糖，更为那毫无保留递出的信任而可笑。

　　“主上，洗识汤已经准备好了。”王雪亭端着一瓶药液上前，看了眼仍然没有醒过来的乔纹，“需在五个时辰内使用，方能达到清除记忆的最好效果。”

　　空旷的宫殿之上，幽火簇簇，前不久这里方才经历过一场血洗，而后彻底封禁埋葬。

　　斜躺于高位上的人气定神闲，手中拭弄着铃铛，不甚在意，“下去吧。”

　　听着那道清脆的脚步声退去，乔纹心中砰砰跳得有些快，为什么要洗去他的记忆，他绝对不能喝，也不能忘。

　　不能忘了阿执，青山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不待他多想，似有什么从他眼皮上轻飘飘的划过。

　　乔纹顿时浑身发毛，眼睛紧了下，提了口气缓缓睁开。他怕他再装下去，青山能把眼睛抠出来。

　　“醒了？”那沙哑的声音近在咫尺，明知故问。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面前的人却俊美得有几分陌生。还是青山的模子，却已不复少年，而是褪去稚嫩后，浸着几分冷色美的灰眸男人。

　　阴郁黑暗，无情冷血，乔纹不自觉想起了时址殿内关于伪仙的画面，那饲养恶灵的神仙便是这般姿态。

　　大殿中央正盘踞着噬天藤，其上黑影附着，早已恶化，大小已经比得上乔纹在药游园中初遇它时的模样。

　　还有那盗取的神宫至宝，当时被愧鬼人打断的画面，就是这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摇铃？

　　“喜欢？”青山提起自己的铃铛，轻声笑道。

　　乔纹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看着面前的人。起身之间这才发觉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住了，抬眼望去，竟是当初那截缚仙绳。

　　到嘴边的话语终究没有忍住，“你煞费苦心去秘境，”乔纹低嘲着，“就是为了拿这截绳子，来对付我？”

　　不然，他一旦醒来，便能逃走。